《与全世界做生意》第一部分《与全世界做生意:一个经济学家的环球冒险》机械工业出版社作者:(爱)柯纳·伍德曼开场白:我必须亲自去看一看倘若高特兰谷地坐落在英格兰乡间,一定会当选为“绝美的自然风景区”,某个成功的维多利亚实业家会跑到它的最高处竖上一座石碑,之后成千上万的人每年趁着假期来瞻仰它的风采。可惜它却坐落在尼泊尔北边的喜马拉雅山麓,成了“平平无奇”的一处山谷,放眼看不到人烟。我在这儿只碰上了一位满脸皱纹的老人。他向我介绍自己说,他名叫纳加,受雇于本地的僧侣,给寺庙当看门人。我们在寺门外静静地坐到了一起。纳加的工作挺是“繁重”,他一边吸着本地植物做成的草药烟卷儿,一边把找到的牦牛肉晒干。我婉谢了他递给我的生肉,可对草药烟卷儿很好奇,便凑过去用鼻子闻了闻。我听着远处传来的牛铃声,望着前面山巅上牵着牦牛的一支商队,感觉有点儿兴奋。“牦牛要去哪儿呀?”我向翻译兼向导兰姆打听。他跟纳加讨论了足足五分钟,之后转过来对我简短地回答道:“中国西藏。”我原以为跟中国西藏相邻的国境线是牢牢关闭的,要想跨过国境线,可能需递交一堆又一堆的各色资料,如此折腾到最后,还没有人敢拍着胸脯保证你过得去。我把这一点对兰姆说了,他们两人又拉开了一番冗长的讨论。“他们不知道那儿有国境线,”兰姆解释说,这一回总算详细些了,“他们翻山做买卖几百年了。”我顿时来了兴趣。这些古代商人翻山越岭地用牦牛从北方运输宝贵的食盐到中国西藏,再从西藏人手里换回地毯、皮毛和香料。一旦达成交易,商队就回到尼泊尔这边的市场上把存货卖掉赚取利润。他们是怎么给货品定价的呢?是讨价还价,还是采用固定的价格呢?这个市场能持续上百年,风险和利润率是个什么样子呢?每当经济学家碰到自己不熟悉的人类行为,就会提出这些问题。而找出答案的最好办法,就是自己去看一看。“我很遗憾地告诉大家,从即日起,各位就不用来上班了。视各位为本公司的效劳年限,每人每年可领取200英镑的法定津贴,但最高限额为800英镑。各位还可以立刻申请求职津贴和失业救济。”我从笔记本上抬起头,对着屋子里20张困惑、愤怒和沮丧的面孔。他们正向我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但就跟我刚刚说的话一样,这事儿我不得不干。组装工匠们把大好的职业生涯献给了这家公司,可它现在不赚钱了,我只好尽量把它卖个好价钱。这就是我的工作。那是2004年的夏天。我,30岁,单身,住在伦敦市中心的时髦街区,有份挺好的工作,拿着大多数年轻人梦寐以求的高薪,不过每个星期工作时间都挺长,有些月份根本腾不出空来花钱。我是一家美国大商号的企业财务分析师,目前正着手重组英格兰北部的一家玻璃制造公司。这家公司最近开始拖欠贷款。我在办公室里计算了一番,严酷的经济现实就是这样:这家公司没有未来了。我的老板认为我需要一些“实地经验”,所以把我派进了工作小组,来让四百号工人下岗失业。据说,这是实现该公司一切潜力的必要步骤。毫无疑问,经济现实的确严酷:这些为公司忠心耿耿干了一辈子的人,只能领到800英镑的赔偿金,而且没有任何商榷余地。突然之间,我意识到自己来错了地方,我不应该是传达这种坏消息的人。我学经济不是为了这个。我必须辞了这份工作,我必须今天就这么干。可今天还没有结束:还剩下三百八十号人没听到噩耗呢。我试图到尼泊尔去逃避这一切。偶然出现的牦牛商队却成了解决我内心危机的最佳答案:我很想搞懂古代市场,我对这个念头着了迷。跟严酷的公司财务世界比起来,人们如何在古老的商品市场上经营运作呢?难道是同样的无情吗?我们忘记了什么?还是从来没学会过?我能靠着自己学的经济和分析知识去这个市场里竞争赚钱吗?又或者,因为我是个白人、是个新手、是个外行,所以我不适合这古老的世界?经济学教我们理解关系和相互作用,贸易一直在为我们提供与其他人、其他文化进行交往的动力。3000年前,早期的商人为了寻找新的市场而踏上征途,在此过程中,他们接触到了令人兴奋的全新文化。人们常说,追求金钱是万恶之源。对此,我绝对不同意,因为要是没有利润动机的存在,就不会有贸易。而如果没有贸易,我们就会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只看得见自家门前那一点点空间。要真正理解商业和人,我看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办法:亲自加入遥远山巅上那支跨越国境线的商队,成为他们的一员,看看自己如何跟他们交流,如何建立起关系网。回家后,我开始进一步琢磨这个想法,我意识到,全世界我能去参与的市场数都数不清。我想看看自己能不能靠着少量的现金,跟这世界上最精明的商人做生意,走完整个地球,最后带着丰厚的利润回来。未来会碰到什么样的遭遇,我压根儿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只想着要检验理论——什么通过贸易更好地理解人啦,什么靠着经济学家的眼睛,洞悉世界的运作方式啦。所以,我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小的挑战。每一张地毯都有故事摩洛哥的马拉喀什露天集市,是全世界最古老、竞争最激烈的市场之一。我打定了主意,要是我想靠着贸易绕完地球,必须先在这儿通过考核。一到马拉喀什,我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实地勘察市场,盘算该怎么才能赚些钱。我决定打这么一个赌——我的计划有没有将来,就看这次挑战能不能成功了。我得在一个古老的市场里撑下来。要是我能在摩洛哥这里小范围地维持周转,我便能认真想想要如何增加筹码,带着它去更远一点的地方。麻烦的是,我给自己定了个限制:只投资500英镑,三天就得赚钱。我在机场见到了我的翻译兼向导,阿德南。他戴着一副雷朋墨镜。过去十年里,摩洛哥靠着给《星球大战》、《木乃伊》一类热门电影充当沙漠外景地,发展出了一个兴旺蓬勃的电影产业。阿德南罗列了他过去接手的各类电影项目。像他这样的家伙日子过得挺滋润;他一个星期的赚头,就抵得上大多数摩洛哥人一年的收入了。我马上喜欢上了他:他懂英语、法语和阿拉伯语,对地毯也略知一二……地毯之于摩洛哥,就相当于煤炭之于过去的纽卡斯尔,是命脉哪。摩洛哥的所有人都懂地毯;他们的兄弟、叔叔、父亲和邻居,全都是专家;每个人的家庭,似乎都操持着地毯生意,专卖高档货。你用不着仔细看,他们就会为你找到想要的地毯,趁你坐下来喝一杯薄荷茶的功夫,他们已经帮你把它包得结结实实,替你寄回国了(而且全免税)。这一切的原因很简单:游客。马拉喀什早就形成了一套玩得烂熟的把戏。就好像所有前往罗马的游客都想去看看斗兽场,所有来到马拉喀什的游客也都想去露天集市,侃价买些便宜货。对每一个来马拉喀什完成到此一游任务的旅客而言,得买点东西带回去是必须的;本地的地毯卖家们则让他们梦想成真了。你兴许以为,既然买家这么多,在马拉喀什倒买倒卖地毯的活计应该会很简单。还好,我至少还有足够的理性不上这种幻想的当。向阿德南解释了我的用意之后,我俩一致认为,最开始还是到集市去兜一圈比较靠谱。我想尽可能多看看不同的摊点,跟商人们聊聊,搞懂供应链的运作,利润打哪儿来。马拉喀什是一座堡垒城。它的布局遵循着一种独特的经济秩序结构。城镇围着大清真寺修建,清真寺在中央,一切便围着它向外辐射。先是一圈卖法器(香、宗教书籍)的摊子,之后是裁缝店,之后是卖地毯的,如此一层一层地直抵城墙。城墙外面,还有更多的商户,卖游客一贯喜欢的东西,比方说动物饲料什么的。虽然马拉喀什如今已经是个现代化的城市,可露天市场的结构仍然建立在经济史的基础之上。故此,要找到卖地毯的摊点,你就得在人群里钻过来,挤过去,一直走到正中央。每当我们钻进了黑乎乎的小巷,我就很庆幸有阿南德带着我。没有他,我真得靠洒面包屑才找得到回去的路了。所有的地毯卖家都聚在一起。听罢阿德南的简短介绍之后,矮矮胖胖毛发浓密的商人法拉兹,高兴地向我解释起市场的运作来。马拉喀什出售的地毯分为两种。第一种是该国北部工厂生产的地毯,大多颜色鲜艳,上面带有几何图案。这种地毯受摩洛哥本地人欢迎,游客很少买。第二种是阿特拉斯山脉的土著柏柏尔族妇女手工制作的毯子,羊毛织造,用本地植物染色。透过编织地毯的纹样,你能知道它出自哪位妇女之手。游客们喜欢买的是这种地毯,商人们赚钱也靠它。接下来,这个市场第二重要的特点是价格的概念。露天市场上不会有谁往东西上贴价签。你问“多少钱”,他们会告诉你一个比本钱高十倍左右的价格,所以你必须花时间把它们给砍下来。这儿做生意就是这样了,这家摊点的生意比那家好,靠的就是店主的口才。我总算搞清楚了,倘若我打算进入这个市场,我需要合适的产品和恰当的销售技巧。我跟阿德南坐在集市里,跟法拉兹聊了一个来小时。在此期间,有些游客走过,可没人当真打算从法拉兹或其他五十多个相邻的地摊买东西。我挺担心,于是问法拉兹,他通常一天能卖多少张地毯。法拉兹解释说,有些日子他一张也卖不出去,有些日子却能一卖就是三张。由于他从每张地毯里赚取的利润完全看价格的高低,所以他也说不清每个星期能挣多少钱。随便哪个星期都是这样,说不清。好吧,也许你能等一个月,可我只有三天时间。我们离开集市往回走,来到停在旧城区外的汽车旁,我注意到周围停着好些大巴车。阿德南解释说,马拉喀什的不少酒店和旅行社都组织购物游,大巴车一次能拉上五十来号游客逛商店。店主让游客们体验传说中的购物经历,而要是真有人买了东西,导游就能得到回扣。一些创业小商号便是打旧城区之外发展起来的,那儿的体验跟集市里完全不同。我很想去看看。布沙伊卜相当于马拉喀什里的精品商店:布置得漂漂亮亮、整整齐齐的五星级购物体验,立刻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在这里,一套高明又微妙的制度取代了当众付给导游佣金的不雅做法:妇女们佩戴着对讲机,把每一名到访者的细节传递到楼上的办公室。游客们根本不知道导游拿的提成比薪水高得多。在我等着见老板萨米尔的时候,三十多名游客给带了过来,店家将他们引到一排座位边坐下,并以摩洛哥式的热情好客端上了薄荷茶,趁着大戏上演之前软化他们的心肠。我发现,隔壁静悄悄的小黑屋里,一队售货员正等着轮流“出场”。这些售货员精通多种外语,从日语到瑞典语都会说,他们非凡的销售技巧得到了很好的回报。在当地人眼里,到布沙伊卜卖地毯,是马拉喀什最好的一桩工作了。布沙伊卜是摩洛哥适应全球化市场和贸易趋势的好例子。按照传统,露天市场的摊主们从不为地毯标价,方便赚取更多的利润。有些日子,他们过得很舒服,卖出地毯的价格比成本高得多。但这也是有代价的,许多游客都心存疑虑。尽管有些游客会从集市上买东西,以讨价还价、获取公平价格为乐,布沙伊卜却意识到还有另一种类型的游客。在这里,地毯都附有价签。萨米尔算计出,真正想买地毯的主顾并不想砍价,他们觉得那太累人,所以愿意为不砍价多出些钱。这样一来,他复制了我们在西方的那一套做法,为自己的商店找到了一席生存之地。但我观察到,这一过程尚未完全西化。游客们仍然得靠店里掌握了多种语言的导购伺候。此刻,游客们选中了拉希德的摊点。他是个精明的年轻人,穿着笔挺的衬衣。他滔滔不绝地开始了展示。他把地毯一张又一张地摊开在听众们的脚下,先是介绍地毯的起源地区,然后是历史,以及每一张地毯背后的故事。他说,织就第一张地毯的妇女,家里的田边立着一圈围栏,这一点,写在纹样的边缘上。旁边的一张,则是一位已经有三个孩子,此刻又怀上了身孕的妇女织的,地毯上的三颗星星就是明证。拉希德一张一张地讲了下去。他展示了五十多张地毯,知道该怎样讲述每一张地毯背后的故事。他希望游客们不单买下一张地毯,还买下整个故事。我很好奇,拉希德、萨米尔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店主,怎么那么肯定那些故事是真的呢?我盘问萨米尔的时候很小心,不希望引起他的反感,因为我还得靠他帮忙呢。然而,他笑起来:我居然以为所有故事都是真的!当然不是喽,说故事的人也并不指望游客们全都相信。故事是为了解释地毯上的花纹,在历史上,这些花纹讲述了妇女一辈子的故事,可现在,生产地毯已经成了当地的一门大买卖,谁也没法保证绣有花边的地毯一定是田里有围栏的妇女织成的。我看到了一个从这个市场里赚钱的机会。我想借用他的店一个下午。我对萨米尔解释说,我打算去阿特拉斯山脉,带回一张地毯来卖。如果我能用他的摊点在几个小时之内把它卖掉,我会分给他20%的利润。没必要,他说我是不可能成功的。他进而提议我们打个赌。是的,我可以占用他的摊位。如果我能在离开之前卖掉地毯,所有的利润都归我。可要是我没卖出去,地毯就归他了。战书都下到我脚跟前了,该去找张地毯了。拉希德展示的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