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梦幻解说:二十世纪初,大清朝气数将尽,却从中国两大故都洛阳与开封之间,传来叮叮当当的镐头声,工业文明最重要的标志——铁路,居然也把尖利的道钉楔入了苍老的中原大地,这就是如今欧亚大陆桥陇海铁路的前身汴洛铁路。冰凉的铁轨,不仅无情地映衬出黄河故道上的积贫积弱,还似乎刻意让时代的车轮,拉扯出沉睡了上千年的缱绻缠绵和昔日辉煌。洛阳北邙山,铁路工程在这里寸步难行,原来这里曾经是皇亲国戚们入土为安的风水宝地,所谓“生于苏杭”“葬于北邙”,于是破土开路,为盗坟掘墓提供了机会,被盗文物中有一种釉色鲜艳,生动张扬的陶瓷器物,令古玩大师们面面相觑,他们既没见过,更叫不出它的名字,因其多彩,更因其大多出土于唐代墓葬,“唐三彩”的名字就此诞生,中国古代陶瓷以朝代命名的唯此一种。唐三彩,非唐代莫属,上溯几千年,只有那个盛世帝国,不仅处处繁华锦绣,喧嚣热烈,而且开放包容,海纳百川,所以才有了大红大绿的气魄,才有了春风得意的胡商,以及他们胯下骏马的威严、骆驼的灵动,伟大的丝绸之路脱颖而出。今天敦煌的名字是和莫高窟连为一体的,然而在唐代,作为丝绸之路上的重要枢纽,才是它的名气所在。敦煌月牙泉边有一座小村庄,时至今日,骆驼依然是村民们宝贵的财富,几乎承担着他们全年的期望。每天早晨四点半,聂全斌都会准时出现在他家的骆驼棚里,喂料、配鞍,一天的忙碌也就开始了。出升的太阳和一千多年前没什么不同,驼队载着游客,踏上了丝绸之路的寻梦之旅。仿佛时空穿越,同样的沙海,同样的驼峰,不同的是驼背上的骑手,他们高鼻梁、络腮胡、头顶毡帽、脚踏毡靴,一路风尘,横跨半个亚洲来到敦煌。敦煌往东,一个令人渴望与期待的东方之都,已经指日可待,那里不仅有华丽的丝绸,醉人的美酒,也有传说中似玉非玉,由泥土幻化而成的瓷器。当他们第一次走进长安城高大厚重的城墙,眼前的情景,仍然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瞠目结舌成为他们几乎一致的表情。这是当时世界上第一个人口过百万的都城,面积比当时另一座文明中心罗马城大七倍,比一千年后的明清北京城也要大一倍以上。大明宫气势磅礴,芙蓉园鸟语花香,大雁塔直冲云霄,大师人李白说“长相思,在长安”。长安,不愧是一座梦幻之都。这里是西安市解放南路一带,虽然现代仿古建筑林立,却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就是唐朝时最繁华热闹的西市所在。唐时长安有东西两市,市就是集市,犹如今天的商贸中心。当时仅西市就占地约一平方公里,在井字形四条主要大街上,走马观花也要一个多小时,更别提在林林总总的商铺里流连忘返了,难怪放荡不羁的李白称之为“金市”。“五陵年少金市东”“笑入胡姬酒肆中”,一片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不难想象,当时街头巷尾的万头攒动中,一定夹杂着不少奇装异服,高鼻深目的异乡人,他们怀揣着各种梦想接踵而至,于是他们自己也成为长安城不可或缺的一景。唐代著名的诗歌、乐舞、绘画,甚至饮食中,都有胡风侵染的身影。采访:瓷器像茶叶、丝绸对人类的生活的改变,这是非常重要的。解说:但是一个疑问随之产生,如此时代之绝品为什么只是一种陶器?唐人为何不直接把它们烧造成更为坚硬亮丽的瓷器呢?是否因为制瓷技术还乳臭未干难当重任呢?事实上在此几百年前,江南地区的宁绍平原已经诞生了青瓷,随后制瓷技术传到北方,北方汉子们又烧造出近乎白色的瓷器,于是南方越窑青瓷与北方刑窑白瓷争奇斗艳,形成南青北白,各领风骚的局面。采访:隋唐时候真正的白瓷才出现,那也就是从白瓷出现以后,你就发现中国瓷器的色彩越来越丰富。解说:据史书记载唐代白瓷已经到了天下无贵贱通用之的程度,那么唐三彩为何放弃了已经驾轻就熟的制瓷技术,好像故意要为几千年的陶瓷文明留点鲜艳的骨血。好在此时的陶器同样可以千姿百态、五彩缤纷,但中国早期彩陶常见色彩,不过红绿黄,蓝色的极少见。直到开放的唐朝,蓝色釉彩才缓缓而来,以其饱满的色泽招摇过市然而当时的国人并不会提炼这种名为“钴”的蓝色矿物质,于是有人心生疑惑,唐三彩质地落后于瓷器,形象多胡人、骆驼,釉彩又非中土所有,而同时期的西亚陶器,不仅材质与三彩相同,而且蓝色大行其道,莫非所谓唐三彩本来就不是中国制造?西安市内,有一个叫“坊上”的地方,居民多回族,因此这里的清真美食街远近闻名。上午不到十点,苏孝林老人就已经坐在门前掰馍,必须有充足的时间,才能把馍掰成细末,也才能真正泡出细腻的味道。两小时后馍终于掰好了,去门口的饭馆浇上羊肉汤,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泡馍就成了,那四溢的香味让路人垂涎欲滴。老人已经84岁,在这条街上生活了一辈子,他坚信他的祖先早在唐朝时,就从西域迁居而来,这座清真寺就始建于唐代,而羊肉泡馍也是见证。干硬的馍犹如西域的馕方便携带,羊肉又是丝路上最常见的肉食,如果没有羊肉泡馍,当年漫漫丝路上的异域客商们不知还有没有力气推开长安的城门。不过尽管丝绸之路带来大量异域物产,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三彩陶器来自西方,而且沉重易碎的陶器不远万里、辗转颠簸运来中国也不现实。唐三彩源于西域的推测几乎完全不成立。1984年,在西安市以北80公里的铜川市黄堡镇,考古人员对唐代耀州窑遗址进行发掘清理,出土7座唐代三彩作坊和3座马蹄形三彩窑炉,还有四千多件三彩器具和残片。此外河北、河南等地也先后发现三彩窑址,而最密集的分布恰恰在西安、洛阳这两座唐代帝都周边,至此唐三彩产地之争偃旗息鼓。当然这并不排除唐三彩是东西方交流的产物。尽管中国瓷器一枝独秀,但西亚的彩釉技术却相当成熟,随着伊斯兰教的崛起与传播,它对蓝色的崇尚,很可能随着声声驼铃在中原大地上回响。有证据显示,唐太宗李世民去世两年后,伊斯兰教就传入中国。或许有一天,一位阿拉伯商人盛满香料的蓝釉陶罐引起中国陶瓷商人的好奇,不久丝绸之路上多了一种货物——蓝色钴料。考古发现,陕西耀州窑的唐三彩很少见蓝,而年代稍晚的河南巩义窑三彩中,蓝色却非常普遍,然而唐三彩既不实用,又不适合长途贸易,它在唐代一定有某种特殊作用。在西安市西北约70公里处,一座凸起的山峰之下,唐高宗李治和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则天就合葬于此,即唐乾陵。出于保护,考古部门只发掘了它的陪葬墓,出土大量极具代表性的三彩佣,其实唐朝之前八百多年,就有了空前绝后的秦始皇兵马俑,他们形如真人真马,以气势磅礴的阵容,昭示出“事死如事生”的鲜明理念,但它们多为彩绘陶佣,没有釉。而唐代的佣有了彩釉技术才改头换面,光彩照人了,就是说风华绝代的唐三彩,中国陶瓷史上的一座里程碑,却大多是陪葬用的明器,为死去的皇帝国戚们还原了一个姹紫嫣红的永生世界。或许厚葬的唯一好处是为千百年后留下一处触摸历史的窗口,在欢快的胡箫和幽怨的琵琶声中欣赏着霓裳羽衣的曼秒舞蹈,让盛唐帝国的一个个瞬间成为永恒。这永恒在唐代遗留的其他印记上也可以得到验证,章怀太子墓的壁画中,就有大唐官员接待外国使臣的威仪场面。而另一副打马球的壁画中,有人穿胡服、架猎鹰,简直就是胡服骑射的唐代版,这倒不足为怪。大唐皇帝的血管中就融合着鲜卑人的血液,然而唐朝的开放是全方位的,绝不是丝绸之路一个方向。奈良,日本三大古都之一,1966年在奈良大安寺地下偶然发现三百多破碎的陶片,居然拼粘复原出将近三十个三彩器具。究其出处,竟一直追溯到公元718年,道慈和尚在大唐求法,十七年后荣归故里,并以长安西明寺为蓝本,建造大安寺,使之成为当时奈良最宏伟的寺院之一。其整体样貌至今充满唐风,那些三彩器物或许就是那时东渡日本的。采访:大安寺曾经住着887名僧侣,也有所谓的“渡来僧”,从中国或者印度、林邑(今越南中部),来的和尚在这里,也有很多和尚留学大唐。解说:难怪后来的日本工匠又仿造出自己的奈良三彩,唐三彩作为时代绝品,自然引起多国仿效,日本之外还有“新罗三彩”,“波斯三彩”等等。采访:伊拉克地区也能复制唐三彩,对于9世纪伊拉克陶工而言,难度并不大,因为唐三彩使用的是低温釉与中东当地使用的低温釉料,没有太大的区别。解说:总之当瓷器已经华丽登场后,胸襟博大的唐朝,却赋予陶器以新的生机,火热撩人的唐三彩,不仅把制陶工艺推上顶峰,也忠实定格了那个伟大时代的精彩瞬间。不过墓穴中的唐三彩无法掩盖盛世人间对青瓷白瓷的前呼后拥,一片歌舞升平之中,极尽奢靡的皇室上下自然也不会错过人生几何的良辰美景,但是证据呢?1957年,位于西安市的唐代大明宫遗址中,出土了一些并不起眼的白色碎瓷片,但其中一件带有落款的瓷器,引起人们注意,那是一个“盈”字,此字何意?会不会和皇家用瓷有关?据《旧唐书》记载,唐玄宗时,确有一座百宝大盈库,它是专为玄宗收集宫廷享乐及赏赐用品的皇室私库,因此这瓷器上的“盈”字,很可能就是百宝大盈库的缩写,就是说盛唐时,皇家就有了自己的御用瓷器。那么“南青”呢?南方青瓷是北方白瓷的基础。难道白瓷兴起,青瓷就沉寂了?法门寺,位于西安市以西一百多里,唐代时这里曾经是皇家钦定的奉佛道道场。能律小和尚成为法门寺佛学院的学生已经一年多了,在他心中,这里是离佛祖最近的地方。采访:我俗家姓“张”,我的祖籍是江西省,我们家族每一代都有一个学佛的人,我一直很向往出家人的生活,这种生活它有自己的一种精神所依。21岁的时候出家,我在这里打算学习两年,虽然佛已经涅槃,但是佛的真身法力还在,能伴随在佛的真身舍利下学习,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解说:一有闲暇,能律就会前往合十舍利塔,这座落成于2009年的佛塔高大148米,堪称世界之最,。因为塔中供奉着至高无上的佛指舍利。然而有关佛指舍利的传奇故事,却源于一座离它不远的古塔——大圣真身宝塔。1981年夏,轰然一声,法门寺宝塔在暴雨中,垮塌半壁。6年后,修复人员意外在塔基下发现地宫,举世闻名的佛指舍利由此重光。然而地宫内的一块石碑,却让故事得以继续。上面的文字,原来是秘藏珍宝的总目录,其中包括瓷秘色碗七口,内二银棱。瓷秘色盘子,碟子共六枚。或许想对于眼花缭乱的金银珠宝来说,这些文字不算什么,但是当人们从角落的淤泥中,找到一叠淡粉绿色瓷器后,不禁被其如冰似玉、湖水般的玲珑剔透惊得目瞪口呆。再复读碑文,碗、碟数字完全相符,大家恍然,这在迷雾缭绕中尘封千年,为皇家所独有的秘色瓷,居然暮然回首,重见天日了。这发现当然难以和佛指舍利争风,但却在千里之外的江南越窑故地引起轰动。因为上世纪四十年代,就有人断言,越州秘色,今已不可得见,只空存此一名词。如今这一名词终于摆脱了遐想的时代,变成可以参照的实物。尽管人们对秘色瓷的产地仍然争论不休,但公认的认为秘色瓷确实属于青瓷器。唐代诗人陆龟蒙曾作有一首《秘色越器》,“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有研究者称这就是传说中只有皇家独享的秘色瓷,其中的“越窑”二字,无疑是指浙江北部青瓷的出产地,浙江省慈溪上林湖这地名从唐代沿用至今,自然有它古老的道理。1935年,中国古陶瓷之父陈万里,第一次访问越窑遗址就来到这里,他感叹上林湖的湖光山色,葱翠可爱,正像陆龟蒙诗中对秘色瓷“千峰翠色”的描述。或许正像宋朝人的推断,越窑中的精品为上贡之物,民间不能用,故云“秘色”。采访:唐朝为什么会制作出很好的白瓷或者是青瓷,这个时候他们在窑本身的烧造里面,它有了一些改进,也就是为了要让瓷不受窑里面的灰尘的影响,它又做一个一个的匣,就是每一件东西它放在一个匣里面。解说:于是南青北白,遥相呼应,青龙白虎,各守一方,它们共同在唐帝国梦幻般的舞台上大方异彩。虽然只有皇家权贵集物华天宝于一身,但真正的光环还属于宫墙外的人杰地灵。然而一个奇怪的现象困扰着考古学者,尽管远在南亚、北非,出土过不少唐代瓷片,但在这条丝绸之路,这条唐代最重要的对外商道上,居然很少发现这些瓷器的踪影,难道那些瓷片长了翅膀?有人推测这和唐代“安史之乱”后西域地区风云变幻有关,但冥冥之中,似乎还有别的原因。印度尼西亚勿里洞岛渔民们正在打造一批新渔船,为即将到来的海参捕捞季作准备,优质海参是这里著名的特产。然而令人头痛的是当他们潜水捕捞海参时,经常不小心被海底的利器划伤,究其所以,原来是许多不知何方下凡的碎瓷片。马太是当地一名潜水爱好者,他从小就对海底世界充满好奇,因此水下那些破旧的瓷片,不仅不是他的烦恼,反而成为他潜水的乐趣,尽管他并不指望瓷片能给他带来什么。不同的是,十几年前,一位名叫沃特方的德国人,曾经来到岛上,他和马太一样不停地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