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的新加坡思路新加坡在中国的项目很有特点:做经济与文化的双收益项目,且不是批量在做,而是要打造精致资源,要有示范效应。其结果是,人们会记住苏州工业园区、天津生态城,塑造的不仅是产业、城市,更展现了新加坡的思路、魅力在国际社会,很多国家没有说建设“一带一路”,但他们实际做的就是这类事情,即用产品和文化赢得尊重、征服人心。曾经有人不以为然地说,新加坡、瑞士的经验对中国毫无借鉴意义可言,因为他们太小了。中国要想在“一带一路”的建设中赢得尊重、征服人心,必须要谦虚学习,要善于发现每一个国家身上的优点,虽然经验不能简单复制,但有益的知识、视角和思路可以助益成长中的中国。新加坡虽小,但这个“老师”值得中国认真品读。“一带一路”依然有粗放惯性“一带一路”战略提出至今已有两年,有很多人问我“陆丝”和“海丝”何者优先,其实二者应该兼顾而不分孰轻孰重。其中,中国的东南沿海省份以及东南亚国家,即东盟十国是“海丝”的核心;“陆丝”的核心为中国西北五省以及中亚五国,两翼是活跃的东北亚以及发达的欧洲经济体。新加坡虽然作为东南亚国家,但绝不是只限于做“海丝”。在江苏,新加坡建设苏州工业园区,在直辖市天津,该国建设滨海生态城,这是“海丝”路径。但可以预见,新加坡会到中国西北省份去做“陆丝”的标志性项目。该国不会因为自己的海港国家定位,就只做沿海地区和海洋经济,而是中国需要什么就推销什么,打准“痛点”。所谓痛点经济学,就是人们体验中的痛点,是市场的盈利点以及体制机制的完善点。而中国目前的状况是,西北省份依然惯性地专注于中亚五国,内蒙古一谈合作就想到外蒙古和俄罗斯远东,云南的发力点便是孟中印缅经济走廊,这种思路可以概括为“地缘上挨着谁,就跟谁合作”,但这不是开放的“一带一路”思维。真正的“一带一路”思维是互联互通,不仅是地缘层面上的,更是主观心理层面上的。例如,内蒙古的发展需求可能是蒙古和俄罗斯远东满足不了的,要找到真正能够满足内蒙古需求的国家和地区,如现代产业突出的韩国、文化旅游业发达的法国、社会治理先进的新加坡等。换句话说,西北省份要“反向学习”新加坡,“一带一路”的推进不能只按照地域、区域划分,而要按照需求划分,需要细致分析沿线国家对中国的需求,它们究竟有哪些优势,要让沿线国家与中国的相关省份充分互动起来。在实践中,“一带一路”必须要摒弃四个字:过剩、不足。现在很多中国专家一说到该战略,就认为它是要转移过剩产能、弥补能源资源的不足,这本身是对该倡议的误解。以往中国在沿线国家修建公路、铁路、大坝、电站、港口、运河等,这些重资产项目必然要穿越一些敏感区域,必然涉及到原住民以及生态移民等复杂问题,当地非政府组织就会持强烈反对态度,对华不友好的组织就会借题发挥。但目前,中国基本上是“重装出行”,如瓜达尔港、尼加拉瓜运河、科伦坡港、中巴经济走廊、中俄西线天然气管道项目、中缅油气管道项目等,不论我们怎么低调描述这些项目,别人都不会小视的,项目除商业风险之外附带了诸多的政治风险。因此,“一带一路”需要一些如丝般轻盈的轻资产项目,需要一些能载入史册的标志性项目。学习新加坡的“轻巧精准”习近平提出的“一带一路”战略要实现“五通”,即政策沟通、道路联通、贸易畅通、货币流通、民心相通。该战略要联动、联通,要出重拳,但更要配合轻拳,要精准有效。第一,项目要尽可能不留后遗症,且附加值高。目前,中国有好多如中铁、中铁建、中建、中电建、中交建等基建企业上路,但海外好建的路,基本都建了。此外,基建项目利润率低(大概1.5%左右),且负债率高。中长期内,“一带一路”的发力点应该从基建项目转变为运营项目或高端服务项目。就像新加坡在海外基本不建港口,因为港口建设不是新加坡的优势,但港口管理与运营是其长项,因此新加坡不仅获得了高附加值的利润,更赢得了良好的口碑。第二,“一带一路”不回避竞争、不排斥竞争。就像中日在印度尼西亚等东南亚国家的高铁竞争,一个说价格低,一个说质量好,会有竞争,但最终会促进中日各自改进技术与竞争策略,提供更加质优价廉的产品和服务,最终受益的是当事国。第三,“一带一路”不仅是要做项目、做园区,更重要的是做理念。“一带一路”的成功在于形成共识,但现状是沿线国家多在猜忌,连基本共识都没有,又怎么谈深度合作?从本质而言,“一带一路”是共同现代化,是专业化合作,需要统筹,需要有优先顺序,更需要有标志性项目落地。几乎所有中国人都知道新加坡在中国修建了一个标志性的园区――苏州工业园区。此前新加坡媒体对于本国政府在苏州工业园区的表现评价一直很低,觉得做了一单亏本买卖,“叫好不叫座”。但近年来评价逐渐有了转变。2009年3月的《联合早报》称:“新加坡虽然没有在苏州工业园区项目上赚到钱,但园区为新加坡赢得政治上的无形利益,以及建立了新加坡的良好记录和声誉,这些优势让我国(新加坡)在中国争取到天津生态城和广州知识城的合作开发权。”新加坡很善于找中国的痛点。具体来说,20世纪90年代中期成立的苏州工业园区主要处理中国产业升级的问题,要解决引进技术、吸引外资、解决就业、地方财政等“硬问题”。中新天津生态城要处理中国城镇化发展遇到的生态瓶颈问题,要解决等人与自然关系紧张、人与人关系紧张等“硬约束”。中新广州知识城,发力点则在“智慧城市”方面。第四个项目很可能落户在西部我预测新加坡会深度介入中国的“一带一路”:除了做“海丝”,新加坡也会发力“陆丝”,第四个项目很有可能落户在中国的西部,它应该不是工业园区、不是生态园区,而是文化园区或治理现代化园区。在中国西部,普遍遭遇农业人口城镇化问题以及资源枯竭型城市转型问题,整体治理能力较弱,存在诸多的不稳定因素,是中国安全利益核心区。新加坡很有可能要在文化和治理能力上发力,打造有新加坡印记的、能够记得住乡愁的中国城市。总之,从“园区”到“城”,新加坡开始体面地行走在中国,很多人开始期待新加坡的下一个作为。就未来而言,我们希望中国和新加坡合作定位除了获取商业利益之外,还要提供东南亚的文化与政治公共产品。在文化方面,中新要共同传承与传播东方文化与核心价值,让“一带一路”有文化吸引力和价值感召力。在政治方面,要扭转东南亚以冲突、矛盾为导向的负面话语体。东盟国家之间差异很大,在美国高调重返亚太之后,一提到东南亚更多想到的是摩擦、冲突,如南海问题、马六甲困局等,在这样的话语影响下,东南亚内部的摩擦会放大,国家之间的互动不是良性的;与中国的互动,东南亚国家开始考虑“选边站”的问题,如安全上依赖美国、经济上依赖中国。所以,东南亚的诸多问题被贴上政治化的标签,相关国家成为地缘博弈的棋子,且大家开始盘算相对收益,而不是绝对收益。最终结果,亚太以及东南亚的经济动力减弱、心理距离疏远,“一带一路”就是要重新回归主题,让合作与发展、稳定与繁荣成为这一区域的优先话语。(作者系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