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代一天那个科尔沁草原上的诗人对我说:“北方是悲哀的。”不错北方是悲哀的。从塞外吹来的沙漠风,已卷去北方的生命的绿色蒙上一层揭不开的沙雾;那天边疾奔而至的呼啸疯狂地,疯狂地扫荡过大地;荒漠的原野冻结在十二月的寒风里,村庄呀,山坡呀,河岸呀,颓垣与荒冢呀都披上了土色的忧郁……孤单的行人,上身俯前用手遮住了脸颊,在风沙里困苦地呼吸一步一步地挣扎着前进……北方是悲哀的而万里的黄河汹涌着混浊的波涛给广大的北方倾泻着灾难与不幸;而年代的风霜刻画着广大的北方的贫穷与饥饿。而我——这来自南方的旅客,却爱这悲哀的北国。扑面的风沙与入骨的冷气决不曾使我诅咒;我爱这悲哀的国土,一片无垠的荒漠也引起了我的崇敬——我看见我们的祖先带领了羊群吹着笳笛沉浸在这大漠的黄昏里;我们踏着的古老的松软的黄土层里埋有我们祖先的骸骨啊。几千年了他们曾在这里和带给他们以打击的自然相搏斗,他们为保卫土地从不曾屈辱过一次,他们死了把土地遗留给我们——我爱这悲哀的国土,它的广大而瘦瘠的土地带给我们以淳朴的言语宽阔的姿态,我相信这言语与姿态坚强地生活在土地上永远不会灭亡;我爱这悲哀的国土,古老的国土——这国土养育了为我所爱的世界上最艰苦与最古老的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