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根下的戏剧——老舍戏剧与东方文化韵味主讲人:杨迎平世界三大戏剧体系三大戏剧体系代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1863-1938)布莱希特(1898-1956)梅兰芳(1894-1961)康·塞·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康·塞·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是苏联著名戏剧家。他认为剧场的一切——演员和表演、舞台设计、舞台美术、道具、灯光、衣饰等等,都得服从“制造真实生活的幻觉”这一最高任务。在舞台上“制造真实生活的幻觉”便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的演剧宗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要求演员完全进入角色的内心,制造真实生活的幻觉,使坐在台下的观众“忘却自己是置身于剧场之中”,演员便忘记观众甚至剧场的存在。观众参与角色的情感,却又不被角色参与,这样,舞台与观众席之间隔起一堵透明的墙,它对观众而言是透明的,对演员而言,是不透明的。这便是所谓的第四堵墙。布莱希特布莱希特是德国著名的作家和诗人,他通过创作和导演实践,建立了一整套“史诗剧”的理论。黄佐临先生说:“布莱希特戏剧理论的最基本特征是一种主张使演员和角色之间、观众和演员之间、观众和角色之间保持一定距离的戏剧学派。换言之,他不要演员和角色合而为一,也不要观众和演员合而为一,更不要观众和角色合而为一;演员、角色、观众的相互关系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布莱希特说:“要演员完全变成他所表演的人物,这是一秒钟也不容许的事。’这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进入角色’的理论却迥然不同了。斯氏的学生萨多夫斯基不是说过,演员和角色之间要‘连一根针也放不下吗?”保持距离的目的是要防止将剧场和舞台神秘化,成为一个变魔术的场所,起“如醉如痴,催眠作用的活动阵地”;防止演员用倾盆大雨的感情来刺激观众的感情,使观众以着了迷的状态进入剧中人物和规定情景。梅兰芳梅兰芳是演员,他的理论主张主要通过他的表演艺术表现出来。梅兰芳在《中国京剧的表演艺术》中说:“中国观众除去要看剧中的故事内容之外,更看重看表演”,“群众的爱好程度,往往决定了演员的技术。”梅兰芳与前两位大师的区别正如黄佐临所说:“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相信第四堵墙,布莱希特要推翻这第四堵墙,而对于梅兰芳,这堵墙根本不存在,用不着推翻;因为我国戏曲传统从来就是程式化的,不主张在观众面前造成生活幻觉。”1935年,梅兰芳访问苏联,恰巧此时布莱希特流亡莫斯科,在座谈会上,正是因为梅兰芳应邀表演了一段清唱,梅兰芳那很入情同时又很清醒的表现,使布莱希特认为梅兰芳的表演完全打破了“第四堵墙”的幻觉,他在《论中国人的戏剧》中写道“梅兰芳穿着黑色礼服在示范表演着妇女的动作。这使我们清楚地看出两个形象,一个在表演着,另一个在被表演着。”使演的人自知在演戏,看的人也自知在看戏,有一种“间离效果”。布莱希特对梅兰芳有些误读,梅兰芳的“离间效果”与布莱希特的“离间效果”不一样,梅兰芳体系是在继承中国传统戏曲的基础上形成的,中国戏曲既讲入戏又讲程式化,所谓程式化,用张庚的话说“是音乐、舞蹈跟戏剧性的矛盾和统一。……它必须表现具体的生活动作,上楼、下楼、开门、关门等,一方面必须让人看得懂你是在干什么。另外,又还得把它美化、节奏化。在这个两者相矛盾的要求中间就产生了程式。”同时也让生活与艺术有了距离,这种变形的艺术就产生了“离间效果”。这种因重视表演技巧而产生的“离间效果”与布莱希特通过“离间效果”而达到批判和哲理的思考的目的是不同的。老舍的《茶馆》的创新1957年《收获》创刊号上发表了三幕话剧《茶馆》,它是老舍全部剧作中最有光彩的作品之一。《茶馆》的创新是将世界三大体系的特点相融合。作者通过“茶馆”这样一个小小的角落,表现了中国历史的变迁。它通过对旧中国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近50年来风云变幻的描绘,埋葬了三个可诅咒的时代。《茶馆》透过北京一家茶馆的历史变迁和茶馆掌柜王利发的命运,以及环绕着茶馆的形形色色的人物,来折射出时代的动荡和社会的黑暗:这是必须埋葬的时代和社会!茶馆,对于全剧来说,不仅是一个环境,而是一个象征,一个具有诗意的象征。茶馆的三次历史变迁,征兆着历史,也征兆这历史必然被埋葬的命运。《茶馆》剧本三万字,时间跨度五十年,写活了七十个人物。它以高度的艺术概括,浓郁的民族气派,浓重的历史含量和浓厚的生活气息,谱写出一部史诗性的画卷。曹禺曾评价道:“这第一幕是古今中外剧作中罕见的第一幕。如此众多的人物,活龙活现,勾画出了戊戌政变后的整个中国的形象。这是四十分钟的戏,也可敷衍出几十万字的文章,而老舍先生举重若轻,毫不费力地把泰山般重的时代变化托到观众面前,这真是大师的手笔。”《茶馆》的创作特色:(一)剧本是从横的和纵的两方面来概括所要反映的广阔的社会生活的。横的方面,老舍透过茶馆这个窗口,截取一个个社会生活的横断面,展示出一副副社会风俗图画。因为“茶馆是三教九流会面之处,可以容纳各色人等,一个大茶馆就是一个小社会”,社会上各种大事,必然会反映到茶馆中来,所以老舍就抓住茶馆这个典型的环境,通过茶馆里出现的稀奇古怪、荒唐可笑的人和事让观众去认识那个不复存在的时代。用老舍的话说,就是“用这些小人物怎么活着和怎么死的,来说明那些年代啼笑皆非的形形色色。《茶馆》三幕分别选取戊戌变法后、北洋军阀统治时期、抗战后国民党统治时代的三个社会生活场景,在这三个场景中,一方面描绘了北平风俗的变迁,另一方面三个旧时代共同表现出政局混乱、是非不分、恶人得势、民不聊生的特点,黑暗势力越来越蔓延,整个社会表现出不断衰退的局面。在纵的方面,老舍通过各种贯串人物生活的变化反映了社会发展的演变。《茶馆》采取三个横断面连缀式结构,每一幕内部也以许多小小的戏剧冲突连缀。这样的结构本来容易变得松散,老舍克服了这方面的困难,剧本“人物带动故事”,“主要人物由壮到老,贯串全剧”,“次要人物父子相承”,“无关紧要的人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穿灰大褂的老宋恩子、老吴祥子死了,穿新洋服的小宋恩子、小吴祥子接上。人贩子刘麻子死了,小刘麻子出头露面,投靠美国洋人和国民党,做上了专为特务搞情报的“花花公司”的经理。看相的老唐铁嘴死了,小唐铁嘴挂着反共复辟的“道会门”的“天师”的招牌,时时考虑着如何能“首先满足美国兵的需要”。另一类贯串人物是穷苦无告、被逼得家破人亡的受损害者,他们是茶馆掌柜王利发、资本家秦仲义、由旗人沦为劳动者的常四爷,破产的农民康六、康顺子等。对这类人,作者通过他们由青、壮年到老年的命运的变化来表现生活的变迁。他们生活变迁的特点是越变越穷苦,越变越觉醒。同时,人物的故事、命运又暗示着时代的发展。(二)“反描法”《茶馆》生动而精练地描绘了三个时代和三个社会:戊戌政变失败后的晚清末年、袁世凯死后军阀混战的民国初年、抗战胜利后解放战争爆发前夕的国民党反动统治时期。作者通过在茶馆中进出的各色人物,把一幅幅血淋淋的、令人战栗的画面推到读者和观众面前。作者要阐发的主题引而不发,只在反面大做文章,让观众在反面否定的感受中,自然趋向正面的主题。(三)“侧面透露法”以小见大,以个别表现一般。老舍说:“我不熟悉政治舞台上的高官大人,没法子正面描写他们的促进与促退。我也不十分懂政治,我只认识一些小人物,这些人物是经常下茶馆的。那么,我要是把他们集中到一个茶馆里,用他们生活上的变迁反映社会的变迁,不就侧面地透露出一些政治消息吗?”(四)老舍戏剧的新尝试老舍说:“我的写法多少有点新的尝试,没有完全叫老套子捆住。”1、首先,老舍的“新尝试”是甩掉贯串全剧人物之间的冲突线,不去述说一个什么故事把全付注意力放在再现一个真实的生活场面上。老套子之一:冲突《茶馆》里没有曹禺的《雷雨》中人物之间的冲突。第一幕打手吴祥子、宋恩子将常四爷抓了,因为常四爷说:“大清帝国要完了。”但并不是他们两人与常四爷的冲突。要说冲突,是人与社会的冲突。老套子之二:起、承、转、合抛弃了传统的技法,不在起、承、转、合上花费力气。《雷雨》四幕戏就是起、承、转、合。“起”就是故事的交代,周家与鲁家人物之间的关系。“承”是对前面故事的承接。“转”情节或人物关系的转换。“合”故事的结局。追求“史诗剧”写作方式追求“史诗剧”的效果,使老舍由以前的关注个人的命运发展到关注民族的命运,用写的小人物以及小事,来侧面透露社会的大事及其变迁。每个人物体现的是自己的个性,折射的却是时代特征,老舍说:“我设法使每个角色都说他们自己的事,可是又与时代发生关系。”2,《茶馆》人物形象的类型化与典型化中国现代“锁闭式”戏剧注重人物的典型化塑造,通过故事和矛盾冲突刻画人物的性格,故事的发展和冲突的描写都是为了突出人物的个人命运和性格特征;老舍的《茶馆》是将人物典型化与类型化相融合的,老舍通过形形色色具有时代特征的人物来塑造一个时代,用人物各自的所作所为折射出历史的风貌特征。人物的类型化如“吃洋教”的马五爷,作者只让他在第一幕出场,而且一共只说了三句话:“二德子,你威风啊!”第一句话制伏了二德子,从而显示,有他在这儿,任何人不能逞威风,(用霸道不讲理的二德子衬托马五爷,非常好。)“有什么事好好地说,干吗动不动地就讲打?”第二句话摆出了文明人的派头,甚至引起了常四爷对他的好感,当常四爷凑过去说:“这位爷,您圣明,您给评评理!”马五爷却起身就走,“对不起,我还有事。”第三句话是不屑于理会常四爷,因为常四爷骂洋人又无意中得罪了他。当第三句话说出来,他的丑陋的本性就暴露了。马五爷简单的三句话,表现出戊戌变法后英、法等帝国主义国家对中国控制的社会形状。《茶馆》写一个算卦的唐铁嘴,作者通过这个人物仍然是为了折射社会现实:唐铁嘴:我已经不吃大烟了!王利发:真的?你可真要发财了!唐铁嘴:我改抽“白面”啦。(指墙上的香烟广告)你看,哈德门烟是又长又松,一顿就空出一大块,正好放“白面儿”。大英帝国的烟,日本的“白面儿”,两大强国侍候着我一个人,这点福气还小吗?还有刘麻子“连鼻烟也得从外洋来!”都是对当时社会形状和环境的描写。如第一幕是清朝,宋恩子和吴祥子穿灰色大褂,但到了第二幕,宋恩子和吴祥子仍穿灰色大褂,使得松二爷、王利发不能不请安:松二爷:(看清楚是他们,不由地上前请安)原来是你们二位爷!(王利发似乎受了松二爷的感染,也请安,弄得二人愣住了。)宋恩子:这是怎么呢?民国好几年了,怎么还请安?你们不会鞠躬吗?松二爷:我看见您二位的灰大褂呀,就想起了前清的事儿!不能不请安!王利发:我也那样!我觉得请安比鞠躬更过瘾!吴祥子:哈哈哈哈!松二爷,你们的铁杆庄稼不行了,我们的灰色大褂反倒成了铁杆庄稼,哈哈哈!这“灰大褂”就是次要人物的符号特征,突出了人物的脸谱化和类型化。《茶馆》里虽然多是类型人物,但老舍仍将他们塑造得真实可信,栩栩如生。老舍认为,人物类型化,但要语言性格化,“篇幅虽短,人物可不能折扣”“好的语言,可以从一句话里看到一个世界。”马五爷在老舍的笔下不仅仅是个棋子和符号,他们也是一个个性格鲜明的人,他们的言行举止是他们所独有的。老舍认为“对话不能性格化,人物便变成剧作者的广播员。”所以在《茶馆》里做到了人物类型化与典型化的有机结合。3,《茶馆》对传统艺术的继承与舞台假定性老舍在《茶馆》里要留下的,正是中国传统戏曲的舞台假定性。老舍在《茶馆》里安排:“主要人物由壮到老,贯串全剧”,是为了“以人物带动故事”,“次要的人物父子相承,父子都由一演员扮演。”这也具有假定性。在生活中,儿子不必继承父业;可是在舞台上,父子由同一演员扮演,就容易使观众看出故事是联贯下来的,就是明确地告诉观众,这是在演戏。假定性要求与观众交流如第三幕,茶客甲乙上场:王利发:二位早班儿,带着叶子哪?老大拿开水去!二位,对不起,茶钱先付!茶客甲:没听说过!王利发:我开了几十年茶馆,也没听说过!可是,你圣明:茶叶、煤球儿都一会儿一个价钱,也许您正喝着茶,茶叶又长了价钱!您看,先收茶钱不是省得麻烦吗?茶客乙:我看哪,不喝更省事!(同茶客甲下)王大栓:(提来开水)怎么?走啦!王利发:这你就明白了!要求演员跳出角色去评价人物如第三幕戏小二德子打了学生之后,跟王大栓有一段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