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澳大利亚被发现之前,生活在十七世纪欧洲的人们都相信一件事——所有的天鹅都是白色的。因为当时所能见到的天鹅的确都是白色的,所以根据经验主义,那简直就是一个真理,至少可以算是一个公理吧。那么,见到黑色天鹅的几率是多少呢?根本无法计算,也没有人想过要计算。直到1697年,探险家在澳大利亚发现了黑天鹅,人们才知道以前的结论是片面的——并非所有的天鹅都是白色的。见到第一只黑天鹅,对于鸟类学者而言或许是个很有意思的惊喜,但这并不是发现黑天鹅这一事件的重要意义之所在。这是一个证明,证明了我们的认知是多么的具有局限性——虽然你是在观察了几百万只天鹅之后才得出了“所有的天鹅都是白色的”结论,但只需要另一个发现就能将它彻底推翻。对,你需要的就是这样一只黑色的鸟,尽管有人说它并不好看。大约在四百年前,弗朗西斯·培根就曾经发出这样的警告:当心被我们自己思想的丝线丝丝束缚。但是我们老是犯这种错误,老是以为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很有可能再次发生,所以免不了会凭经验办事。比如说,我们经常编出简单的理由或故事来解释我们尚不知晓(而很有可能是我们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的)复杂的事情。举个简单的例子:我们无法预知在未来的某一天股市会涨还是会跌,据以推断预测的理由要么过于简单化了,要么根本就是错误。事实上,真正重大的事件是无法预知的,NassimNicholasTaleb把这称之为“黑天鹅”。作者的这一论点,对于那些靠预测经济发展为业的MBA甚至曾获得过诺贝尔奖的专家们而言,可以说是沉重的一击。这在NassimNicholasTaleb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他的上一部作品《被随意性愚弄》(曾被翻译成十九种语言出版,是当年的最畅销书之一)一书中,就曾发出这种声音。而今在《黑天鹅》中,他把重点进一步聚焦在自然科学最无所作为的一点——预知未来。并非只有华尔街才需要预测未来,事实上我们每个人都常常有意无意地做预测——当你决定买保险的时候,或者系上安全带的时候,等等。“黑天鹅”有着高度不可能事件所应具备的三个特征:第一点是不可预知性;第二点是它所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第三点是,在此之后,人们总是试图编造理由来作解释,好让整件事情看起来不是那么的随意就发生了,而是事先能够被预测到的——通过这样那样的分析。Google公司所取得的惊人的成功就是这样的一只“黑天鹅”,美国9·11事件也是。对于NassimNicholasTaleb而言,黑天鹅无处不在,几乎是世界上任何事情的基础——从宗教的兴起到我们每个人的私生活。那么,为什么在黑天鹅被发现之前,没有人去设想一下其他颜色的天鹅也有可能存在呢?NassimNicholasTaleb给出的答案是:在应该关注共性的时候,人类错误地关注着特性,反之亦然。受思想的束缚之害,我们总是习惯于重视已知的事物,而忘记了去想想为什么有那么多其他的事物我们还不了解。多年来,NassimNicholasTaleb一直致力于研究人性的弱点之一,就是自欺欺人的——我们以为自己知道的很多,而事实上我们真正知道的东西很少。在许多大事件陆续发生并改变着我们的世界的时候,我们却还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堆中,禁锢着自己的思想。因此,我们总是习惯于将事物作简单的归类处理,一味将可能性比较小的概率事件归结为不可能那一类,也就难怪会有那么多“黑天鹅”出现了。然而,NassimNicholasTaleb毫不留情地指出:历史不是徐徐行进的,而是活蹦乱跳式的。从以往的事件中归纳总结妄图加以解释的做法,不过是为了获得心理上的满足和安慰感罢了,谈不上任何实用性。比如说9·11,比如说股票市场的突然大跌甚至股灾。在《黑天鹅》这一堪称具有革命性意义的书中,NassimNicholasTaleb研究了高度不可能事件以及不可预期事件的强大的影响力,相当精彩且极具启发性——它很有可能改变你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好多我们自以为非常清楚确定的事情,在看过《黑天鹅》之后你会发现实际上我们一无所知。但是也不必悲观,作者同时还告诉了我们对付“黑天鹅”的诀窍,处理得当的话还有可能变被动为主动,甚至从中获益。运气、不确定性、可能性以及认知,是NassimNicholasTaleb穷其一生研究的问题,其自然科学、经济学以及统计学背景,在《黑天鹅》中表现得淋漓尽致,驾驭起来显得游刃有余。不仅如此,NassimNicholasTaleb还是一位懂得娱乐的作家,文字一如既往地延续了其探索性的随意风格,充满着智慧、调侃和戏谑。可以说,是NassimNicholasTaleb成就了《黑天鹅》,而《黑天鹅》本身就是一只“黑天鹅”。黑天鹅》(美)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中信出版社2008年4月预出当蝴蝶扇动翅膀的时候,人们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能在密西西比河流域引发一场风暴(或按爱德华·罗伦兹最早的说法:可以导致一个月后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但当黑天鹅扇动翅膀的时候,人们知道会发生什么吗?反正我知道,人们将什么都不知道!或者换一个说法:一切皆有可能。黑天鹅之谜蝴蝶和黑天鹅,都是比喻难以预测的未来,但这是看待世界的相反角度。先让我们仔细体会其中的区别:“蝴蝶”这个选项,被称为混沌学中的蝴蝶效应(ButterflyEffect),是指非线性系统中,初始条件下微小的变化,能引起系统连锁反应后难以预料的后果。一首西方民谣,表明了它的机理:丢失一个钉子,坏了一只蹄铁;坏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伤了一位骑士;伤了一位骑士,输了一场战斗;输了一场战斗,亡了一个帝国。“黑天鹅”这个选项,代表的是相反的黑天鹅效应。正如《黑天鹅》所说:请想象一下在1914年的那些事件发生的前夜,你对世界的理解对于你猜测接下来将发生什么能有什么帮助。(不要拿无聊的高中老师填进你脑子里的马后炮理论作弊)。希特勒上台和后来的战争呢?前苏联剧变呢?1987年的股市大崩盘(以及更出乎人们预料的随后复苏)呢?风潮、流行、时尚、观念和艺术流派的兴起。所有这些都受到黑天鹅效应的影响。实际上,几乎你周围一切重要的事情都逃不过。黑天鹅效应,按我的理解,既不属于线性事件,也不是非线性事件,二者都可以归入决定论的范畴。黑天鹅是指非决定论事件。黑天鹅效应,就是非决定论效应。所以谜底是:蝴蝶暗指决定论;黑天鹅暗指非决定论。“黑天鹅之谜”背后之谜在黑天鹅暗指非决定论这个谜底之后,还有一个谜:这个谜中谜是作者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所不知道的:笛卡尔造就了蝴蝶和黑天鹅的对立。首先来解谜中谜的第一层谜面:笛卡尔的心物二元论,是现代性(启蒙运动)的起点。决定论,是物的特性,物是一切可预测事物中最可预测的,它通向科学;非决定论,是心的特性,心是所有不可预测事物中,最不可预测的,由它通向文化。简单说,蝴蝶象征世界观意义上的物,黑天鹅象征世界观意义上的心。接下来解谜中谜的第二层谜面:决定论分为线性决定和非线性决定。线性决定论,近于主要矛盾决定次要矛盾;非线性决定论,近于次要矛盾决定主要矛盾。蝴蝶效应具体是指非线性决定。非线性科学有六个重要的研究领域:混沌、分形、模式形成、孤立子、元胞自动机和复杂系统。看起来复杂,表面上随机,但最终会化繁为简,蝴蝶就是指化复杂为简单后,那个初始决定因。古代迷信中说的亚当-夏娃,就属于超级蝴蝶。我们人类这么复杂的系统,不过是一次误吃苹果的蝴蝶事件的后续事件。黑天鹅迥然相反,是非决定论的。有人认为只是历史非决定(波普尔被马克思激怒写了本《历史决定论的贫困》,是“在本书中引用而不攻击的少数观点之一”),有的人认为历史和自然都是非决定的。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说,“波普尔不是第一个质疑我们知识局限性的人。在19世纪后期的德国,埃米尔·杜波伊斯-雷蒙德(EmilDuBois-Reymond)提出ignoramusetignorabiums,意思是我们是无知的,并将继续无知”。作者把非决定论表述为:预测要求我们知道未来将发现哪些技术。但这一知识几乎会自动地让我们立即开始发展这些技术。因此,我们不知道我们将知道什么。事实上,非决定论的历史要久得多。我不想在这里掉书袋,有兴趣的人可以自己去梳理。进一步的谜底是:蝴蝶暗指非线性决定论;黑天鹅暗指历史非决定论。“黑天鹅之谜背后之谜”背后之谜我发现一个奇特现象,每到文明转型期,人类就“风水轮流转”般地在“蝴蝶”键和“黑天鹅”键间来回切换。在第一次浪潮中,人类之手按在黑天鹅之键上。从逻辑上看,前现代的黑天鹅,具有“蝴蝶·黑天鹅”不分的原始特征。比如宙斯,立了许多规矩,不让别的人乱搞女人;但他自己总是在那座叫奥林匹斯的山上乱搞女人。这时决定与非决定是一体的。决定者的行为,是非决定的。可见宙斯是心物一元的。前现代性的特点是心物一元,决定论与非决定论不分,表现为宿命论。人的命运由神来定。在第二次浪潮中,人类之手按在蝴蝶之键上。现代性的特征,是人决定自然,人决定人。笛卡尔通过心物二元,启蒙了这种现代性,让人类第一次化蝶———让人来决定物(通过科学),再把人也变成物(通过经济学)。于是有了工业化,有了环境污染,也有了人在其中无所不往自由,而又无处不被决定的卢梭式的社会蝴蝶论。可以说,笛卡尔和卢梭一起把黑天鹅赶跑了。在第三次浪潮中,人类之手又按回黑天鹅之键。这就是正在进行时的历史。人算不如天算,机关算尽却算不尽。人们为什么在今天思考《黑天鹅》问题,而不是在工业革命之初思考,是有历史背景的。今天的背景是,信息革命,让我们从物,变回到人。凡是被蒸汽机拉离物质自然(土地、畜力)的力量,都被电脑网络拉向相反的人文之心(信息)。于是,我们进入了像心一样莫测的风险社会。于是,我们进入了以信息(负熵)为特征的黑天鹅效应决定的区间。仔细分析发现,后现代性的本意不在于心,而在乎心物一元(俗称生态和谐)。黑天鹅实则复归(而不是回)到一种摒弃“蝴蝶-黑天鹅”对立的状态。这是风险社会的真正含义。这太抽象了,让我讲个故事:我曾在大海上观察海鸥。海鸥贴水面很近,海浪一起一伏。我发现海鸥防范风险,不让海浪打到它的办法。就是直接站在水上,随着海浪起伏。海浪起,它也起;海浪落,它也落。海鸥站得极稳,“欺负”得海浪一点办法也没有。对付黑天鹅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自己变成一只黑天鹅。环境这个海浪一起,自己这个系统就向上变;环境这个海浪一落,自己这一系统就向下变。达尔文称这种信息化方式,叫适者生存。适,就是指海鸥贴大海的贴紧度。他没说大者生存,或强者生存,做大做强的泰坦尼克不去适,就叫海浪吞了,还不如一只能适应变化的小海鸥。德鲁克认为,信息时代所有企业的死因,都是不适应环境变化。也是这个意思。变化莫测的海浪,就是黑天鹅;应付自如的海鸥,就是蝴蝶。与其徒劳地预测海浪上下,不如像海鸥一样,轻轻松松贴上去。如果觉得形象太“抽象”,我再用概念把它变“具体”:这种活法就是,丢掉决定论的本本主义、教条主义,投入当下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用本质直观和体验来对付黑天鹅。用我的说法,叫直接经济。就是生产者直接贴在消费者上,IBM叫随需应变。我们的后代,全是这种活法。他们不觉得风险社会有何不妥,他们贴在海面弄潮自由自在。《黑天鹅》作者与其说有意义地解决了提出的问题,不如说解决的是有意义问题的提出。他在最后一章,道出了自己的心物二元困境:“一半时间我是一个超级怀疑主义者;另一半时间我坚定不移地相信事物的确定性,而且是非常顽固地相信。”“一半时间我讨厌黑天鹅,另一半时间我热爱黑天鹅。”1500年前的刘勰,倒是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把反笛卡尔心物二元的后现代活法,总结为“随物婉转,与心徘徊”。对这个世纪难题,谈笑间,解决得举重若轻。这就是创新。最后的谜底,也是理解黑天鹅的第三个境界是:蝴蝶暗中包含物中的心性;黑天鹅暗中包含心中的物性。物我两忘,投入其中,是化不确定为确定的根本大法,也是以动态确定性来捕捉机会不确定性的不二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