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论曹禺的悲剧艺术摘要:曹禺戏剧发展了我国悲剧艺术,进一步开拓了悲剧文学的表现领域与精神刻画的深度,为悲剧艺术提供了典范。曹禺从现实生活提炼出悲剧冲突,描写平凡生活中受压迫与摧残、遭压抑与扭曲的悲剧人物,反映出悲剧的丰富深刻的社会意义。关键词:曹禺;悲剧;情节;人物一、悲剧的概念悲剧是戏剧的主要体裁之一。它渊源于古希腊,由酒神节祭祷仪式中的酒神颂歌演变而来。在悲剧中,主人公不可避免地遭受挫折,受尽磨难,甚至失败丧命,但他们合理的意愿、动机、理想、激情预示着胜利、成功的到来。亚里士多德把悲剧定义为:是对一个严肃的、完整的、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模仿;引起怜悯与恐惧来使这种情感得到净化、宣泄。后世很多美学家、戏剧理论家都曾从不同的角度确立悲剧的本质。在悲剧中,人的欲望、情感、意志、能力都是历史的产物,体现着人类的本质力量,但都不可避免地遭受挫折、磨难,甚至是厄运,而且不可能在现实中实现。这就构成了“历史必然的要求与这个要求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悲剧冲突”。在这种悲剧冲突中,主人公不仅要同为其造成挫折、磨难的强大外在力量搏斗,往往还要同主体的内在本质力量进行搏斗。尽管突然降临的悲剧性情境似乎是偶然的,但是,这种情境只是为主体行动安排的必要契机,而行动都是源于主体的自我意识,是主体为了极限发挥自身的潜能而做出的。因而,由行动构成的命运的曲线,连同最终的结局无论是失败或是丧失生命,便是他(或她)完整生活的凝聚,亦即完整的人格在行动中自满自足。悲剧的力量正在于主人公有限的生命运动所体现的人类精神的永恒价值。在戏剧史上,根据悲剧所涉及生活范围的不同,一般分为四种类型。其一为英雄悲剧。它往往表现政治斗争、阶级斗争、民族斗争中的重大题材。直接表现各派政治力量、不同阶级之间的正面冲突。其二为家庭悲剧。表现家庭之间、家庭内部各种复杂的伦理关系及不同的人生价值观念、道德法则酿成的激烈的矛盾冲突及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其三为表现“小人物”平凡命运的悲剧。与“小人物”相对立的是来自社会各个角落的有形与无形的巨网。最后一种其表现的矛盾冲突贯串整个人类社会生活,展现着人类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艰难历程。悲剧的实质,无论“英雄悲剧”、“家庭悲剧”,还是“小人物悲剧”,都要探索到人类本质力量这一人生最深的底蕴。人们意识到的与意识不到的要2求、欲望、情感、意志、思维、兴致等等,都是历史的产物,是文化对人的生成。悲剧性的矛盾体现了人的内在生命运动的无比丰富性与独特性。然而,悲剧人物又不可能在现实中实现自我的意愿。在莎士比亚的悲剧中,与其说颤栗于人的罪恶,不如说震慑于人自身那超越个人意志所能遏制的力量,诸如野心权势欲、金钱欲、复仇欲、嫉妒、爱情、情欲等等,这些欲望强大到足以创造一切和毁灭一切。人类的分裂冲突,与其说是人与外在世界的搏斗,不如说是人与自己内在的本质力量在搏斗,是人自身的分裂与对立。理性带给人新的觉醒,而高度理性的哈姆雷特却由此使自己刚毅的性格蒙上了犹豫的阴影,精神上不懈的追索使得行动变成苍白,自觉到行动的有限和目标的无限之后,痛苦便永远无法排遣地萦绕在心头。人是由自己创造的,人也就被自己所毁灭,不论战胜或毁灭,均来自于人自身内在的有意识与无意识的力量,使得我们将自己意识到的或意识不到的欲望、情感、意志、思维、行动、命运都提升到人类自我创造的历史行程当中去,从而获得发展与完善自我,确证自身的解放之感,获得要求有一个合理的社会环境的自觉意识。二、曹禺的悲剧艺术悲剧,是一种戏剧艺术,可以说它是人类的悲剧性的正确把握和表现。悲剧的产生深深的根植于人类的悲剧性的土壤之中,它是对人类悲剧性的艺术反映。人类的悲剧性是由人类的群体性悲剧和个体性悲剧共同构成的。悲剧艺术正是通过对人类的生命个体或群体的悲剧的艺术表现来展示人类的悲剧性。曹禺正是通过一个个生长在悲剧与希望并存的古老中华大地上,深受古老文明传统浸润的鲜活的个体生命悲剧的反映来表现其对人类的悲剧性的独特思考。曹禺的悲剧在现代戏剧文学中独树一帜。尤其是曹禺的悲剧三部曲《雷雨》《日初》和《原野》更是30年代悲剧创作的优秀代表。就总体来看,《雷雨》实际是一出情节悲剧。它几乎集中了各种类型情节悲剧的优长,而在同时又克服了它们的弊端,并且在总体上保持了情节悲剧的基本特征。情节或许可以被认为是一切悲剧的基本成分之一,但它在情节悲剧中却显而易见地占据着最为突出的地位。在这里,事件变成了戏剧意蕴最主要的负荷者,曹禺创造出时间的紧张性,整个戏剧世界依照它的调度而运转。当这些事件最终被密集为“情节”的时候,他们为戏剧添加了巨大的内在张力。在这里,情节是被安排在人物之上的,人物的刻画随着戏剧张力的作用同情节一起发展,奔向全剧必然的终点。《雷雨》作为一种综合型的情节悲剧,可谓集中国话剧史上各类情节悲剧创作之大成。作家将《雷雨》的故事安排在长达30年的背景上,以周朴园和鲁侍萍的矛盾冲突为基干,同时展开了多条线索,深入描写了周、鲁两家的复杂纠葛,3从而使剧本在情节上具有了极其明显的错综性。《雷雨》的情节是引人入胜的,剧中周朴园和鲁侍萍的邂逅巧遇,母子、兄妹间的“乱伦”关系,使得全剧的情节又具有了传奇性。在《雷雨》中,奇异的情节接踵而起,紧张火爆的场面迎面而来,命运残酷的捉弄,再加上雷雨之夜的特殊氛围,这一切不能不给人以惊险、紧张乃至恐怖的感受。全剧以多人丧生、两人変疯作为结局,这又必然使剧本带有惨苦的性质。正是在这样一种复杂而富有力度的情节构架中,作家才能卓有成效地融入自己澎湃的创作激情,引导甚至“迫使”观众热烈地去体验剧中人物的感情,对他们产生同情,从而最终促成悲剧美感的实现。当然《雷雨》作为中国话剧史上的传世之作,不可能是各类情节悲剧的简单承继和综合,而是对他们创造性的发展和超越。同时,《雷雨》的成功,也不可能单纯是情节上的成功,作家在构架情节的过程中事实上也满足了那些优秀之作对戏剧其它要素的要求。尽管从外部的表现形式来看,《雷雨》的情节系统是一张由血缘亲子关系结成的网,但就内在的意义而言,这网中的三条主要的情节线索却包含着深刻的社会现实内容。其中的一条是鲁侍萍的命运悲剧,表现了下层人民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悲惨遭遇;另一条是繁漪等人的爱情悲剧,反映出资产阶级在爱情、家庭问题上的矛盾冲突;第三条是以鲁大海为代表的罢工斗争,表现了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对立。这三条线交织在一起,在周公馆内同时展开,矛头一起指向了周朴园,从而展示了这个表面稳定的大家庭其实并不平静。《雷雨》中有关命运的种种描写,最终归结为一点,即如此罪恶如此腐朽的封建性的中国统治阶级是不会有好命运的。这样《雷雨》的主题意识不仅具备了完整性和明确性,而且也表现了多层次性、丰富性和深刻性,从而具有重大的时代意义。也许在某些人看来,情节戏剧既然是以情节作为中轴的,其中的性格塑造就必然会处于薄弱地位。从《雷雨》的成功实践中,我们可以看出在戏剧创作中,情节和人物并非是水火不相容的关系,问题的关键在于艺术创造力的高下优劣。《雷雨》表明在紧张曲折的情节进展中塑造完美生动的人物形象是完全可行的。情节和人物,即便是在一出情节戏剧中也可以做到相得益彰。《雷雨》中,情节绝不仅仅是引发和维系观众兴趣的手段、表现命运的外在形式,而且还是人物关系发展的历史和人物展示性格的过程。人物作为情节的主体,不仅成为情节进展的动力,而且也为其提供了可信性的基础,从而做到了情节描写与人物描写的完美统一。在结构艺术方面,《雷雨》也是中国现代戏剧中的典范性作品。剧本所要表现的是作家对于旧中国整个黑暗社会的诅咒,而巨大的社会矛盾竟被集中到两个家庭的纠葛之中。剧中包容了生活前后历时30年,但这一漫长的历史过程和丰4富的生活含量却被浓缩到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场景设计上,除第三幕为鲁家小屋外,其余三幕都在周公馆客厅。并且,仅仅通过8个剧中人,就纵横交错地组织起了全部的故事情节。在剧中,两家人30年的旧恨新仇、两代人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前后勾连、环环相扣、层次分明地迅速展开,不断撞击着观众的心。作家成功的运用了回溯的方法,通过“序幕”和“尾声”把“过去的戏剧”和“现在的戏剧”结合起来,用“过去”推动“现在”的发展。正是由于采用了这样的结构法,情节在故事接近结局时才真正开始,剧中的每一要素——人物、地点、事件都受到最严格的限制,并被压缩到一个艺术的浓缩体内,于是剧中的每一种因素都在越旋越紧的向心运动中,趋向戏剧的中心,引来极富有爆炸性的最后喷发。三、曹禺对悲剧艺术的贡献及给我们的启示曹禺的戏剧发展了我国悲剧艺术,进一步开拓了悲剧文学的表现领域与精神刻画的深度,为悲剧艺术提供了典范。悲剧艺术在我国古典戏剧中有着优良的传统。但是中国古典戏剧一个共同性是一部戏总须“悲、欢、离、合”敷演完全,令生旦当场团圆,悲剧成因往往处于无赖小人从中搬弄。这就削弱甚至淹没了悲剧精神。在现代戏剧史上,主要致力于悲剧创作并且取得独特成就,因而推动了我国悲剧艺术发展的,除郭沫若外,首推曹禺。曹禺塑造了繁漪、陈白露、榡方这样卓越的悲剧女性,刻画了鲁侍萍和周萍、曾文清等艺术典型,为现代戏剧的人物画廊贡献出一系列光彩夺目的悲剧形象。这些曹禺式的悲剧人物在我国悲剧艺术发展上的意义,还在于他们显示了悲剧人物和悲剧样式的发展。古代悲剧历来以表现英雄、伟人为主,历史的发展要求戏剧更贴近现实生活。曹禺从现实生活提炼出悲剧冲突,描写平凡生活中受压迫与摧残、遭压抑与扭曲的悲剧人物,反映出悲剧丰富深刻的社会意义。作家描写了灰色人物、小人物的悲剧,发展了悲剧类型和悲剧样式,拓宽了悲剧艺术表现的领域。同时,曹禺塑造悲剧人物总是致力于反映人物精神追求方面的深刻痛苦,深入探索悲剧人物的内心世界,运用艺术手段把这种精神痛苦的深度传达的淋漓尽致。他的悲剧人物与悲剧冲突的特征又决定了他的悲剧主要不是体现为悲壮崇高的美,而是通过不幸者的命运,写出一种忧愤深沉、缠绵沉挚的美。他以悲剧的阴柔之美显示出悲剧美的丰富多样性。曹禺悲剧给我们的启发是:悲剧关键在于要写出痛苦的深刻性,何谓“深刻”?悲剧的“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悲,而是属于人对现实审美关系的重大审美范畴的悲,它同作为审美范畴的美与崇高相联系,只有美的毁灭才能产生崇高,悲剧是表现这种审美范畴的悲的最高形式,它反映善良与凶残,正义与邪恶,忠诚与虚伪,进步与落后的斗争;悲剧唯有与美、与崇高结合,才能具有“真正悲5剧性的因素”,才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悲,这样的悲就是深刻的悲。郭沫若的悲剧表现伟大人物的痛苦与死亡,悲剧精神是崇高、雄伟、悲壮,使人们的心灵从悲剧的崇高中得到提高。曹禺的悲剧表现平凡人的痛苦,悲剧人物都怀有人的追求与愿望,这是历史的合理要求。人的追求就是美,因为美就是“依照我们的理解应当如此的生活”。人的追求的落空与美的毁灭,这痛苦也是深刻的。当然,悲剧是崇高的艺术,曹禺的一些悲剧人物也有崇高因素,但与郭沫若的崇高不同,而是这样体现的:在鲁妈身上表现为不是对横虐的命运逆来顺受,而是体现一种坚毅的力量,自我牺牲的精神与纯朴高尚的心灵美;在蘩漪、陈白露、愫方身上表现为内心自我冲突,美与丑的斗争,并且为了人的追求与美的向往不惜奉献出生命。在这样的苦难中,悲剧主人公与崇高精神境界得以完美结合,使我们的心灵“不是在最好的东西中毁灭,而是相反地在真的东西的胜利中得到提高”。这就是曹禺悲剧的某些崇高因素。总之,曹禺的悲剧从现实生活入手,以被压迫、受压抑的不幸命运,写出一片缠绵悱恻,深刻沉挚的悲痛,激起人们深深的哀怜同情和对黑暗社会斗争的决心,引我们去认识美、追求美、憎恶丑、反对丑。在这一点上他与郭沫若的崇高、雄伟、悲壮的悲剧殊途同归。曹禺塑造悲剧人物总是致力于反映人物精神追求方面的深刻痛苦,深入探索悲剧人物的内心世界,运用艺术手段把这种精神痛苦的深度传达得淋漓尽致。他的悲剧人物与悲剧冲突的特征又决定了他的悲剧主要不是体现悲壮崇高的美,而是通过不幸者的命运,写出一种忧愤深沉、缠绵沉挚的美。曹禺的悲剧艺术说明,悲剧关键在于写出悲剧人物深刻的精神痛苦。他为悲剧艺术提供了典范。参考文献:[1]曹禺.曹禺剧本选[M].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0.[2]王晓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