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雨伞后的猎枪量子论是一种极富破坏性的理论,它破坏了世界的确定性,推翻了决定论;它破坏了世界的真实性,让人们对实在论产生了怀疑,这些都让爱因斯坦极其厌恶,怒不可遏。接下来,它还将破坏什么呢?在我们接着要说的实验中,量子论将破坏的是世界的定域性,质疑的是爱因斯坦的成名之作——相对论。定域性是指,在某个时间段,所有因果关系都必须维持在一个特定的区域内,不存在超越时空的瞬间作用和传播。这是相对论的基础,任何信息的传输,都不可能超过光速这个上限,宇宙中不可能有无视时间和距离的超距作用。事情似乎是显而易见的。在我们的经验中,任何长距离的信息传送都是需要时间的。在古代信息不发达的时代,靠人力传送的书信,从京城抵达边关往往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所以才有家书抵万金的说法。即便后来有了电报、电话、互联网,信息的传送依然是需要时间的,至少不可能快过光速,谁真正见过类似于心灵感应那样可以即时联动的信息交流?然而这一看似无可争议的问题,现在受到了量子论的挑战。量子论中有一个奇怪的实验,叫“EPR佯谬”,就涉及到了粒子间的超距作用,有点类似于双胞胎之间莫名其妙的心灵感应,让物理学家们感到困惑不解。事情的经过,起源于爱因斯坦对哥本哈根解释怎么看都不爽,处心积虑想给它找碴,因此在1935年与两位同事发表了一个旨在推翻哥本哈根解释的思维实验,实验是这样的:假设有一个大粒子,自旋为0,它不稳定,衰变成A、B两个小粒子,向相反的远方飞去。小粒子有2种自旋方式,叫“上旋”和“下旋”。按照公认的某种守恒定律,如果粒子A为上旋,那么粒子B就一定会是下旋。按照哥本哈根解释,两个小粒子的初始状态不确定,当我们观察粒子A时,它会马上随机地选择一种确定的状态,比如说上旋,那么按照守恒定律,粒子B就必然会在同时确定为下旋。但如果此时两个小粒子已经离得很远,比如说相隔几十亿光年,那么它们之间是怎么沟通信息,使得粒子A的状态一确定,粒子B马上就作出反应的呢?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是两个小粒子之间存在类似于心灵感应的超距作用,某种超越光速的信息传输;第二种是两个小粒子并不象哥本哈根解释说的那样,状态不确定,而是从分离的那一刻开始,就早已确定了它们的自旋状态。爱因斯坦认为,相对论规定了任何信息的传输都不可能超过光速,宇宙中不存在超距作用的因果关系,所以第一种可能性实际上并不存在,只有另一种可能——粒子的状态早已确定,这足以表明哥本哈根解释有问题。据说爱因斯坦的这次发难,让玻尔郁闷了好一阵子。但后来他想通了,解释说两个粒子之间其实并没有传递什么超光速的信号,只是在没有被观测之前,两个粒子之间不管相隔多远,都仍然是一个虚无的整体,因而只要对其中的一个进行观察,另一个必然会作出反应,这很正常。检验爱因斯坦与玻尔之间谁对谁错,关键在于确定两个远离的小粒子之间是否存在关联,是否有超距作用的“心灵感应”。如果玻尔是对的,那么小粒子在没有被观察之前是一个整体,粒子A与粒子B的行为必然会具有某种协同性;而如果爱因斯坦是对的,那么两个小粒子从分开的那一刻开始,相互间就再也没有什么干系了。这个思维实验,以当时的技术条件,无法在实验室中进行检验,因而玻尔和爱因斯坦,至死也不知道到底谁对谁错。后来北爱尔兰人约翰●斯图尔特●贝尔,作为爱因斯坦的忠实追随者,在1964年发表了“贝尔不等式”,为检验EPR实验扫清了障碍。贝尔深信,实验结果将告诉人们,粒子间心灵感应式的合作是纯粹的胡说八道。1982年,法国物理学家阿莱恩●阿斯派克特,带领一个小组做了这个实验。它的结果意义是如此的重大,以至于被物理学界称为“上帝的裁决”。实验结果是爱因斯坦输了,事实证明分开的粒子之间确实保持着一种微妙而神奇的联系,类似于超越时空的“心灵感应”,这种联系有一个拗口的专业名词叫“量子纠缠”。实验报告发表之后,科学界最初的反应不是一片哗然,而是出奇的沉默。科学家们都知道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但却鸦雀无声,也许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后来人们不断引入新的手段,提高实验的可靠性,多次重复了这一实验,但结果全都一样。现在我们面临着这样的选择:要么相信玻尔的说法,两个粒子在没有被观察之前,不管相隔多远,即便是上百亿光年,它们也还是一个整体。这意味着需要放弃世界的实在性,承认粒子只有在被观测后才能成为现实的东西。但除此之外,我们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粒子间确实存在快于光速的超距作用,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相对论就要失效了。阿斯派克特实验结果出来之后,有人邀请了8位量子论专家作访谈,征求他们的看法,其中就包括阿斯派克特和贝尔本人。专家们的意见五花八门,阿斯派克特不相信超光速的说法,宁愿放弃世界的实在性;贝尔则沉默良久,最后宁愿牺牲定域性,相信超越光速的超距作用,也不愿意接受世界是虚拟的。假如在天有灵,也许我们会听到这样一段对话:爱因斯坦:玻尔,我相信上帝是不掷骰子的!玻尔:老爱,请别对上帝指手划脚!但现在爱因斯坦的上帝死了。曾经发表了波动方程,对量子论作出过巨大贡献的薛定谔,却是爱因斯坦反对量子论的坚定同盟。在EPR实验发表之后,薛定谔颇为振奋,认为点中了哥本哈根解释的死穴。受此启发,他自己也发表了一个著名的思维实验——猫实验。实验是这样的:假设把一个放射性原子装进一个不透明的箱子里,箱子里有一种结构巧妙的精密装置,只要那个放射性原子衰变后放出一个中子,它就能激发这个装置的一串连锁反应,最终会打破箱子里的一个毒气瓶,毒死箱子里的一只猫。薛定谔说,既然哥本哈根解释认为,在没有观测之前粒子的状态不确定,处于各种可能的混合状态之中。那么就可以断定,只要没有进行观察,放射性原子就处在模糊的状态之中,是否衰变并不确定。现在问题出来了,在我们打开箱子观察之前,原子是否衰变并不确定,那么里面猫的死活是否也不确定呢?难道猫在此前处于又死又活的状态之中?薛定谔的这次发难,把哥本哈根派整得够呛。根据他们的理论,在我们没有观察之前,那只猫确实是不死不活,又死又活的。前面说在我们没有观察之前,电子不是真实的,这对我们来说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触动还不那么深。但现在说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东西,一个鲜活的生命,难道我们能够不管它的死活?我们进行观察之后,猫的死活才能确定下来,这是否意味着我们的意识决定了猫的生死?假如我们一直不去观察,猫就永远都不会死吗?而且需要指出的是,这里说的不确定,不是因为我们不了解情况造成的。如果是那样的话,猫在某个时候的死活是确定的,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这个不确定是真的不确定,用极端的话来说,假如猫能意识到自己状态的话,那就连它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死活。这样的结论你能接受吗?相信很难,这太违背常识了。但如果不接受,我们又该如何解释呢?EPR实验和猫实验确实很难解释,但好在我已经想通了,下面就和你分享一下,为了便于理解,我将用一个例子来说明。有个80岁的老头生了儿子,在家里大摆筵席。下面两位宾客窃窃私语:“你相信这么老的人还能生孩子吗?”“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有一次我到非洲旅行,在草原上遇到了一头狮子,向我猛扑过来。慌乱之中我举起手中的雨伞,对准狮子‘呯’的一声,狮子应声倒地了。”“那不可能!““是的,不可能。我转过头来,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人,手中端着猎枪,枪口上还冒着轻烟呢!”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当我们对眼前的现象百思不得其解时,往往只要看看它背后有些什么,就能找到问题的答案。以上两个实验也是如此。举起雨伞打死了狮子的现象让人难以理解,但如果能够找到背后的那把猎枪,事情就毫无悬念了。但问题是猎枪在哪呢?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再来说说另一件事。在电视上的普法节目中,我们经常会听到这样一句话:“要学会用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这种说法有跟国际接轨的倾向,据说西方人很喜欢打官司,什么事情都法庭上见。在现实中也确实有很多人,通过法律手段维护了自己的合法权益,由此一些人真的把法律当成了武器,认为它具有强大的力量,其实这不过是一种错觉。法律作为一种行为规则,其实它本身并没有力量,只不过是那把雨伞而已。真正有力量的是颁布法律的国家机器,这才是它背后的猎枪。法律之所以令人敬畏,是因为有国家机器的背书,是国家强制力在监督着法律的执行,对违反法律的人实施惩罚。所以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仅有立法机构还不够,法律不是制定出来就会自动生效的,还需要有执法部门来保障它的执行,监督公众遵守法律。没有国家机器支持的法律毫无意义,秦朝的律法很严苛,但现在谁也不会把它当盘菜,因为秦朝早已灭亡,国家机器报废了,它也就成了一纸空文。有人搞不清雨伞和猎枪的区别,把雨伞当作猎枪来使用,后果很严重。在人治社会,惹到了你不该惹的人时,天真地“拿起法律的武器”只会是一种徒劳。此时你将发现,手中的雨伞真的成了雨伞,毫无威力,它背后的猎枪哑火了。没有了国家机器的支持,法律就变得软弱无力了,你拿着把雨伞和狮子搏斗,除了夸你一句勇气可嘉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其它更好的词了。把雨伞和猎枪搞混似乎是很幼稚的举动,但有意思的是,这在科学领域是普遍现象。人们掌握了科学定律之后,将它运用于提高科技水平,以此来改造世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由此许多人想当然地认为:自然法则主宰着世界,科学定律中体现了自然法则,所以掌握了科学定律,就掌握了强大的武器,用一句广为流传的话来说,“知识就是力量”!但你有没有想过,自然法则和法律一样,作为一种规则,它本身是没有力量的。法律需要国家机器来监督实施,自然法则难道就不需要吗?是什么样的力量,在一丝不苟地监督着世界严格遵照自然法则来运转的呢?恕我孤陋寡闻,这个问题从未看见有人提起过。许多人天真地以为,自然法则本身就能起作用,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想法,无异于相信法律只要一制定出来,它就能自动生效,无需执法部门来执行。自然法则背后的力量就是雨伞后的猎枪,是我们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这种力量是什么?它从何而来?这个后面会详细地说。现在我们可以肯定的是,世界背后是有监控系统的,正是它在支持着自然法则发生作用。从这点出发,前面的两个实验就容易解释了。两个小粒子之间的神秘关联,假如是因为世界背后的监控系统在起作用的话,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系统完全可以把两个分开的小粒子当成一个整体来看。相对论只对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事物有效,对于世界背后的监控系统来说,根本就没有约束力,它可以轻松地制造我们眼中的超距作用。薛定谔的猫的死活也很好办。哥本哈根解释中关于不确定性的认定是有问题的,不确定性其实只存在于系统的初始状态,而不会存在于运行过程之中。原子衰变是系统运行过程中的一个事件,在监控系统中肯定是有记录的,所以猫是死是活,系统心中自然有数,这是确定无疑的。在哥本哈根解释和多宇宙解释之外的另一种解释版本,美国科学家玻姆的隐变量理论,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了监控系统的作用。这一理论认为,电子的行为不可预测,是因为主宰它们的是一些隐变量,这些变量是隐藏着的,你无法直接探测到它们。这种认识其实是很有道理的,监控系统是我们这个世界之外的东西,它所发挥的作用,确实是无法进行直接探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