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讲中国近现代史学理论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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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阶段:中国史学理论由古代向现代的转型与发展(1840-1949)对于这一时期的中国史学,顾颉刚有精辟的概括。他说:“这百年来的史学(约1845-1945),可以分作前后两期,大致民国成立以前为前期,民国成立以后为后期。前期的史学界,学者们依然走着过去的大路,继续前此学者的工作,对历代正史,加以补作或改作,对历代正史的表志,更用心地加以补充或修订,同时那时的史学界,还有三种新的趋势,就是一、金石学的考索,二、元史和西北边疆史地的研究,三、经今文学的复兴。”“后期的史学,方向更多,大要言之,除继承前期的成绩,加以发展外,又多出:一、考古学和史前史的研究,二、中外交通史和蒙古史的研究,三,敦煌学的研究,四、小说、戏曲、俗文学的研究,五、古史的研究,六、社会史的研究。”他认为,后期史学的面目是“颇为新颖的”,原因在于它有“好几个助力”:“第一是西洋的科学的治史方法的输入”,“第二是西洋的新史观的输入”,“第三是新史料的发现”,“第四是欧美日本汉学研究的进步”,“第五是新文学运动的兴起”。——顾颉刚:《当代中国史学·引论》,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一、“增其新而不变旧”的晚清史学理论1、史学格局的变革(1)走向世界,由注重国史转而注重外史。林则徐:《四洲志》;梁廷枬:《海国四说》;徐继畲:《瀛寰志略》;魏源:《海国图志》;王韬:《法国志略》、《普法战纪》;黄遵宪:《日本国志》;薛福成:《出使英法比意四国日记》;戴鸿慈:《出使九国日记》;沈敦和:《英法俄德四国志略》;邹弢:《万国近政考略》。(2)重视边疆,由注重内地转而注重边地和边防。姚莹:《康輏纪行》,记西藏。张穆:《蒙古游牧记》,记蒙古、俄罗斯等。何秋涛:《朔方备乘》,记东北、蒙古、新疆、中亚、东欧等地及清与沙俄的关系。(3)关注时务,由注重古代转而注重当代。魏源:《圣武记》,第一部私修清史。鸦片战争史:歌颂抵抗的著述,如佚名:《道光洋艘征抚记》,梁廷枬:《夷氛闻记》,夏燮:《中西纪事》。为投降辩解的著述,如黄恩彤:《道光抚夷纪略》,赘漫野叟:《庚申夷氛纪略》。2、史学理论的变化(1)强调变易的历史观。龚自珍:受今文经“公羊学”的影响,倡导“公羊三世说”的变易思想(衰乱世、升平世、太平世;帝统、王统、霸统),认为“自古及今,法无不改,势无不积,事例无不变迁,风气无不移易”(《上大学士书》)。“一祖之法无不敝,千夫之议无不靡,与其赠来者以劲改革,孰若自改革?抑思我祖所以兴,岂非革前代之败耶?鬼何必不享一姓耶?奋之,奋之!”(《乙丙之际箸议第七》)。他是主张“更法”的,认为“仿古法以行之,正以救今日束缚之病”(《拟言风俗书》)。而要“探世变”,“必先为史”,强调了史学在认识变易道路中的重要作用。(“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隳人之枋,败人之纲纪,必先去其史;绝人之材,湮塞人之教,必先去其史;夷人之祖宗,必先去其史。”——《古史钩沉论二》)郑观应:“夫天道数百年小变,数千年大变”,“天下之事,守常不变则难与图功,因时制宜则无往不利”。“欧洲各国,动以智勇相倾,富强相尚,我中国与之并立,不得不亟思控制,因变达权”,“世变无常,富强有道。惟准酌古,勿狃于陈言;因时制宜,勿拘于成例。”(《郑观应集》上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66、80页。)(2)救亡图强、经世致用的治史宗旨。(3)爱国主义的治史情怀。参见俞旦初:《爱国主义与近代中国史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版。(4)“世界意识”的兴起。3、“新史学”的兴起(1)“新史学”释义最初专指针对具“四弊二病”之旧史学而言的“新史学”,其后含义逐渐扩大,一指经何炳松引进的美国史家鲁滨逊(JamesHarveyRobinson)的《新史学》(TheNewHistory),商务印书馆1924年出版;二指以唯物史观为中心的史学,1930年出版的郭沫若的《中国古代社会研究》被称为“新史学的曙光”。大约从20世纪40年代起,“新史学”逐渐转指有别于旧史学的新兴史学,既包括20世纪初提出的“新史学”,又包括后来形成的唯物史观史学,但不包括国外传入的历史学派。50年代以后,当唯物史观史学成为史学主流之后,“新史学”概念逐渐变得单一起来,专指20世纪初的“新史学”(包括王国维的“古史新证”),不再包含唯物史观史学了。80年代以来,“新史学”的概念又转而用来指20世纪初的“新史学”、国外各种历史观与历史学派,或包括唯物史观史学,或不包括唯物史观史学。(2)“史界革命”的提出对旧史的批判与对“新史”、“民史”的设想。梁启超、严复、谭嗣同、罗振玉、马君武、赵必振、邓实、陈黻宸、樵隐等。“呜呼!史界革命不起,则吾国遂不可救,悠悠万事,惟此为大。”(3)“新史学”的理论体系A、史学的重新定义对象与任务:写民史、求公例。“历史者,叙述人群进化之现象也。历史所最当注意者,惟人群之事。苟其事不关系人群者,虽奇言异行,而必不足以入历史之范围也”。“历史者,叙述人群进化之现象,而求其公理公例者也。善为史者,必研究人群进化之现象,而求其公理公例之所在,于是有所谓历史哲学者出焉。”(《新史学》)“史者何?记述人类社会赓续活动之体相,校其总成绩,求得其因果关系,以为现代一般人活动之资鉴者也。”(《中国历史研究法》)“历史现象,最多只能说是互缘,不能说是因果”,因为“因果律也叫做‘必然的法则’。‘必然’与‘自由’是两极端,既必然便没有自由,既自由便没有必然。我们既承认历史为人类自由意志的创造品,当然不能认为他受因果必然法则的支配。”所以“做史学的人”只宜从“互缘”这方面看“历史的‘动相’和‘不共相’”,而不应“拿‘静’和‘共’的因果律来凿四方眼。”(《研究文化史的几个重要问题》)自身特质:主客统一“凡学问必有客观、主观二界。客观者,谓所研究之事物也;主观者,谓能研究此事物之心灵也(亦名‘所界’、‘能界’,‘能’、‘所’二字佛典译语,常用为名词)。和合二观,然后学问出焉。史学之客体,则过去现在之事实也;其主体,则作史、读史者心识中所怀之哲理是也。有客观而无主观,则其史有魄无魂,谓之非史焉可也(偏于主观而略于客观者,则虽有佳书,亦不过为一家言,不得谓之为史)”。价值与功用:“以过去之进化,导未来之进化”。“史学者,学问之最博大而最切要者也,国民之明镜也,爱国心之源泉也。”与相关学科的关系:除与历史哲学密切相关外,“夫地理学也,地质学也,人种学也,言语学也,群学也,政治学也,宗教学也,法律学也,平准学也,皆与史学有直接关系。”“取诸学之公理公例,而参伍钩矩之,虽未尽适用,而所得又必多矣。”B、对旧史的批判旧史的“四弊”、“二病”:“四弊”:一曰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国家,二曰知有个人而不知有群体,三曰知有陈迹而不知有今务,四曰知有事实而不知有理想。“二病”:其一,能铺叙而不能别裁,往往有读尽一卷,而无一语有入脑之价值者。其二,能因袭而不能创作。除太史公、杜君卿、郑渔仲、司马温公、袁枢、黄梨洲外,均是所谓公等碌碌,因人成事。批判“正统论”:“言正统者,以为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也,于是乎有统。又以为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也,于是乎有正统。统之云者,殆谓天所立而民所宗也。正之云者,殆谓一为真而余为伪也。”历代正统之争,依据不外六条:一以得地多寡而定其正与不正。凡混一宇内者,无论何人,皆奉之以正,如晋、元。二以据位久暂而定其正与不正。虽然混一宇内,而享之不长者皆位之不正,如项羽、王莽。三以前代之血胤为正,其余为伪,如蜀汉、东晋、南宋。四以前代之旧都所在为正,其余为伪,如因汉而正魏,因唐而正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以后之所承者所自出为正,其余为伪,如因唐而正隋,因宋而正后周。六以中国种族为正,其余为伪,如宋、齐、梁、陈等。此六条“相互矛盾”,原因在于:一为本朝辩护,北宋尊魏,南宋尊蜀,都是为了自己政权的正统地位;二为宣扬奴性和神化帝王,正统论“自为奴隶根性所束缚,而复以煽后人之奴隶根性”,使“国民之资格所以永坠九渊而不可自拔”。他将民权学说引入史学领域,强调“泰西之良史,皆以记叙一国国民系统之所由来及其发达、进步、盛衰、兴亡之原因结果为主,诚以民有统而君无统”,“统也者,在国非在君也,在众人非在一人也。”书法与纪年。C、历史观的基本观点历史进化观:西方进化论与公羊三世说的混合体。“人群进化,级级相嬗,譬如水流,前波后波,相续不断,故进步无止境,即过渡无已时。一日不过渡,则人类或几乎息矣。就狭义言之,则一群之中,常有停顿与过渡之二时代。互起互伏,波波相续体,是为过渡相;各波具足体,是为停顿相。于停顿时代,而膨胀力(即涨力)之现象显焉;于过渡时代,而发生力之现象显焉。”(《过渡时代论》)“治天下者有三世。一曰多君为政之世,二曰一君为政之世,三曰民为政之世。多君世之别有二:一曰酋长之世,二曰封建与仕卿之世。一君世之别又有二:一曰君主之世,二曰君民共主之世。民政世之别亦有二:一曰有总统之世,二曰无总统之世。多君者据乱世之政也,一君者升平世之政也,民者太平世之政也。此三世六别者,与地球始有人类以来之年限有相关之理,未及其世,不能蹿之,既及其世,不能阏之。”(《论君权民政相嬗之理》)上世史(黄帝至秦统一,“中国之中国”)——中世史(秦统一至清乾隆末,“亚洲之中国”)——近世史(清乾隆末至其所处时代,“世界之中国”)“竞争为进化之母,此义殆既成铁案矣。”地理环境论:地理与政治、文明程度、民族性格的关系。英雄观:英雄与时势:英雄分先时人物和应时人物,“应时人物者,时势所造之英雄也;先时人物者,造时势之英雄也。既有时势,何患无应此之英雄?然若无先此之英雄,则恐所谓时势者渺不可睹也。”“英雄固能造时势,时势亦能造英雄。英雄与时势二者如形影之相随,未尝少离。既有英雄,必有时势,既有时势,必有英雄。”“英雄之能事,以用时势为起点,以造时势为究竟。英雄与时势,互相为因,互相为果。造因不断,斯结果不断。”“一方面看时势及环境如何影响到他的行为,一方面看他的行为又如何使时势及环境变化。”英雄与群众:英雄是群众的代表。“吾以为一民族之进化堕落,其原因决不在一二人”,“而彼一二人乃乘时而出焉,偶为其同类之代表而已”。英雄的作用随文明发展而减少。“英雄者,不祥之物也。人群未开化之时代则有之,文明愈开,则英雄将绝迹于天壤。”教育普及、诸学大备、知识日趋平等,则“平等之英雄多,而独秀之英雄少”。“彼此皆英雄,彼此互消,而英雄之名词,遂可以不出现。”附录:《李鸿章传》序例一、书全仿西人传记之体,载述李鸿章一生行事,而加以论断,使后之读者,知其为人。一、中国旧文体,凡记载一人事迹者,或以传,或以年谱,或以行状,类皆记事,不下论赞,其有之则附于篇末耳。然夹叙夹议,其例实创自太史公,史记:《伯夷列传》《屈原列传》《货殖列传》等篇皆是也。后人短于史识,不敢学之耳。著者不敏,窃附斯义。一、四十年来,中国大事,几无一不与李鸿章有关系。故为李鸿章作传,不可不以作近世史之笔力行之。著者于时局稍有所见,不敢隐讳,意不在古人,在来者也。恨时日太促,行箧中无一书可供考证,其中记述误谬之处,知所不免。补而正之,愿以异日。一、平吴之役,载湘军事迹颇多,似涉枝蔓;但淮军与湘军,其关系极繁杂;不如此不足以见当时之形势,读者谅之。一、中东和约,中俄密约,义和团和约,皆载其全文。因李鸿章事迹之原因结果,与此等公文关系者甚多,故不辞拖沓,尽录入之。一、合肥之负谤于中国甚矣。著者与彼,于政治上为公敌,其私交亦泛泛不深,必非有心为之作冤词也。故书中多为解免之言,颇有与俗论异同者,盖作史必当以公平之心行之。不然,何取乎祸梨枣也!英名相格林威尔尝呵某画工曰PaintmeasIam言,勿失吾真相也。吾著此书,自信不至为格林威尔所呵。合肥有知,必当微笑于地下曰:孺子知我。光绪二十七年十一月既望著者自记第一章绪论天下惟庸人无咎无誉。举天下人而恶之,斯可谓非常之奸雄矣乎。举天下人而誉之,斯可谓非常之豪杰矣乎。虽然,天下人云者,常人居其千百,而非常人不得其一,以常人而论非常人,乌见其可?故誉满天下,未必不为乡愿;谤满天下,未必不为伟人。语曰:盖棺论定。吾见有盖棺后数十年数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