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坐冷板凳治史献平生记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蔡美彪2015年03月11日来源:六十五年为学,他是“二冷精神”的坚定实践者,坐得冷板凳,吃得冷猪头肉;半个世纪治史,他是满怀炽诚的执着研究者,年至耄耋仍坚持到所工作,85高龄完成30万言《中华史纲》;2014年11月,他被中共中央组织部授予“全国离退休干部先进个人”荣誉称号。他就是我国著名历史学家、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蔡美彪。呕心著通史心中有读者提到蔡美彪,许多人首先想到历经38年编写而成《中国通史》(第5-12卷)。作为长期协助范文澜撰写《中国通史》(前4卷)的得力助手,范文澜去世后,继续编撰《中国通史》的重任就落到了蔡美彪肩上。为了保证全书的学术质量和前后卷的风格统一,蔡美彪作为主编始终坚持在各编者提供初稿的基础上,对内容进行加工撰写。有时候,十万字的稿子用到书上只有三万字。为此,蔡美彪花去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精力和时间。对于如何写好通史,蔡美彪秉承范老的观点:“一要直通,二要旁通,三要会通”。直通,即精确、具体地叙述中国社会发展过程;旁通,即弄清社会中各个现象的相互依赖、相互制约;会通,即前两方面的综合。雅俗共赏,是蔡美彪编写《中国通史》的一个原则。“蔡老写书,心里永远装着读者。”一位出版社编辑告诉记者,蔡老时常说,学者著史,不要夹杂太多“自己的东西”,应尽量还原历史。他反对一些学者为了凸显自己的水平,而把书写得过于艰涩。他坚持认为,书是写给读者看的,要将学术转化为知识,就要多为读者考虑。“所以蔡老写的书,总是很多人爱看。”《中国通史》全书出齐后,受到学界一致赞誉,先后荣获第二届国家图书奖、首届郭沫若中国历史学奖。如今,该书已有七种版本,发行量超过四五十万册,每年都在陆续印刷,成为国内和海外广大读者了解中国历史的一部力著。应江泽民同志编写中国简史的倡议,年逾八旬的蔡美彪又独立承担了编写《中华史纲》的任务。历经三年艰辛,洋洋三十万字,将远古到清末的中华历史脉络清晰勾勒出来。“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具有通史家风,是一本具有中国气派、中国文风的好读的中国通史。”中国史学会会长张海鹏如此评价道。精耕蒙古史坚守冷学问在史学领域,蔡美彪专精于辽、金、元历史,研究涉及契丹、女真、蒙古、八思巴等古文字学和民族学等领域。蔡美彪在辽金元历史研究方面的才华,早在他19岁时就已显露。1947年,蔡美彪用文言文写出他的第一篇学术文章《辽史王鼎传正误》,1952年在罗常培主编的《国学季刊》上发表《辽金石刻中的鞑靼》论文,引用新证,解决了王国维没能解决的问题。由于此文下笔老成,有的美国学者误以为此文作者是王国维的同辈人,后来见到蔡美彪,不禁惊叹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建树。蔡美彪研究蒙古史学有两个特点:一是将蒙古史研究与中国通史研究相结合,二是把历史、语言文字、民族、社会学等学科知识融会贯通。运用这两个方法,蔡美彪成功考证和澄清了诸如“成吉思汗”的含义、“马可波罗”的身份等以往国外学界无法准确解释的难题。掌握多种民族的语言文字,是研究蒙古史要过的第一关。八思巴字,这个生僻的名词或许很多人都没听说过,国内研究者亦凤毛麟角,蔡美彪被誉为“当今国内外对八思巴字诠释、整理及研究利用的第一人”。研究八思巴字,不仅要了解古代蒙语,还需具备元代金石、历史知识。有时为证得一字,要付出很多心血。有一次,为取得一个元代碑文的第一手材料,77岁的蔡美彪亲自登山,临碑摩挲审辨,辨识出拓本中模糊不清的字,纠正了某些流传的误释和误译。当谈起八思巴字研究,蔡美彪只轻描淡写地说,“八思巴字只是历史语言学的研究工具,本身不能算是独立的学问,更谈不上绝学。”话虽如此,蔡美彪却在这个领域寂寞探索了近六十年。涵盖多学科、多语言和庞杂史料的蒙古学,向来都被认为“用工多、收效少”,“费力不讨好”,许多人不愿轻易涉足。当年,蔡美彪开始研究蒙古史时,全国同行很少,而他一直潜心在这块“荆棘地”里默默耕耘着。六十年来,蔡美彪编著了《元代白话碑集录》;主编了《中国历史大辞典·辽夏金元史》;合著《八思巴字与元代汉语》、自著《八思巴字碑刻文物集释》、《辽金元史十五讲》、《辽金元史考索》等书,相关论文更为丰富。学界评价认为,蔡美彪为中国辽金元历史研究的开拓与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中国大百科全书》还为他设立了专条。淡泊名利执着学术1978年,经国务院同意,中国地震历史资料编辑委员会成立,由蔡美彪与谢毓寿总负责,组织全国300多位科学工作者历时5年完成《中国地震历史资料汇编》。该书是迄今世界上内陆地震最完整的信息资料,对于探索地震规律、建立全社会防灾减灾有效机制意义重大。而蔡美彪也为这一大型项目的顺利实施做出了重要贡献,被收入《中国当代地球科学家大辞典》。谈及自己的学术成就,蔡美彪总是谦虚地说,“人所做的不能摆脱环境影响,我做的工作差不多都是‘被动’的。主编《中国通史》是范老身后的应尽之义;主编地震史料是唐山地震后全国减灾工作的一部分;研究八思巴字是通过罗常培先生才接触到金石拓片,从而发现了别人难得见到的新材料。”甘坐冷板凳,甘吃冷猪头肉,蔡美彪以毕生实践承袭了范老的治学风骨。“寸金难买寸光阴。”“我对寸金没有兴趣,我要寸金何用?”在蔡美彪眼里,学问才是财富。有位出版社编辑向记者透露,蔡老在出版社出书,不要国家补贴,有时怕让出版社赔钱,连稿费也不肯拿。“古人将钱叫做‘泉’,到手就花了。不花等于没有。求学问能不断充实自己,不会流失。”蔡美彪如是说。今年2月1日,蔡美彪为母校南开大学捐款100万元,以其夫人名义设立“南开大学胡文彦助学金”,用于资助南开大学家境贫寒、学习刻苦、成绩优良的女生。南开大学的校领导专程来到蔡老家中对他表示感谢,蔡老家中陈设之简朴,令大家感到惊讶又肃然起敬。客厅里除了写字台和书架,没有其他家具,家中屋顶年久失修,还有漏水、掉墙皮的印记。对名利淡泊如此,但对学问,蔡美彪却丝毫不马虎。耄耋高龄仍到研究所工作;夫人当年重病缠身、无法自理,蔡美彪一边照顾夫人,一边焚膏继晷地完成了30万字的《中华史纲》。最近,已87高龄的蔡美彪开始着手他的第一本学术专著《元代白话碑集录》(1955年版)的修订工作。之前有过很多出版社来找他希望再版该书,他均未同意。如今,经过多年的体悟和思考,蔡美彪觉得,对该书修订再版的条件已经成熟。“蔡老跟我们说,这是他欠了六十年的一笔‘学术债’,不还清,心不安。”那位出版社编辑对记者说。蔡美彪的学术人生,似乎与蒙古史、辽金元史注定了剪不断的缘分。六十五年孜孜求索,满目青山夕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