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七讲芭蕾舞诗性美的情感意境朱孝远(北京大学历史学系,北京100871)摘要:本文旨在探讨芭蕾艺术的情感本质和美学意蕴。为此,本文分析从法国王家芭蕾到现代芭蕾舞蹈意象的变化,以及导致这些变化的历史、文化原因。作者尝试提出一些考察和解释芭蕾舞题材变化的模式,即以天性美为出发点,以人性美、诗性美、古典美为衡量标准,将芭蕾舞的发展分为若干个层次,并且指出芭蕾舞悲剧的奥秘,在于它把美提升到极致,又赋予一种被摧毁的结局,显示出这种舞蹈的深刻思想内涵。作者认为,芭蕾舞在现实世界里永恒不衰的奥秘在于它富有特质的美在观众的心里具有“心灵驻留时间”,对于人心起着一种永恒的净化作用。必须借助历史学和文化接受学的理论和方法,才能对芭蕾艺术的深层内涵进行合理解读和分析。关键词:芭蕾艺术;情感本质;美学意象在各种艺术门类中,芭蕾的美是最直观、最神秘和最富表现力的。正如评论家所描绘的那样,“每当帷幕拉开,优雅的舞姿,轻盈的跳跃,婷婷袅袅的脚尖旋转都将把人们带入到那梦幻般的艺术境界”。因此,芭蕾舞既是“舞蹈艺术的皇冠之珠”,又是西方人审美理想的“最典范、最完整的体现。”[1]1几个世纪以来,尽管芭蕾舞主要是在美丽的童话世界中尽展美姿,却始终能够与潜藏在万象根基中与人的心灵进行深刻交流。凭借着这种交流,舞蹈艺术家抒情的天才就能够洞察万象的根基,为各国人民深深喜爱。芭蕾艺术可以用“抒情的诗”和“精神的画”来加以表述。当你面对《仙女》、《天鹅》、《吉赛尔》那样的舞蹈时,那种完美的进入仙境的感觉,那种带给你青春活力的灵性喜悦,实际上是把你带入到一个富有魔力的童话世界之中。正如罗马诗人贺拉斯(公元前65-前8)所说:“诗歌就像图画:有的要近看才看出它的美,有的要远看;有的放在暗处看最好,有的应放在明处看,不怕鉴赏家敏锐的挑剔;有的只能看一遍,有的百看不厌。”[2]56纵然芭蕾在人们心中激起万般绮丽的色彩,舞蹈艺术家主观抒情造成的那股突发的情绪,即便会在某个稍纵即逝的瞬间中消失,却一直会在人们的精神世界中得到永恒。芭蕾之美是一种超然的诗性美,但是这种美,却能够与人的心灵建立起直截了当的深层交流。本文拟就芭蕾美的诗性进行探讨,进而说明由这种美所构筑起来的超然意境,却为何能够在万象的根基之中,找到它置放自己高尚情感的栖居地。一童话与诗:现实的艺术与灵魂的艺术芭蕾的美,首先,是刻在光怪陆离的童话里的。当芭蕾艺术家把你带入到那个带有魔力的画景象征世界中时,其神话的想象力,就宛如一条串连珍珠的金线,像太阳金色的光芒,始终伴随着你的脚步。这种奇异性,有点像朴素和可爱的女孩,能够用一种最自然的方式,道出复杂故事内在的奥秘。这是芭蕾艺术家惯用的与人交谈的方式,即便她们扮演的仙女们身披着夜间的浓雾,即便离奇的剧情向人倾诉过多的悲欢离合,天性和自然组成的主题却总是在那里时隐时现。这种童话组成的可爱世界,让人直接感觉到世界的神秘和伟大,一种诗化了的、像雾一样的意象直指人心,将一种最质朴的品质开启你的心扉。在童话世界里,2美丽的仙女抱着浓郁的感情向你走来,生命激烈颤动,却向你透出了美的尊严。这是芭蕾艺术独特的展示美的方式,其中自有一种色彩,一种因果,一种速度,能够引起你内心深处的强烈震撼。用这种方式,芭蕾舞就使自己处在最基本的和最原始的形式上,或处在诗和灵魂的基础上,来为人类总结自己活动的最一般的意义。这种形式,就其作为一种艺术而言,就在某种意义上与现实的艺术有了区分。正是在这种对理想的追慕中而非对现实的模仿中,芭蕾产生了它那奇特的“诗性的愉悦”,从而满足了人的灵魂的某种深度的需要。在这种努力中,美无疑是一种柏拉图式的理想的类型,(这个有意的目的类似于拉斐尔画笔下的美丽女性或米开朗琪罗雕刻的“大卫”雕像,以一种超越所有真实的人体的美,为世人树立起一个可以追慕的、非常醒目的坐标)。谈到芭蕾的这种复制彼岸美景的演化,其实是指心灵智性与理性智性之间的最原始的划分。心灵智性是与人的心灵活动相联系的,表现为追求永恒、惟美、理想等非功利性的心灵价值,以及因个人通过独特的情感体验而产生的浪漫愉悦,恰恰同现实之中通过比较得来的社会价值――美貌、爱欲、成就、才华、功利、社会承认等,形成鲜明对照。渴望心灵的善,或对于这种善的把握,是它唯一的目标和唯一生命。就心灵智性而言,心灵价值――就是人类天性追求在心灵认识中的投射,常常起着本质的作用。自然美和天性美使芭蕾与中世纪的禁欲和宗教至上的作品截然分开。似乎还有更加强烈的证据,说明艺术家伟大心灵倾注于整个芭蕾之中的,实际上是一种对于情感的真诚呼吁。例如:舞剧通常的情节总是由四个部分组成:天性的美好,天性的凹陷,大悲痛下英雄的出现,以及最后,天性的复活。另一方面,就天性美的展示而言,它必须与人的心灵战胜社会邪恶才能被赋予实际内容。换言之,就是通过创造超然美景找回丧失了的天性,形成人类对于自我真正需求的彻底回归。比如,《睡美人》这部最为优秀的芭蕾梦幻剧,原是取材于法国作家夏尔·佩罗1697年写的童话《沉睡森林的美人》,1880年1月3日在圣·彼得堡帝国剧场首演。[3]95-101故事讲述皇宫正为摇篮中的阿芙罗拉公主举行洗礼仪式,却被恶仙卡拉包斯所破坏,她因未被邀请而发出诅咒,公主成年之时手指将被纺锤刺破而致死。在公主16岁时,诅咒被验证了:在国王为公主成年举行盛大舞会的时候,卡拉包斯把纺锤交给了公主,阿芙罗拉被刺破了手指,昏厥倒地。紫丁仙子过来相救,但是她的魔杖只能把整个王国陷于一片昏睡之中,城堡被森林掩盖,一切都进入静谧之中。百年之后,年轻的德西列王子受紫丁仙子的指引来到公主的身边,当他俯身轻吻阿芙罗拉的时候,公主复活了,整个王国也随之复苏,爱情破解了卡拉包斯的诅咒,城堡因为爱的创造而苏醒,预示着天性的回归;激愤的英雄和美丽的公主用共同的爱开启了苏醒之门,欺诈与压迫、专制与不义在此纯真爱情面前悄然隐退。[1]90-91新的生命藉着青春、阳光和爱得以复活,传递出在人心灵中的内在力量的强大。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拥有心灵善的人在行动中是可靠的,这种可靠足以抵御来自外部的邪恶势力。尽管外部邪恶有时会成为一种支配力量,但一种在人的心灵之中发展起来的内在的善决不会错,它发展成为崇高,足以守护天性,不给卑微的破坏力量有可乘之机。同样,著名舞剧《天鹅湖》,也表现出了类似的剧情,只不过艺术家在冒险的传奇中被置于更加难以捉摸的方式之中,爱被演化为一场公开的人魔对峙:舞剧表现年轻王子齐格弗里德与被魔法变成天鹅的公主奥杰塔的爱情故事。王子勇敢地与魔王罗德巴特搏斗,忠贞的爱情终于战胜魔法,奥杰塔重新获得自由。王子与奥杰塔也共同迎来了新生活的黎明。[1]90有的时候,这种美好的心灵的善由于主人公对爱情的不忠而导致悲惨结局。足尖精灵《仙女》这一舞剧可以为例。《仙女》产生于十九世纪三十年代,正是浪漫主义文艺在法国昂然崛起的时代。它是由巴黎著名歌唱家亚道夫·努里根据浪漫主义作家查·诺地埃的幻想小说《脱利尔庇·阿卡依尔的小精灵》改变而成。[1]42《仙女》描绘森林中神奇精灵与一位苏格兰青年相爱的悲剧。苏格兰农家青年詹姆斯就要举行婚礼了。当他在堂屋里打盹的时候,3梦见仙女西尔菲德飘然而至。未婚妻爱菲和女友们到来把他惊醒后,他仍然迷恋着梦中的仙女。他背弃誓言,轻率地抛弃了未婚妻和朋友们,离开家乡跟随仙女来到森林。在林中空地上,詹姆斯追逐时隐时现的西尔菲德,并同妖精们游戏跳舞。巫婆玛加欺骗詹姆斯,让他把一条浸过魔药的纱巾送给西尔菲德。当詹姆斯给西尔菲德披上纱巾时,他浑身颤抖,痛苦地倒地死去。当詹姆斯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乡寻找未婚妻时,她却已经找到了新的爱人。喜庆的队伍从林中小路上走过,这是爱菲和一个诚实的村民在举行婚礼。[1]43以上的例子,说明芭蕾在传递美时,故事的发展往往是随着真情和真爱的核心转移的,爱是获得心灵的善和灵魂的感觉的唯一链条,摈弃此完美,那么,人的各个部分的圆满和谐就皆不能完成。圆满的感觉和爱的呼唤被紧紧地捆绑到一起,从而揭示出人类情感的至高地位。意志和欲望所要求的是去满足情感上的高尚需要;精神的创造性纯粹是由忠贞的爱情激发出来的,爱可以提供给我们解释,否则人就不可避免地要走向堕落。我们从《仙女》和《吉赛尔》这样的舞剧中看到一种超然的精神力量,即爱的刺激如何组织人们的行动,最后形成人性圆满。这两个舞剧还告诉我们,爱既是一种天性美的最有力的表现,又是人性美的最完美的表现。因此,倘若爱这一特征的某个部分受到损害,舞剧的情节也会从喜剧变成悲剧。芭蕾艺术因此从爱而进入到呼唤人性的美,以至于在美的游戏规则中,一切皆以爱对艺术活动的作用而被持续。从这一观点出发,我们可能看出,所有那些理想的追慕和爱情的倾诉,全都不可避免地采用了童话题材。例如:《睡美人》、《胡桃夹子》、《仙女》和《天鹅湖》,都是以童话为线索展开剧情。既然芭蕾的最终目的是展示理想的美,那么,通过童话来描写情感生命,就意味着能够在更大、更本质的范围里确立人的目的。在这方面,艺术家为了产生美,就必须与美丽的灵魂相恋。一块红宝石很美,一块蓝宝石很美,一片树叶很美,一个没有人去过的自然保护区很美,是因为在“落霞与孤鹫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境地里,人能够感受一种远离社会纷争的美。尽管精灵和仙女出没在沼泽地里,人也因为与她们的接触而被激发出精神解放和真理追求。必须承认,童话世界里的意象,实际上就是人类想象力的超现实升华。从自然的原始景象里,人找到了反思自己需要的钥匙。然而,仍然得说明超自然童话世界与真实历史发展之间的联系。芭蕾舞艺术产生于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从十五世纪至十九世纪,这种独特的艺术又在欧洲的宫廷之中不断漂泊。从法国到俄罗斯,一直发展到它现在的那个样子。一定不能以太绝对的方式去理解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在十四世纪,因为战争和瘟疫的关系,意大利已被完全抛进了黑暗和痛苦的深渊之中。在举世迷信和悲观间,为了振作人心,诗人和艺术家们如但丁、彼特拉克开创了诗的时代。在某个瞬间,奇妙的光亮产生了。天才诗人用一种最为稚气的感觉把最丰富的素材转变成了包罗万象的宇宙。受文艺复兴时期诗歌(神话和爱情诗)和绘画(人物肖像、浓烈的色彩和古典精神的创造性发挥)的影响,芭蕾舞开始以最深层的激动来演绎希腊神话故事。环绕着人的新生问题,稀奇古怪的传奇夹带着市民雅俗共赏的街头狂欢,成为意大利诸城中最美的奇观之一。于是,芭蕾的韵律就成了人的韵律,而芭蕾的和谐也就成了人的和谐。在意大利,芭蕾的舞姿要从人性的和谐中去寻找,而芭蕾的诗意却要从人的爱意中去寻找。爱是芭蕾的魂,它包括物象的美和精神的真正的自由。同时,芭蕾也是一种抒发感情的优美力量,它浸润荒野,却能把荒野变成鲜花铺地的天国。当然,凡入芭蕾之事物本身也必须是纯净的,正如能够运用心灵来加以想象的事物,本身也必须是美丽和充满爱意的。芭蕾不从事物的实际状况来考察事物,而是把事物看作导向心灵精神价值的原材料,并且在刻意推敲其精神价值的完善性上来把事物提升为诗。事物之于芭蕾,犹如泥土之于花朵,夜空之于星星,肉体之于精神,煤之于火。值得注意的是芭蕾舞进入法国宫廷之后,童话故事仍然继续成为芭蕾剧情的主题。法国的宫廷芭蕾是凯瑟琳――那位出身于意大利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的女子,带进法国的,她嫁4给了法国王子,而这位王子于1547年成为了国王亨利二世。被誉之为第一部具有完整情结的《王后的喜剧芭蕾》,于1581年在法国巴黎紧靠卢浮宫的小波旁宫正厅首次演出,正是按照王太后凯瑟琳的意旨设计的,为了给其子亨利三世的王后路易丝的妹妹玛格丽特举行婚礼,她特意让意大利藉的宫廷庆典总监博若耶编排演出这场舞剧。这部芭蕾取材于公元前九世纪古希腊诗人荷马的叙事诗,讲述女妖西尔瑟如何征服阿波罗和许多神灵,但最后仍然向法王陛下屈服的故事。剧中穿插了希腊的神话,是戏剧、舞蹈、音乐、朗诵的一次完美结合。第一段讲女妖西尔瑟敲击手杖,用魔法把众人定住,幸得太阳神阿波罗降临,解救了众人。其后,西尔瑟再施魔法,居然捕获了阿波罗,并把他手下的神灵和众人都变成狮、虎、象、鹿、狗等各种兽类。第二段讲一个少女奥比斯出现,她和全体受难者向众神求救,智慧女神密涅瓦乘着巨蛇凯旋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