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涅的龙虾

整理文档很辛苦,赏杯茶钱您下走!

免费阅读已结束,点击下载阅读编辑剩下 ...

阅读已结束,您可以下载文档离线阅读编辑

资源描述

海涅的龙虾吴铧早晨我把清早在轮渡大榕树下采到的猪母草送你,晚间我把在黄昏时分拾得的榕树籽儿送你。你知道这些可爱的野草和树籽向你表示的含义是什么,因为你送我的那本诗集弄得我神伤心碎,我早早就让她与你相继入土为安了,你回归的灵魂一定已经和她在鼓浪屿轮渡码头相逢。15.尚观副校长是鼓浪屿教育界的老前辈,一九二九年冬天呱呱堕地的他,眼瞧着年底就要满花甲,却因犯错而提前数月在盛夏里退休了。据说,老尚犯的错是那年六月初的一次全校课间操时,在二中初中部大操场别有用心地当众诵读了鲁迅的《纪念刘和珍君》。当时,他那空鞍贯双箭的架势,还真有点都德笔下《最后一课》里韩麦尔先生的悲壮。退休后,兴尽悲来的尚付校长闲来无事,就开始动手整理屋里那几橱聊以自慰的藏书。眼下,或许买书读书藏书已成了无聊的象征,但在三无(电视、电脑、音响)年代,三书是有点文化的人的最大乐趣所在,也是胸有点墨群族守望无数星霜寒暑的妙招。论胸墨,尚观其实并不太多,尽管他在文化底蕴颇深的鼓浪屿当了相当久的中学副校长,也尽管他土生土长在中外文化碰撞激烈的鼓浪屿,更尽管他是三一堂番阿牧师家里,男仆睡在女仆床上的肉欲或爱情的结晶。鼓浪屿人把老外们统称为番阿,不但有“番阿番蜘蛛”的童谣流传,还学着英格里死得洋腔把男仆叫“摩A”,将女佣喊“妹的”。不错,尚副校长的爹妈就是摩A妹的的干活,所以,尽管他在鼓浪屿为人师表的师表数十年,但也难入世家底行列。记得刚刚进二中的那天晚饭桌边,我意犹未尽地说着下午新生开学典礼上尚观副校长口若悬河的训话,但没等我说完,老爸就放下筷子,腾出手摸摸我的后脑勺笑道:“你们的尚副校长确实嘴尖舌利,但肚子里的墨水跟黄卫世陈碧玉没得比。”“有甚么好比呵?”老妈正夹起一块皮蛋粘肉松,讪笑着说,“歪嘴观阿什么底蒂呵,老爸给番阿栽花种草,老姆替番阿煮饭做菜。要不是解放后积极捧栏删,哪轮得上他好空校工变校长·····”老妈说的捧栏删是闽南话,陈耕译为拍马屁并举了“捧、捧、捧,没捧没前途”的例句。老妈的言语间虽有欠厚道,却也真实反映了多数鼓浪屿人对尚观的观感。或许是受西风的薰陶早点多点,鼓浪屿人的脸上总充满着自以为高贵的骄气,鼓浪屿人的额上也常流露着龟笑鳖无毛的余痕。尚观早已地位显赫,风风领领,鼓浪屿人还是老拿他当年英华初中毕业后进毓德女中打杂的往事做饭后茶余的消遣谈资。我妈那辈份的毓德女生们尤其记得,被她们嘲笑为行吟诗人的那位年轻校工,看上去好像老冰冷着脸,心中总怀着悻悻之情,仿佛一只失望的老鸭恹恹地行过冰冷的人世,摆得来、摆得去,苦着脸儿,歪起嘴巴······据说,鼓浪屿人背地里叫他歪嘴观阿即源于此。幸亏,时代织机很快就轰轰改弦了,闪烁血光摇晃红旗的风暴把孙立蒋续的民国飘掷到淡水河滨。一片歌唱和欢笑里,鼓浪屿的天变成了晴朗的天,尚观抱着憧憬的哀愁也在波浪荡簸着快乐的轻舟中烟消云散。往日出身低贱的自卑顿时变成了自豪,特别是在鼓浪屿这种有钱人塞满街的小地方的教育界,双工(工人身份加上工人出身)的珍稀性令尚观成了灸手可热的培养对象。于是乎,入团入党提干保送革命大学深造浅读,一连串眼花瞭乱的魔法后,尚观就春风得意地当上了不再毓德的女中的副校长。又过了不久,大概是佐洱佐湟他们上初中的那辰光吧,笔架山喜鹊喳喳叫二中女中来并校,时年未足而立的歪嘴观阿也在喜鹊和乌鸦的鼓噪中,坐上了鼓浪屿最高学府的第二把交椅,直到八九风波才黯然提早退休,在美华海滨一栋显得有些破旧的小洋房里,情思悠悠地整理藏书故纸,五味陈杂地回首人生航行的破碎船板。与世家底的记者桑里森的堂皇书房相比,尚观的藏书处显得有点寒酸。桑的那些中外名著洋洋大观,都舒舒服服地在带玻璃门的酸枝木橱里各就各位,而尚观的原木钉成的书架,尽管也不失一种原生态的雅素,但挤在架子上的书们却有点溃不成军或心虚胆怯,因为有太多的历年政治学习材料混迹其间。一天晚饭后,杯子里的酒已饮尽了,相邻楼房里提琴的声音也沉默了。尚观在不太明亮的灯火下,开始整理那几层归类于诗歌的书籍。若不计革命大学临时抱佛脚的学历,尚观实际上只有初中的水平,不过,大概是长期在为人师表的界域里混,加上他夫人梅子是厦大科班出身的语文老师,近朱者赤或近墨者黑,反正他真的认认真真地读过不少书。也大概是土生土长在音乐诗韵浓厚的鼓浪屿,他心存虔敬地喜欢上了西方和俄罗斯的古典诗歌,这加减让他一度引为荣耀的工人阶级本色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小资迷尘。他很看重自己那些诗歌类藏书,所以整理起来慢条斯理,分门别类时格外细致用心。比如,他把海涅《新诗集》中译本的一九五七年初版和一九八一年再版一书两放,分别置于欧洲十九世纪上半叶和下半叶的两个层架。他很年轻时就以海涅粉丝自居,尽管还不敢说滚瓜烂熟于赛拉芬安瑟莉格,但至今还能随口来几段异国、悲剧和陌路美人的优美诗句。这一步踢,令尚观在鼓浪屿文化人间小有名气。当文化还未被诡诈勾引成大革命,二中那些自视甚高的名师们,如杨民元、沈汇川、吕良德等等,都三不五时到他家里聊聊汤豪塞说说冥府。不过,每逢尚观谈诗之余津津有味地说起马克思经常帮海涅修改诗稿之类童话新编,二中名师们都会嗤之以鼻:讲鬼被虎咬!讲鬼被虎咬也是句闽南俗语,是国语“骗人”的一种聊斋化的风趣表述。鼓浪屿人不但把马克思帮海涅改诗斥为虎咬鬼,甚至对老马在大英图书馆的神圣脚印也质疑多多。那个在伦敦混了数年的记者桑里森,就常在鹿耳礁的大榕树下调侃,说日光岩上的“仙佧俩”(仙脚印)也可以说是马祖宗视察鼓浪屿时留下来的呵。可能就是受岛上这种妄自菲薄歪风邪气的腐蚀吧,双工背景的老党员尚观同志,为人师表的师表大半辈子,到头来却因认定袁木讲鬼被虎咬而拿宝贵的热情代替沉着冷静,在沉默中爆发了。结果,被仲裁提早退休。鼓浪屿人说,算他好狗命也算党进步了,要是放回反右三反一打严打的颠倒的人世,不到凤屿吃几年免费三餐才咄咄怪事哩。午夜时分,新月下的海潮慢慢爬满了美华沙滩,涌起的浪花不倦地在鼓浪石上连续迸破而飞散。尚观依然借着老花镜片和不太明亮的灯火,沉浸在海涅诗歌的乐府里。不经意间,他翻阅着什锦诗篇,吟过骡子血统,他会意一笑,紧接着又读无聊的象征:······它是标准的道学家,要是看见男仆睡在女仆的床上,它就要脸红得像只龙虾,脸红得像只龙虾?这是海涅的诗句?尚观嘴巴大张,如有所问,眼光透过老花镜片露出急躁的疑惑。他放下手里的一九八一年重印的《新诗集》,又从另一层书架间抽出一九五七年初版的译本,但是,无聊的象征的标题下,海涅还是那么写道,钱春绮依旧那么译着:······脸红得像只龙虾不错,是那个德国佬的炉边旧咏,但尚副校长印象至深,这也是许多许多年前,二中一位初一男生在一篇作文里的遣词用句。天啊,难道那个常在田尾海边游荡的瘦小男孩,当年就读过海涅的诗,而且活学活用到自己的作文里。更糟糕的是,尚观副校长曾经把“脸红得像只龙虾”当批评的百磅大炮,在全校课间操时将那瘦小男孩嘲笑了一番:还脸红得像只龙虾哩。龙虾,你见过吗?龙虾,你吃过吗?大概没有吧,不然,该懂得加个宾语——煮熟的。煮熟的龙虾才是红色的嘛。陈圣美同学,你是应该脸红得像只煮熟的龙虾,因为你在作文里胡编乱造了一个自己拾金不眜的故事,这是欺骗老师、欺骗同学、欺骗组织、欺骗毛主席······尚观老早就为自己当年的粗暴言行后悔莫及了,如今,他在整理藏书中偶然读到了“脸红得像只龙虾”的海涅诗句,日渐衰迈的心更像挨着劈拍作响的火炉烤,又似在沸腾着的水壶里发出久已湮没的悲鸣。他顿时觉得闷烦异常,难以在书房呆下去了。他迈着沉重的双脚,步出了破旧的小洋房,在一弯新月的夜空下,踯躅在靠近波涛的石阶上。他不断地哀声、叹气、抽烟,无数久已遗忘的日子在朦胧月光间飘浮来临。尚观在四面环海的鼓浪屿生老病还没有死,和许多鼓浪屿人一样恋慕大海,与大海的友谊很深。而大海也常常用她的柔波安慰这小岛善良居民的忧心悲戚。上世纪末的鼓浪屿,尽管已有些许游客造访,但基本上还算得是夜晚会把人孤单死的地方。尚观独自在美华海滨伴着涛声晃荡许久,才仿佛听见身后有一阵沙沙轻响的脚步声,但他似乎无动于衷,连头也不回。他晓得,十有八九是他人在天堂的娇妻感知到了他的忧伤哀愁,从天国下凡来跟他鼓浪夜话。他似乎听到了轻微的流动之声,但他不知道那是自己的泪珠涌动,还是妻子真的在他身后泪如清泉。反正是在涛声阵阵里,叶片儿在月光下飘摇,尚观感受到了,妻子温柔的清姿梦幻似地在自己身旁闪动着。30.那不是你在梦中看到的神奇,因为有从笔架山一泻而下的三角梅给你带来的花香和一片恋慕与渴望。在静静的鼓浪屿美华海滨,夜幕已经褪去大半。尚观与梅子老师隔着一片奇花怒放的深渊,没有魔术师傅架一座小桥,只是借着波涛轻轻的呼吸窃窃相问互答:“翁塞,薄染月光的云端下,看你一脸忧愁哀怨,是相思于我,还是痴迷着世中烦恼,或抑诗人本色?”“三者皆有几分吧。主要还是昨夜吃了海涅的龙虾,噎着了。”“又犯那小男孩作文的心病啦?世中皆微皆灰而已,昨日出于灰,异日归于灰。还是快快让那咒语般的往事流浪到大担口外吧,那儿专门容纳鼓浪屿堕落的悲伤。”“水某,你好像早就心知肚明了,脸红得像只龙虾,这是海涅的妙吟?”“孩子们停课闹革命那阵,我闲暇泛读家里藏书,才偶然撞上了这句子,自个儿在黑暗的波上盘旋了几夜。”“但你从没对我露半点星火的话柄啊,这么多年!”“原谅我一直让月儿高挂在天边。我害怕在那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的岁月,红太阳暴晒下的你经不起二度伤害。如果你在欢乐尽失的沮丧中撞上海涅的龙虾猛然跃出海面,恐怕会步宝玲姐和桑里森后尘······”“免讲那波涛汹涌的险恶里,即使如今,月儿露出云端了,我也好像经不起海涅的龙虾晃动在我忧伤的心口胸腔。我太愧对鼓浪屿了,太羞于再见这美丽小岛上的善良乡亲,甚至岛上的花木野草岛边的沙石贝壳。”“因为陈圣美?那个忧郁的初一小男孩······”“是的,但那只是永远捣腾在我心窝的一条狗鲨。我的无知、浅薄和凶横,不知道还有没有摧惨过其他生命的绿苗。每每想起往日我在初中部操场唾溅沫飞的课间操训话,我就有一种守尸人坐在黑帆船的悲怅。如果可以唤回失去的时光城堡,我心甘情愿永远在毓德扫地敲钟,远远地望着贵气高雅的女生们在安静的教室里听课祷告,在红花绿树间的操场欢乐蹦跃。我自知渺小,不敢妄言乱套秋白的历史的误会,我充其量不过是命运的误串而已。但是,面对鼓浪屿这方水土在红旗下的错误教育或误人子弟,问心有愧的我,很愿意在梳理残生中痛定思定,更愿意在泣送斜阳后与你相聚时,一起下望鼓浪屿的每条街道,细论我们留在那里的脚印足迹。”“我静候着,我注视着从鼓浪屿下海的每一片黑帆,随时预备把我的耳朵紧贴在你的唇边,不管你是用接吻还是花言巧语来充塞我的耳朵。届时我会拉着你的手,去探望天国里的鼓浪屿故旧,当然,得先看看圣美去。这小男孩奇怪的满脸皱纹早就无影无踪了,他在天国里喜乐开心,他说他早忘了那篇作文带来的悲戚,但他依然记得那篇作文的每一句每一字。他告诉我,他那篇惹祸的作文的灵感,其实是来自于他父亲的一篇译作手稿,有些词句也直接从那篇叫《为了一张五克朗钞票》的小说里搬来······”“仅见过《百万英镑》,没听说过五克朗钞票。”“是挪威作家尼·鲁德的短篇小说。”“挪威,那鸟不下蛋的旮旯?印象里,圣美的爸爸好像是个连单位都没着落的病秧子,他懂挪威文?”“圣美爸爸早年是大北电报的管家,和那帮住鼓浪屿的丹麦人如鱼得水亲如一家哩。北欧五国的小语种,他都会说能读。圣美说他作文惹祸那阵,他老爸正与桑里森先生合计着翻译一本北欧小说选,以聊补乏米之炊。”“唉,鼓浪屿啊鼓浪屿,真是蛇空溏水窟啊(闽南俗语,意近卧虎藏龙)。就是在当下,全中国也难寻北欧五国文字一路通的人才呐。真是历史的误会误串啊,我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在鼓浪屿当了几十年的副校长,有意无意间不知伤了多少家长误了多少子弟!也不知多少易受到践踏的花儿在我愚昧的蹂躝下枯萎。”“翁塞,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呵,我很欣慰,聪明的星已照耀你的头顶,夜莺已飞进你的心田。其实,当年夜访圣美的家后,我就一直为自己的粗心和你的粗暴而悔恨不迭了。”“你家访过圣美的父母?”“你忘啦,我是圣美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呵,可怜的孩子,作文风波后一连三天不敢来上学,我能不家访?”“你为啥对此一直

1 / 41
下载文档,编辑使用

©2015-2020 m.777doc.com 三七文档.

备案号:鲁ICP备2024069028号-1 客服联系 QQ:2149211541

×
保存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