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艰难时世》中的人物与主题查尔斯·狄更斯于1812年2月7日生于朴次茅斯市郊,25岁时以《匹克威克外传》蜚声文坛。作为19世纪英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代表人物,其作品既有妙趣横生的幽默,又含无情的讽刺与批判,为维多利亚时期堕落的社会道德、盛行的拜金主义、饿殍遍野的现象表示愤慨;以揭露和批判的方式,对比资产阶级的虚伪贪婪与下层社会人民的悲惨处境,唤醒公众对社会问题的认识,讴歌公正合理的社会和淳朴善良的人性,并贯彻惩恶扬善的人道主义精神。一.小说背景及内容概要《艰难时世》发表于1854年,狄更斯42岁。1838年,狄更斯在参观英国北部完曼乇斯特工业区之后,对那里工人的悲惨状况以及劳资之间尖锐的矛盾感触极深,决心以笔为矛,痛击资产阶级以及曼彻斯特学派的功利主义,但直到“宪章运动”后,《艰难时世》才问世。十九世纪四五十年代是英国历史中的重要历史阶段,重工业迅速发展,资本家对工人剥削严重,两阶级之间矛盾激化。而这个时期狄更斯的小说内容比之前的著作更加黑暗,对资产阶级的批判也更是严酷。作者将故事也放在英国北部,一个叫做焦煤镇的工业城市。银行家、富豪商人庞得贝与国会议员、教育家及商人汤玛斯·葛莱恩是此镇的核心人物,以“一切事物都只能依据事实理论”为原则,控制着镇里的经济运作和教育事业,而其“事实”理论就是以数据资料,理性分析等方式作为一切事物的衡量标准。葛莱恩的两个儿女,也被压制在父亲的实施理论之下,整天与数字、理性打交道,不允许读诗歌或者故事。后来,大女儿路易莎嫁给了年纪可以做他父亲的庞得贝,但因没有爱做基础,家庭生活极不幸福;而在庞得贝的公司做事的儿子生活放荡毫无约束、做人吝啬自私,最后偷了庞得贝银行的钱逃跑。葛莱恩的“事实”理论随着引以为傲的儿女的不幸而崩塌,他也幡然醒悟并认识到生活中情感的重要性。马戏团女孩西丝·朱浦则是作者笔下另一类人,热情善良,虽被葛莱恩收养但坚守自己对世界的感性认知。也正是这个女孩,解救了葛莱恩全家:为葛莱恩体弱多病的太太带来了最佳的关心和照顾,将他亲爱的女儿从赫德豪士的诱惑中解救出来,更是给了他儿子逃跑并新生的机会。二.人物与主题1.庞得贝庞得贝在小说中算是核心人物,作为纺织工厂场主,著名的银行家,他在其他人面前,总显得富贵且高人一等。虽然看起来庞得贝与葛雷恩一家的关系亲密无间,但他私下称托马士·葛雷恩为汤姆·葛雷恩,这并不时为了表现亲密,而更多的是对葛雷恩无尽的可怜和同情,在庞得贝的心里,葛雷恩未必是一个真正的同等级的朋友,只是因为商业利益以及对后者女儿的神往,而表面上对后者显得亲密罢了,体现出维多利亚时期利益至上,人与人之间真实情感的缺失。庞得贝也总在他人面前自嘲自己不是算个绅士,不受礼貌和地位的影响,甚至将他的仆人斯巴塞夫人捧上了天来对比自己有多卑贱,有多可怜。他总是宣扬自我成才的话题,传颂自己从流浪儿到焦煤镇首富艰苦奋斗的蜕变故事,也正通过这种方式妄图向大家说明,广大的工人之所以受难,之所以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不是因为社会的不公,而是因为自身的本领有限而怪不得别人。在斯蒂芬生活悲苦妄图找庞得贝寻求建议时,庞得贝不仅没有丝毫的同情,甚至批驳前者的想法有“推翻宗教”之嫌,觉得像斯蒂芬这种穷苦人,就应该守着自己的穷日子过下去,默默忍受不幸福的人生正是这些下贱的穷鬼命里注定的事。正因此,资本家们才为自身利益而心安理得的压榨工人阶级,使工人们苦不堪言。在朱浦父亲出走,朱浦放声大哭一遍一遍的问大家希望得到父亲没有丢弃自己的答案时,庞得贝大人自作聪明的抓着朱浦向她重申事实:“你已成孤儿”,并以自己能为这群庸俗的人类道出真理而自以为是,这样的描写让读者不由得鄙夷这类资本家们缺乏人类正常情感的冷酷和无情。庞得贝家中”没有灵巧的摆设,没有稀奇玩意,凄凉、孤寂、夸耀财富、古古板板”,他觉得“由于焦煤鎭合乎卫生的空气,他的身体变得比以往更好了”,榨取工人血汗的生活在他看来更是“世界最惬意的工作、最轻松的工作,也是报酬最好的工作。”狄更斯笔下的庞得贝长期和机器一起生活,似乎失去了人之性、人之情,显得虚伪、自私自利、自以为是。最后,庞得贝母亲的出场才使大家恍然大悟:庞得贝在大家面前伪造了自己的痛苦和心酸;明明受到父疼母爱的童年却被他描述成父丧母离的悲惨,母亲在身边却不去承认,觉得自己不需要爱,不需要感情。但即使不被承认,即使不被允许探望,即使多年得不到儿子的一句关心只能拿到30英镑的赡养费,母亲却依旧为有这样一个儿子为荣。从母亲和庞得贝的对比明显体现出一个以爱以情为人生基调的人和一个以利益效率为目标的人之间的差异,更体现出庞得贝这种无端利己主义产物的罪恶,从而服务于作者的主旨,表达了狄更斯对此类资本主义者无边的痛恨。但小说中的庞得贝也并非没有感情,他喜欢年幼的路易莎但期待得到路易莎的爱的期望得不到实现;他也经常向斯巴塞夫人坦言只有她才真正理解关心自己,却不知这个人到底应该在他生命中扮演什么角色。作者将资本主义者扭曲的感情在庞得贝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是作者的讽刺也是同情。2.汤玛斯·葛莱恩“僵直的外套,僵直的双腿,僵直的肩膀”,葛雷恩乡绅从小说一开头就表现了其刻板单调的人物形象。作者从小说开头几章阐述了葛莱恩的哲学观点,尤其是他的“事实”理论给小学生给读者洗脑的场景尤其令人印象深刻:只有能不能,没有喜欢与否,不能用画着马的画纸糊房间因为现实生活中马不在墙上乱走;更不能铺有花的地毯因为花不能被踩来踩去。狄更斯为了塑造一个资本主义之下的冷酷人物,用夸张的讽刺手法将葛莱恩这个人物描述的极其生动。虽说葛雷恩和庞蓓德在精神上的知心朋友,在面对朱浦成为孤儿这个问题上,两人的分歧还是很大。庞蓓德以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眼光鄙夷身边的人,对马戏团、对朱浦皆是如此;而葛雷恩乡绅作为一个名义上的教育家,希望将自己的“事实”理论一以贯之,感化她,改造她,使更多“二十号女学生”这种冥顽不化的生物屈服其理论之下,才会让他觉得自己真正的圣明。可以说,虽然他强调功利,强调事实,但他依旧是有人类正常情感的,希望能为朱浦多做一点,希望能让更多的人接受“真理”的洗礼。而也正是他收养的这个女孩,解救了他们一家人。狄更斯在描写葛雷恩在家里教育朱浦时的情景,也将两种人因地位差异价值观不同而产生的无法融合的分歧。当葛雷恩问朱浦:”将这堂课看做一个大都市,在这个大都市里在这个大都市有一百万人,而在一年之内,只有二十五个居民饿死在街上,你对这个比例怎么看?”本以为朱浦会顺着他的想法给出“繁荣”之类的回答,而朱浦却将关注点放在被饿死的人身上,让葛雷恩先生无所适从;其后的说教都使葛雷恩先生受到严重的挫败。虽然如此,但葛雷恩先生还是未将这个他信仰外的异物送回马戏团,他依旧收养着她,让朱浦在“事实之家”中安居。在劝说女儿嫁给年老但有成的庞得贝先生时,以事实为依据的父亲为女儿必须给出的同意列出三个理由:1.财产和地位相称。2.年龄似乎不相称。但在考察过英格兰、威尔逊的数据,考察过旅行家给出的中国、印度甚至卡尔木克人等各方面估计方法后得出结论:年龄相差不是问题。3.严格把自己束缚在“事实”范围之内,不要考虑“爱”这种无事实依据可循的虚妄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是有理有据,天衣无缝。但仔细想来,父亲给出的事实未免太荒唐:夫妻之间若男方大女方几岁属同龄人,庞蓓德比女儿大三十岁难道不应是父女之间的差距吗?按事实来说,他俩难道不应该以叔侄相称吗?或者说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对金钱、利益的向往而用来说服自己、说服女儿的借口?我想,答案已然不证自明。这些描述和对白更加展现了葛莱恩的卑鄙无耻形象。葛雷恩在小说中间出场频次很少,但他的实施理论是一切悲剧在的导火索,直至路易莎忍无可忍,终于在赫德豪士的诱惑下爆发的时候葛雷恩才再次出现,并开始为自己的所持观念而忏悔,将自己之前所信仰的哲学教条统统推翻,为其毁了女儿的幸福而自省。开始接受慈爱、希望等他以前批判为幻想的基督教精神,变成了一个善良、正义的人。为了承诺而痛心通告儿子的罪行,更为了亲情将儿子送走。从一个坚定的事实主义者,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正派人物,葛雷恩先生的变化算是小说里最大的。但其剧变也是狄更斯在启示读者,资本主义者的冷酷残忍总会被推翻,我们应该让内心充满仁爱、善良和美好。3.路易莎路易莎从小就没有同龄女孩脸上会出现的天真与纯洁,悲哀的神色笼罩全身,而在孤单寂寞的生活中,弟弟小汤姆是她唯一的慰藉。小时候,路易会和弟弟坐在一起,为不能让对方感到快乐而悲伤,为没有童年的嬉戏玩乐而心生悲怆;也会默默地看着火花出神,不知是羡慕火光的自由还是体哀叹火花的短暂一生。她默默忍受着父亲严酷教育下给内心带来的伤害,忍受着年老的庞蓓德带给他的恶心,在大人面前尽量顺从,尽量不出声。她在弟弟面前,在父亲面前多次感叹短促的生命,许是生命太短暂,所以她觉得与父斗争或是反抗也是无益的。在路易莎同意结婚这件事情上,虽说是因为答应要帮自己亲爱的弟弟保住前程,但我认为小汤姆的影响是次要的,更多的是她无心反抗父亲的这一决定。从一开始,她就决定要牺牲了。弟弟曾经说过长大之后,想要报复,要用自己的行动来反抗父亲的这一套;而姐姐从一开始就决定顺从,决定把自己埋在心里,埋在和弟弟的回忆里,埋在将灭的火苗里。自己的生命短促,所以尽量做一些有利于别人的事情,让弟弟前途有保障、让父亲满意,也许这样才真的能让自己短暂的生命显现价值。“我见过什么人?我到过什么地方?而我又有过什么谈情说爱的经验呢?您那样小心谨慎的照顾我使我从来就没有过一颗孩子的心;您让我收到那么良好的教育,使我从来没有过做孩子的梦…”女儿揶揄的话语充斥着怨念、不满。但也许是因为女儿答应结婚使父亲太过欢欣,他听到这些竟然还亲吻女儿的双颊表示满意。带着恨意、带着不甘,路易莎迈向了自命不凡的庞蓓德先生。作者通过路易莎的呼喊表达了在功利主义事实的黄金定律之下那些受害者心底的声音。后来路易莎来到斯蒂文卑贱的屋子里,可以称得上是其人生中在小时候和弟弟看过马戏团演出之后的一次大的人生突破。说明她内心依旧是个感性多情的女子,没有被父亲的实施理论完全湮没。她一直想做自己,而这一次,她真的做到了,她第一次跟单个的工人见面。只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次意外的到访,间接导致斯蒂文被奸人所骗的悲剧。依旧是因她无比冷酷的父亲的事实教育,她被剥夺了对美好生活的感受力,甚至不知道冰封久了的心甚至不知道爱是什么,所以当赫德豪士设法接近设法诱惑他的时候,她轻易就上钩了。心中无比怨恨的她回到家里控诉父亲的狠心,整个的转折也从这逐渐开始。路易莎的一生悲剧的,被父亲的笼子束缚着,被弟弟看似的温柔绑架者,被父亲和弟弟利用嫁了人,被赫德豪士诱惑,被斯巴塞太太跟踪诅咒,最后被庞得贝抛弃,失去了最爱的弟弟,更没有人再来点燃她死灰般的心。她羡慕朱浦,但从来都没过一天朱浦那样幸福的生活。虽然看起来似乎地位不低,但就这样,她成了维多利亚时期功利主义下最悲哀的产物。4.小汤姆小汤姆从小就表现出其软弱的本性:在马戏团被父亲抓到后,作为男生,他却根本没有一点点勇气抬头看父亲,而是“像机器一样地被拖回家”。他恨父亲给他和姐姐带来的压抑,却羡慕庞得贝的生活:羡慕他的财富,羡慕他的地位,还像他所恨的父亲一样,要献出姐姐的一生而博取自己的利益。其实小汤姆才是父亲教育真正的牺牲品,路易莎只是压抑着自己的内心,而小汤姆是真正的自我、虚荣。他对于姐姐的付出与牺牲根本不以为然,并不表示感激甚至是尊重。欺骗姐姐、挥霍金钱醉生梦死、设圈套利用下层人名、抢银行、到了最后,却将一切罪责归咎于其他人身上:父亲所教授的规律(“大多说人活在别人的信任里,但其中总不免有几个是不老实的”)是他抢钱的原因,而姐姐离开庞得贝放走赫德豪士而置他的前程于不顾就是他做坏事的动机。个人人物的悲哀让人不得不感叹人性的悲哀,时代的悲哀。这点让我莫名联想到中国当今的教育现状:父母包办了孩子的一切,大到学校工作,小到吃饭穿衣,新一代青年逐渐失去自我,学会了挥霍与放纵,遇事就联系父母,犯错就怪罪父母。文中父亲严厉的事实教育与当今父母的溺爱教育都不约而同导致了下一代坏习惯的出现,可见教育问题在长达百年的历史长河里依旧没有找到一条普适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