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浅析晴雯形象的人性内涵与悲剧性【摘要】率真是晴雯性格中尤为重要的一个特点,这使她在生活细节中会更多地表现出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最为本真的个性特征。而且由于其所处的环境地位的特殊性所决定,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有时又不得不在对于未来命运的幻想中扭曲了自己的人性!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晴雯的可爱、可怕和可怜共同构成了她丰富复杂的人性内涵,才使得晴雯这个人物形象显得如此丰满。也正是她的复杂叛逆的性格和黑暗的封建制度造成了其悲剧的命运。【关键词】晴雯;人性内涵;悲剧性在《红楼梦》四百多位千姿百态的人物当中,宝玉的丫鬟之一晴雯,自第八回出场到第七十七回病亡,作者虽对其着墨不多,却用极富精炼的文字把一位独具风采和个性魅力的小人物写得栩栩如生,她美丽纯洁、热情率真、大胆叛逆,虽然只是一个卑微的奴婢,却敢于追求自己的理想,敢于反抗封建统治阶级。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出身背景,连亲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丫鬟作者却让她位居“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之首,足见作者对她的评价之高,喜爱之极。然而以往红学中对晴雯这一形象的研究,学者多从晴雯的叛逆精神及其对封建礼教的反抗意识的性格特征入手,着重讨论其社会意义,而对人物本身人性化内涵的挖掘却显不足。因此本文拟通过对人物形象人性内涵的深入挖掘及其与悲剧性的联系,为以往研究做些补论。一、晴雯的人性内涵(一)晴雯之可爱晴雯给我们的第一印象是她的可爱。作者笔下的丫鬟个个不凡,如平儿的典雅、鸳鸯的聪颖、紫鹃的贤淑、袭人的隐忍,无不让人赏心悦目。然而晴雯的魅力却卓然超群,使我们不得不注意起她的独特气质。首先,她的美貌是最出众的。然而作者从未有过直接描写,仅凭几个简单却深刻的侧面刻画就足以让我们为她的美貌而咂舌不已。王夫人是一手造成晴雯悲剧命运的刽子手,即使从她的嘴里,我们也可听到对晴雯“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评价。削肩细腰都是古代美女的代名词,由此可见晴雯的相貌身材之美便不言而喻了。同为绝色的凤姐也说“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比起来,都没有晴雯生得好”。与感情交厚的宝玉也赞她“第一等的人”“过于生得好了”“其为貌花月不足喻其色”。封建社会评价女性最根本的前提——容貌,便为其可爱提供了前提。但在对女子可爱与否的评价中,心灵手巧也必不可少。第五十二回中,对于珍贵之极的孔雀裘,半夜三更地拿出府外去寻人织补无果而归,到晴雯手里,经一夜的细密织补,竟与原物“真真一样,要不留心,再看不出来了”。在“补裘”一事中,不仅能看到晴雯的能,更清楚看到了她的贤。不顾久病之躯为之挣命,以至病情加重。谈至此处,任何人都会情不自禁地赞叹:好一个能干贤达的晴雯!女孩不同于女人,纯真洒脱的女孩所具有的特性往往是男性眼中最具吸引力的地方,2而这些更多地体现在她生活中的一颦一笑中。在第五十一回中,晴雯唬麝月赏月一事极富情趣的细节,将晴雯少女的纯真表现得淋漓尽致,而麝月的一句“一定要唬我去了”,则更表明晴雯类似的恶作剧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惯而有之。如第七十回中晴雯、麝月、芳官三人的胳肢大战也是。凭心而论,即便是大人,偶尔的恶作剧也会因寻找纯真的童心而得到自身的满足和友人喜爱。而作为晴雯这样一个“身微下贱”的少女,能在毫无人身自由的奴隶地位上毫无掩饰地表现其少女的童真,这种恶作剧较之其他少女就更显可爱了。但最能反映她纯真洒脱个性的还是“晴雯撕扇”了,当然这里不是她大胆,而是任性。因为任性本身就是晴雯任由自己少女本性的率真表现。作为一个少女,勇敢也是晴雯的可爱之处。当然不是说她出言犀利、经常顶撞别人的急躁脾气,而是从第七十四回“惑奸谗抄捡大观园”中表现出的勇于维护自尊的反抗意识。全园只有她和探春反抗了,而探春是主子,作为奴才的晴雯则需要更大的勇气,但她却在未受任何前提的鼓励下勇于反抗。这么说来,晴雯的勇气也是可见一斑。她对自己人格尊严的严正维护,正是其个性中最最闪光之处。美丽、能干、真率、勇敢构成了晴雯性格的可爱之处。也正因着四种优点,使她成了大观园中最为出众的女子。(二)晴雯之可怕可爱固然是构成晴雯性格框架的主干,但晴雯作为曹雪芹笔下丰满真实的人物形象,其人性内涵也自然是多侧面的,毕竟“人无完人”。而可怕体现了这位可爱少女性格的另一面。“可怕”这个字眼用于晴雯身上似乎有些危言耸听,但这里的可怕同可爱一样,是晴雯性格外化到周围人身上的一种感觉,是纯属晴雯性格本身的主体印象。作品中最怕晴雯的那些地位较之地下的小丫头。在她们面前,晴雯总是以申诉、打骂的严教的姿态出现。在作品第七十三回中最能体现着一点:宝玉挑灯夜读,一个小丫头打盹撞壁,从梦中惊醒,恰好听到晴雯的训斥声,吓得她“怔怔的只当晴雯打了他一下子”,哭着央说“好姐姐,我再不敢了”。在此,我们不仅看到了晴雯谩骂、恐吓丫头们时的毫无顾忌,更看到了晴雯素日里对丫头们非打即骂的频繁。而且在第五十二回中小丫头坠儿被晴雯用针扎,当然,她并无恶意。因为她从不会无故发作,每次迸发怒气都是在小丫头们的举止有问题时。平儿也曾说:“晴雯那蹄子是块爆炭,一时气上来,或打或骂,他是忍不住的”。可见晴雯令小丫头感到害怕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她那疾恶如仇的本性。第二个怕她的是袭人,作品虽未直接交代,但从许多细节上略见端倪。袭人唯一奋斗的目标是做宝玉的妾,但宝玉身边出现了一个各方面都优于自己并有同样做妾的要求的晴雯,而这一种恐惧主要表现在她对晴雯命运悲剧的推波助澜。晴雯的被逐我们仅从宝玉眼里便可略知一二。“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了,单挑不出你和秋纹来?”,加之素日袭人与王夫人交往甚密,恐怕袭人难辞其咎了。说到袭人便不得不联想到王夫人。虽然王夫人对晴雯说不上害怕,但她的存在一定会令王夫人心存忌惮。王夫人在宝玉婚姻问题上坚持弃黛取钗,而晴雯有偏颇眉眼有些像黛玉,因此王夫人对晴雯的初印象上便心存偏见,加之晴雯成了袭人的有力竞争对手,这便酿成了王夫人忌惮之心的产生,继而造成了晴雯的惨死。下至粗使丫头,上至高级主子,不论是从外表上还是在内心深处,都或多或少地对晴雯存在着害怕之心,如此事实摆在眼前,我们恐怕很难否认晴雯的可怕了。二、晴雯形象的可怜与其形象的悲剧性可爱和可怕都是晴雯自然本性外化的性格特征,然而一个人不可能单纯地由个体的自3然本性所决定,社会因素在一定程度上同样制约着性格的形成于发展。这种影响通常在将个体本性的弱化过程中令性格发展的感性可能强于理性可能,从而透视出一个更加真实的个体。在贾府这个名门望族中,晴雯的个性被外化成了两个令人十分惋惜却又无可奈何的字眼——可怜置身在繁华的、可傲的资本及自由的空间的晴雯做起了她的富贵梦。在作品第五十一回里,作者集中地刻画了晴雯性格的这一阴暗面。当她身子稍有不适,就要求地位并不在其下的麝月服侍她漱口,给她倒茶。此外,她还经常到宝玉的榻上乘凉,到袭人的熏笼上围坐,勒迫坠儿给她磕头恩情,这些细节都表现了她爱慕虚荣的不健康心理。从不知掩饰的她无意中处处表现出的虚荣心,使她理想与现实的距离也越拉越远。也正是她的这种坦荡使她成了众矢之的。虚荣的心理与率真的性格在她身上不可融合的集中,促成了他富贵理想的最终破灭,这不正是她人性可怜的明证吗?我们在可怜她自身性格酿成的必然悲剧的同时,也应该理解社会生活环境带给她向往锦衣玉食生活心理的必然性。然而,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封建家族里,奴隶们的归宿被牢牢地掌握在主子手里,晴雯也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这种认识的明朗化造成了她性格弱点的另一个表现——对封建宗主观念的妥协。王夫人是酿成晴雯命运悲剧的刽子手,也是贾府中地位仅次于贾母的女主人,我们从晴雯对她的态度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这种妥协。见到王夫人,她便急忙跪下,对王夫人可谓是又敬又畏,可在第三十七回中,无王夫人时却对秋纹说:“我宁可不要,冲撞了太太,我也不受这口气。”我们有理由相信,这种铮铮傲骨才是她的本性所在,而在王夫人面前软了的双膝则纯粹是妥协的表现。她的这种看人行事的态度完全是不得已,是对自己本性的否定。无论是谁,压抑本性已经是很委屈的事了,而对晴雯这一直性子人来说无疑更加痛苦,对于这样一个内心深受痛苦而又只能忍受痛苦的人,怎能让人不为她的可怜和悲剧性而叹息?当然,其悲剧性还体现在死不觉悟的幻想心理——姨娘梦。作品里有两处连续、明确的交代她一直有这种心理。一是在第六十二回,袭人拿补裘一事非常明显地调侃过晴雯。二是在第六十三回中,平儿抓住晴雯拿“今儿他还席”,一句揶揄晴雯说:“他是谁?谁是他?”最耐人寻味的是作者对晴雯反应的刻画。第一次她“笑了啐了一口”,第二次她竟“把脸绯红了,赶着打说偏你这耳朵尖、听得真”。这里晴雯的思想是以她对宝玉的爱情为基石的,补裘、撕扇等情节都足以说明这一点,可她这种爱情的结局毕竟脱不去妾的地位,“妾”这种不平等的婚姻地位作为一种社会悲剧,竟成了晴雯梦想中的天堂,并且至死不渝,这种思想上追求人格平等的她难道不是可怜的吗?这样,更加深刻地刻画了其悲剧性的形象。真正体现晴雯形象悲剧性的还不止于此,直到作者刻画晴雯的惨死,读者才终于为之流下了同情之泪。“一领芦席、黑煤乌嘴的吊子、油膻之气的破碗、咸涩不堪的茶水、瘦如枯柴的双手”,这一切仅从外在情境上便将晴雯写的可怜之极了。晴雯形象的悲剧性不仅源于她自身性格所决定的思想局限,更多的是取决于封建社会的腐朽制度及贾府这个生活环境给予她的心灵摧残。向往自由的本性与生存环境的负面影4响的相互矛盾在晴雯心理及性格上的具体体现酿成了她人生悲剧的必然性,使她的可怜变得更为复杂。她生不逢时,生在强调贵贱尊卑、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一边压榨他们的劳动,一边摧残其心灵,想将他们培养成顺从卑微的奴才。而晴雯不愿屈从,她追求平等自尊,争做一个有尊严的丫鬟,但这样的叛逆者是不被允许存在的,她必然会被封建势力所摧毁,这是时代的悲剧。综上所述,晴雯作为《红楼梦》中最具典型性的丫鬟形象,在作者笔下其性格具有极度的复杂性和真实性,不但具有少女身上近乎完美的光彩,同时又存在着体现其个性的性格局限。然而,也正是由于她的可爱与可怕及一系列社会因素,造就了其丰富的悲剧性形象。注定了她在足够小说史上的典型价值,她值得我们去感动、去同情,去思考社会和人生的意义。5参考文献:[1]曹雪芹,红楼梦[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1)[2]王昆仑,红楼梦人物论[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3(1)[3]严云受,论晴雯[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78(2)[4]冯文楼,晴雯,一个悲剧性的存在[J].红楼梦学刊,1994(2)[5]周五纯,晴雯形象探微[J].红楼梦学刊,1996(4)[6]陈桂声,划破乌云浊雾的理想之光——论晴雯[J].红楼梦学刊,199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