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红楼梦中妙玉形象中的文人精神寄托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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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红楼梦中妙玉形象中的文人精神寄托作者:倪博洋浅析红楼梦中妙玉形象中的文人精神寄托妙玉是红楼梦中一个不多见的特立独行的形象,作为金陵十二钗之一,她的正面描写仅多于同属的巧姐;作为一个作者着意刻画的正面形象,她又不具备其他正面形象的典型性(比如她既没有传统才子佳人中佳人善解人意,温婉贤淑,“杂取种种人合成一个”的基本属性,也不符合人们对正面僧尼形象清静寡欲,绝圣去智的传统认知)因而,妙玉这个形象充满了矛盾,而惟其矛盾才觉张力,惟其富于这种张力才能给人以极大感染,从而成为以曹雪芹为代表的身处那个特定年代的知识分子的精神寄托关于妙玉这个形象,我们不妨从第五回妙玉的判词看起:诗云: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曲云: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才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程乙本《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1974)判词从一开始就带个我们一种矛盾重重地感觉,诗的前两句“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是句中矛盾。“洁”是自我品质的不断砥砺,最终达到清心寡欲不染红尘的境界;“空”是超脱自身的存在以摆脱万物间因果关系,促成“我”与自然的统一。《大智度论》:“观五阴无我,无我所,是为空”,又《大乘义章》:“空者,理之别目,绝众相,故名为空”。这两句不仅暗示了妙玉佛门身份,更表明妙玉是与佛门宗旨相悖的,她不能真正超脱,做到心如止水,她本身就处在一个有欲与禁欲,有情与绝情的矛盾中,对世俗有着深深地眷恋。后两句是句与句的矛盾,“可”句写出妙洁身自好志向高洁,而“终”却说即使是这样的妙玉也中挣脱不出当时黑暗的社会环境。《世难容》曲又对妙玉进一步阐释,又生发出“才华馥比仙”“人愈妒”“世同嫌”等新的人物特质,妙玉具有与其品质相称的才华,然而矛盾的是,她不但没因为其品质才华手动人们尊重,反而却受到主流世界的排斥与妒恨。综上所述,妙玉是一个志向高洁才华横溢却为人所妒,追求超脱而不得,对尘世既有反抗又有羁恋,最后不得不被黑暗吞噬的悲剧形象然而这个形象并不单纯地属于闺阁女性等某个特定群体,它具有一定的普世意义或超群体性,其中所包含的某些精神可以看作曹雪芹本人的寄托。雍正五年曹家被抄,曹雪芹家境一下子衰败下来,这给了他一个接触社会现实的机会,而这种世家败落与妙玉“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颇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而乾隆时期也是中国封建社会由盛传衰的转折期,康乾盛世即将终结,社会各方面矛盾重重,不仅人民生活困苦,而且“禁书,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进行研究,都达到了中国古代禁书史上的高峰”(王彬《清代禁书总述》序)陷入文字狱的著作、作者数不胜数。在这种现实下,文化创作受到严重打击,文人或被文字株连,或埋首于学术,其被摧残的悲愤也达到了一个极点。在这种背景下,曹雪芹才把自己甚或是一代文人的精神寄托在红楼梦人物包括妙玉的身上。文人自喻为美人这种手法从屈原时代就流传下来并经过了不停地发展。屈原再失意时就曾以美人灵修的爱情来譬喻君臣间的遇合,正所谓“灵修美人,以譬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王逸《楚辞章句》离骚序)传统的君臣关系,君与臣的道德原则,就外化为男女间的恋爱关系,恋爱双方所坚持的原则。这一手法也为后世所袭用,无论是曹植的《美女篇》,杜甫的《佳人》等都隐喻着自己的怀才不遇。值得注意的是,运用这种手法的文章,其作者都是依循儒家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价值观,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为人生目标来抒发政治理想与现实际遇脱节的感慨。尽管运用了女性的描写视角,但其旨趣与那种直接抒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文章是相同的。可以说,读书人的情感始终受到“邦有道则仕”的理念支配,甚至在这种理念的支配下“那些孔孟的信徒,在一旦需要的时候,可以不惜牺牲生命以完成任务”(黄仁宇《万历十五年》中华书局)。我们不妨把它看成读书人情感变化的一条明线。而另一方面,论语中也有“邦无道则隐”的记载,文人们也追求一种“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训”(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的尊严,而“漆园傲吏”、“彭泽醉令”等形象的不断丰满也使隐逸这一途径成为文人追求超脱的途径。面对实际话语权的掌控者,可以通过避世来完成自我价值实现,这可以看作文人情感变化的一条暗线。而明线与暗线相互交织是文人同时具有入世与出世的双重性格(较典型的如李白,既呼吁“为君谈笑净胡沙”,又追求“安能摧眉事权贵”的自尊)明确了这一点,我们才对文学史上的一些著名人物与典型形象看得清楚明白宋元时,随着市民阶层的兴起,市民文学的繁荣,皇权也失去了它的神秘感与威严感。史传中的权力更迭、王朝兴替等内容也发展为市民日常娱乐的题材。所谓:“说征战有刘项争雄,论机谋有孙庞斗智。新话说张韩刘岳,史书讲晋宋齐梁”(《醉翁谈录·小说开辟》),各种讲史话本的出现使皇帝这个权力象征日渐与平常人物接近,如:【高平调】【贺新郎】知远听得道,好惊慌。别了三翁,急出祠堂。不顾泥污了牛皮帮,且向泊中寻访。一路里作念千场,那两个花驴养,着牛绳绑我在桑树上,少后打五十棒……欲待去,却徊徨。非无决断,莫怪频来往,不是,难割舍李三娘。(《刘知远诸宫调》)这样一个人物就与《旧五代史·汉书·高祖纪·》“昔莅戎藩,素亏物望,洎登宸极,未厌人心,徒矜拯溺之功,莫契来苏之望。良以急于止杀,不暇崇仁。”等传统史书的评价不同。在这种背景下知识分子们也开始抛弃以前“天子不可讪议”等观点,有些被压迫者甚至写出如《哨遍·高祖还乡》等讥讽帝王的作品。处于这种环境,文人传统的出世与入世思想渐渐融合,一种新的政治模式就被建构出来,其具体表现为,以小说中姜子牙诸葛亮为代表,臣属的效忠以君主付出相应的诚意为前提,(或者说臣属在入世前具备李白、卢太学等文学形象的狂狷性格)这样既符合儒家传统价值要求,又满足了文人的自尊。比如刘备三顾茅庐最后终于见到诸葛亮时:童子曰:“今日先生虽在家,但今在草堂上昼寝未醒。”玄德曰:“既如此,且休通报。”分付关、张二人,只在门首等着。玄德徐步而入,见先生仰卧于草堂几席之上。玄德拱立阶下。半晌,先生未醒。关、张在外立久,不见动静,入见玄德犹然侍立。张飞大怒,谓云长曰:“这先生如何傲慢!见我哥哥侍立阶下,竟高卧,推睡不起!等我去屋后放一把火,看他起不起!”云长再三劝住。玄德仍命二人出门外等候。望堂上时,见先生翻身将起,忽又朝里壁睡着。童子欲报。玄德曰:“且勿惊动。”又立了一个时辰,孔明才醒,口吟诗曰:“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孔明吟罢,翻身问童子曰:“有俗客来否?”童子曰:“刘皇叔在此,立候多时。”(《三国演义》第三十八回人民文学出版社)“半晌”“立久”“一个时辰”等词语就侧面烘托了一个自负其才得其主又不损其尊严的形象。这在一定程度上就满足了知识分子对人格独立的要求。在红楼梦中。妙玉就有这种性格。贾母一众来栊翠庵品茶,然而妙玉的反应却是“那妙玉便把宝钗黛玉的衣襟一拉,二人随他出去”(《红楼梦》第四十一回)封建家长制的背景下,身为辈分最高的贾母便俨然是贾府的权力架构的核心。无论是从实际利益上(王熙凤等)还是道德要求上(贾府儿孙)贾母都是受到追捧和服侍的对象。然而妙玉却放下不顾,反而去吃“体己茶”就表现出她没有什么心机,对世俗权力又有一种不屑的态度,所谓“丹青不知老将尽,富贵于我如浮云”(杜甫·《丹青引赠曹将军霸》)这就隐隐与文人“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志趣暗合。这一点上妙玉进府的侧面描写更是明显:又有林之孝家的来回:采访聘买得十个小尼姑,小道姑都有了,连新作的二十分道袍也有了.外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生了这位姑娘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如今父母俱已亡故,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一个小丫头伏侍.文墨也极通,经文也不用学了,摸样儿又极好……”王夫人不等回完,便说:既这样,我们何不接了他来.林之孝家的回道:请他,他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王夫人笑道:他既是官宦小姐,自然骄傲些,就下个帖子请他何妨.林之孝家的答应了出去,命书启相公写请帖去请妙玉.次日遣人备车轿去接等后话,暂且搁过,此时不能表白.(程乙本《红楼梦》第十八回)“读书仕宦人家”、“文墨也极通”、宣言“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这不正是一个落魄而清高的文人形象?从此我们也可以看到曹雪芹等人家道中落贫困潦倒而又蔑视权利,洁身自好的境况。而由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形象到红楼梦里的妙玉形象的转变不仅是性别描写视角的转变,更是文人与传统道德对话发展为文人与整个现实世界对话的突破,因而丛这点来说妙玉的形象更复杂丰满。文人开始在小说中对整个社会消失来反思探讨,不像是以前只针对于男女爱情或道德纲常。这就给小说带来了新的活力,红楼梦作为一部世情小说就一定要和社会现实发生关系,大观园里与大观园外尽管是两个世界,毕竟也有茗烟贾琏等几个沟通点,。但妙玉却是拒绝和这个社会发生关系的。妙玉的栊翠庵却是孤立的,完全与大观园外隔绝的,是乌托邦中的里的一座象牙塔。妙玉的交际活动,也只有下拜帖,联诗等寥寥几项。妙玉拒绝与正统思想的人交流,也因而被那些具有正统道德观的人排斥(比如李纨)。她却为平常看好的宝玉贺寿,并下了拜帖。而正因为她平时的深居简出才让“宝玉看毕,直跳了起来”十分惊讶。而这个拜帖却又“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是一种刻意求怪的面目出现——上面落款是“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继而使宝玉“竟不知回贴上回个什么样的字样来相敌”。可以说,妙玉的人际交往以自我为中心,随心所欲,却又可以求怪以示清高,归不得与她私交甚好的邢岫烟也说“他这脾气竟不能改,竟是生成这等放诞诡僻了”。而无论是春秋时的楚狂接舆,还是魏晋时“越名教而任自然”的竹林七贤,甚或是明代徐渭朱耷等人,都有着妙玉这种放诞的性格,而这种性格也成为了一种文人传统,越是社会动乱时期表现的也越明显。然而妙玉更宝贵的不是对权势的拒绝,而是对整个污浊社会的拒绝,妙玉在湘黛联诗的续诗中如是写:香篆锁金鼎,脂冰腻玉盆。箫增嫠妇泣,衾倩侍儿温。空帐悬文凤,闲屏掩彩鸳。露浓苔更滑,霜重竹难扪。犹步萦纡沼,还登寂历原。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赑屃朝光透,罘罳晓露屯。振林千树鸟,啼谷一声猿。岐熟焉忘径,泉知不问源。钟鸣栊翠寺,鸡唱稻香村。有兴悲何继,无愁意岂烦。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谁言。彻旦休云倦,烹茶更细论。“赑屃”、“罘罳”等奇字固然是所谓的文人气,而不妨看作是一种自傲的表现。“露浓苔更滑,霜重竹难扪。犹步萦纡沼,还登寂历原”勾勒出一个寂静且险恶的大环境。在这种环境中却是“振林千树鸟,啼谷一声猿”喧闹与寂寞,繁华与清冷的对比凸显了一个人的操守。作者拒绝了和社会全体一起“嘤嘤”“关关”,反而一个人“猿鸣三声泪沾裳”,这是拒绝社会坚持操守。接下来“岐熟焉忘径,泉知不问源”反用“杨朱泣岐”的典故(《淮南子》:“杨朱见歧路而泣,谓其可以南,可以北。”),表示自己会坚持自己的志向。“岐”是小路,暗含四通八达的大路不是自己的追求。“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谁言。”则有一种众人皆浊的意味,“自遣”、“谁言”是一个人的孤芳自赏,也是对庸碌之众的拒绝嘲讽。这其实就是文人通过对现实对社会的遗弃来达到精神的超脱,而妙玉的矛盾在于出世与情爱的冲突,她对贾宝玉若有若无的情思,使她“云空未必空”这也反映了曹雪芹运用传统离骚的方法,表达着自己仍有匡持社稷之心,这也是他的矛盾。总之曹雪芹将香草美人手法,蔑视皇权而又心系天下的观念,市井文学产生的新的文学体裁融合起来,创造了妙玉这个角色。她与传统小说形象固然有相同点,但包含了更多对社会现实反思的意蕴,成为反映作者那个时代文人境况与精神的一个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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