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金融家命运启示录金融人才都在监狱里《中国金融网》原编者按:袁剑先生的《中国证券市场批判》于去年晚些时候出版了,这是近年来我国出现的最有力度的一本揭示社会经济问题的著作。这本书把中国近些年来厮杀最激烈、搏击最复杂的金融证券领域的内幕鲜活地揭示出来。读者可以从中了解什幺是我国的经济改革,什幺是我们心目中的市场经济,什幺是活跃于其间的象仰融和朱小华式的一个个贪婪和善良的人性。回顾改革20多年来,整个转型期都意味着中国的改革是在一种无规则或违规则的利益争夺中度过的。这是个既成就人又毁灭人的时代。这本书重要的意义是让我们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中国的下一步发展将向哪里去?人性如何驯服于制度和法律的规制之下?这就是本网为什幺在注销陆一先生的《OECD公司准则》的同时,又刊出袁剑先生作品的原因。本网将分章载出其中精华的章节。为了使读者更好地把握本书的意义,我们对下面的这一章添加了新题目,特此告知。中国金融体系的改革,在最近的十多年中,并没有取得明显的进展。其中所蕴含的巨大风险,并不是牺牲一批甚至是一代金融人所能够化解的。当然,我们愿意相信,金融改革的迟滞并不是金融本身造成的,隐身于金融体制之后的,还有更具压迫性的体制力量。仰融:看不见的金融家在讨论培养金融人才这一话题的时候,一位朋友很黑色地幽默道:金融人才都在监狱里。从1993年年中实施的紧急宏观调控开始,中国的金融改革即进入第二个阶段。虽然这个阶段在金融的宏观体制方面作了某些新的尝试,比如设立政策性银行、外汇体制改革等,但从总体上说,这一阶段的金融改革仍然服务于中国改革的整体思路,表现出渐进和不透明的鲜明特色。这与第一阶段的金融改革在精神上实际是一脉相承。不过,在这一阶段中,中国金融领域衍生出一块更大的体制外生存空间--中国证券市场。与当初局限于某一区域的信托业相比,中国证券市场不仅是全国性的,而且其聚集资金的能力也远远超过当年的信托业。以今天中国证券市场动辄几千亿的进出,当年的信托业简直就是小打小闹。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更加让人眼热心跳的巨大舞台。于是,一批老英雄和一批后来者,在这里开始了他们更加宏大的淘金之旅。由于传统行政官员对证券市场几乎完全无知,所以,在这个舞台上尽情舞蹈的又是一批年轻人。仰融,中国资本市场最神秘的人物之一。其神秘倒不是因为积累了号称70亿的身价,而是因为这个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富豪,我们对他的过去竟然浑然不知。以至于有人猜测,仰融原本不姓仰,因为在中国姓氏中根本就没有仰这个姓。仰融这个名字是后来改的,其意为仰慕金融。这位人士进一步发挥想象力猜测到,仰融曾经因为某种特殊原因而整过容。虽然,对这种传言的真实性,我们必须保持必要的怀疑,但在一个透明程度仍然止步于传统社会的舆论环境中,小道消息的流传是非常容易理解的。实际上,今天这种对仰融们莫衷一是的传言,正是对我们的公开舆论长期缄默的一种历史报复。我们现在看到的有关仰融的简历是如此残缺:仰融,45岁,安徽人,西南财经大学经济学博士。之所以一一加上问号,实在是因为我们无法考证这些最基本的事实。在2002年1月发表在《经济参考报》上的一篇我们认为比较可信的文章中(这是惟一一篇似乎直接采访到了仰融本人的访谈),作者在介绍仰融的籍贯时,也只是称:经国外专业调查公司查证,籍贯安徽的仰融与中国政要们没有任何亲属关系。很显然,这种介绍方式非但不能撇清人们对中国富豪惯有的背景联想,也同时表明作者对这个问题并无真正的把握。一个在中国资本市场拥有数家上市公司的公众人物,其最基本的情况竟然要靠外国调查公司提供,这不仅与信息披露的基本原则不符,更远远不能满足公众的好奇心。在中国,新富阶层的麻烦,经常发韧于公众这种带有强烈民愤色彩的好奇心。仰融深谙这种国情,所以仰融明智地保持了将近十年的低调。这种风格与中国许多暴发户愚蠢的炫耀冲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足见仰融超凡的克制与冷静。不过,仰融还是出事了。2002年4月之后,有关仰融出事的消息,一直是中国资本市场上一个最热门的话题。小道消息无奇不有。有人说仰融已经被有关部门双规,也有人说,仰融已经远走他乡,避走于美国、加拿大一带。最有想象力的猜测是,仰融正在有关部门的严密看守之下,在缅甸一带清收资产,因为仰融在当地设立了多家洗钱公司。铺陈如此具体的细节,猜测者肯定是想证明消息的可靠性和权威性。猜测归猜测,但苏强--这位追随了仰融十多年的左膀右臂,还是间接证实了老师的下落。在一次采访中,苏强说,我很尊重仰总,我们这帮年轻人都是仰总带出来的......但我们是职业经理人。话语中替恩师惋惜,与恩师告别的意思已经一目了然。以苏强与仰融几乎一样的沉稳性格,这句话其实已经证实,仰融出事了。这批在混乱时代追随仰融并逐渐完成了原始积累的后生们已经意识到,他们必须挥别过去,在一个新的时代成就他们更加名正言顺的宏图伟业。毕竟,他们还年轻,有着同时代人根本无法企及的金融及管理历练,有比恩师传承的更加可为的事业前景。然而,混乱时代真的结束了吗?苏强们的职业经理人之梦真的可以就此开始了吗?游戏规则真的已经天翻地覆了吗?恐怕到目前为止,这依然只能是苏强们的一种个人愿望。作为华晨神秘内幕的见证者,苏强们肯定已经忐忑地意识到,历史并不能轻松割断。这大概也是苏强们--这批青春岁月即遭逢混乱时代的青年们无法摆脱的特殊困扰。混乱造就了这批年轻人,恰如造就了他们的仰总,但混乱会毁掉他们吗?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那幺,仰融与华晨究竟有什幺样的不为人知更不愿为人知的历史呢?就我们现在所能知悉的公开材料,仰融的华晨帝国发端于两个公司,一是1990年注册于百慕大(Bermuda)的华晨控股有限公司(BrillianceHoldingsLtd.)。仰融以董事长身份代国家国有资产管理局持有100%的股份。第二家则是1991年2月注册于香港的华博财务公司(BroadsinoFinanceCo.Ltd.),出资人为仰融及郑金海。仰融占有股权70%。以这两家公司开始,仰融开始了气势恢宏的金融跋涉。现在熟悉资本运作的人们大多已经知道,在百慕大成立公司意味着资本运作的第一步。但在1990年,这个即便是中国金融专业人士对这类操作也相当陌生的时期,仰融就有了这种不同寻常的眼光。这个事实足以说明仰融是中国资本市场最早的觉醒者。而仰融在其后一系列稳健而成功的操作更进一步证明,仰融不只是一个敏锐的先行者,而且还是一个老练的金融资本家。实际上,在仰融之后的黄鸿年所缔造的中策模式,虽然更为轰动和知名,但远远没有仰融成功。而90年代中后期在中国资本市场诞生的所谓庄家,与仰融相比,更是等而下之。从专业角度讲,仰融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金融资本家。不过,这种天赋并不是华晨成功的惟一因素,更不能保证仰融能够继续做他的金融家。决定仰融命运的还有仰融不能回避的出身。已经有许多人注意到,仰融的履历中有让人非常疑惑的残缺。他的履历总是从1990年开始。那幺,在这之前,仰融在干什幺?按时间推算,1990年的仰融应该只有33岁。为什幺33岁的仰融即具有如此广泛的国际视野?为什幺仰融在那个时候即能够轻松游历世界?这就为仰融的神秘提供了某些可以追寻的线索。据我们直接采访到的一位策划了华晨在美国上市的当事者回忆,在他被介绍与仰融认识后不久,仰融曾经给他放过一段很有背景的录像,以显示自己的树大根深。不过,此后的仰融一直低调,人们也就逐渐忘记了华晨的这些特别之处。此种特殊的国有出身,大概就是仰融和华晨的原罪。虽然仰融一直声称,在华晨的奇迹中,国家没有投一分钱(站在仰融的角度,这可能是对的),但仰融可能忘记了,直到今天,他的这种特殊出身依然是可以卖钱的,又何况在90年代初期呢?换句话说,作为金融家的仰融如果没有这种特殊身份,他能够顺利地贷到款来取得他的第一桶金吗?如果没有第一桶金,仰融又如何能在以后大展其金融天才的身手,并逐渐建立起他的华晨帝国呢?没有这种特殊出身,仰融又如何能够在十年的资本运作中如此顺风顺水呢?我们倾向于相信,仰融已经在账目上还清了所有的原始贷款,拥有比较稳健的财务状况(这在中国地下的私有金融家中可能是非常少见的),但站在赋予仰融特殊身份的那些国有部门的角度讲,仰融还远远不能是一个干净的私有者,赋予仰融以特殊身份,即是赋予了华晨巨大的无形和有形资产。在这些人看来,仰融的这些成就应该归属于某种职务发明行为,仰融个人的努力和天赋是微不足道的。而仰融恐怕很难这样看待自己的这些成就。然而,中国社会目前被贫富悬殊以及制度性腐败所激发出来的愤怒情绪,恐怕对仰融的这种自我申辩非常不利。这大概是一个打不开的死结。棘手的是,发生在仰融身上的这种产权纠葛,并不仅仅是仰融所独有。仰融代表的不仅仅是仰融,而是一批人。在这个意义上,仰融实在是一个符号,一个准确反映了中国改革20多年地下路线的符号。仰融戴上了一顶特殊而且脱不下的红帽子。确实,这顶特殊的红帽子曾经给仰融及华晨带来过特殊利益。有媒体查证,1999年3月,华晨曾经在几天之内火速成立了珠海华晨控股。在极力保持了多年的低调之后,仰融突然调转枪口杀回国内,很明显是冲着国内的资本布局而来。1999年3月,正是中国证券市场行情发生的前夜,是中国证券市场政策发生根本性转折的关键时刻。如果这不是巧合的话,那就只能证明,仰融及华晨的消息已经准确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仰融在国内的根基由此可见一斑。不过,到今天,仰融恐怕要为当初的决策后悔了,真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就好比在一个巨大的老鼠仓上下错了注。在一次接受记者采访时,仰融曾经提到他与宝马董事长相谈甚欢,他将这种彼此投缘归结为他们的共同之处:用自己的钱心疼。但现在看来,仰融对华晨的产权归属还是过于乐观了。在中国证券市场上,还有许多如仰融的地下金融家。这其中包括我们熟悉的这个系那个系,也包括许多我们可能完全不知其姓名的厉害角色。虽然这些人都声称他们有这样和那样的实业基础,但明眼人看得很清楚,他们实际上都是地地道道的金融家。这固然是中国大量民营企业一直以来的基本生存状态,但就真正的实业基础以及财务状况而言,他们大概很难与仰融的华晨相提并论。以此判断,他们面临的处境丝毫也不好于仰融。不过对于这些地下金融家们,目前真正的危险可能在于,如果不能迅速地从制度上舒缓中国中下层的民生痛苦,他们就可能沦为汹涌民意的发泄对象和短期镇痛措施的牺牲品。在中国的文化中,反腐败从来就是被指向个人,而不是制度的。目的是牺牲个人而保护制度性利益。虽然这些金融家们一直是这种制度性利益的受益者,但他们应该悟到,混乱的时代可能成就他们于一时,也完全可以置他们于非命。因为在这个时代中,法律的执行可能完全取决于形势的需要,取决于关键人物的好恶,甚至取决于台面下的私相授受。现在,在我们还未来得及看清仰融的真实容貌时,我们却看到了他远去的背影,像一名神秘的过客,也恰如我们这十多年。管金生及同行们与仰融们不同,管金生代表了中国证券市场上的另外一类人物。他们有体制赋予的合法的金融家身份,但却在从事体制外的边缘金融事业。或者换句话说,他们从事的是未被体制明确规定界限的所谓创新工作。这可能是这类金融家们独特的工作风险。问题的关键还在于,这些金融家们不仅是在从事业务创新,而且实质上也是在从事某种体制创新。他们的行为具有鲜明的跨体制特色。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究竟是以体制内的原有规范来界定他们的行为,还是以体制外的规范来判别他们的罪与非罪,就成为一个非常困扰的问题。因为,在一个全面失范的体系中,我们已经失去了统一的评判标准。将他们定义为罪犯是非常容易的,将他们塑造成英雄也同样容易,实际上,不光是他们,我们所有人都处于这样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代。这不仅是我们这些评判者所面临的困境,更是这些当事人所面临的困境,在体制中如囚徒般无力的管金生们的人生挣扎由此而来。管金生,男,1947年5月19日生。硕士文化程度,原上海万国证券公司总经理,1997年2月被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以受贿等多项罪名判处有期徒刑17年,现被关押于上海非常有历史的提篮桥监狱。从1995年5月19日被逮捕时算起,管已在高墙中度过了9年。9年,中国证券市场已经天翻地覆,大多数人也早已经忘记管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