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家园“英王陛下政府赞成在巴勒斯坦建立一个犹太人的民族家园,并将尽最大努力促其实现。但必须明白理解,绝不应使巴勒斯坦现有非犹太团体的公民权利和宗教权利或其他任何国家内的犹太人所享有的权利和地位受到损害。”——《贝尔福宣言》,1917年11月2日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统治着巴勒斯坦的奥斯曼帝国参加德奥同盟一方作战,这使得巴勒斯坦欧洲犹太移民的处境十分尴尬,因为大多数来自俄国的犹太移民都没有加入奥斯曼国籍,因此被视为敌国公民遭到迫害和驱逐。在统治叙利亚地区的奥斯曼青年土耳其党“三寡头”之一杰马尔帕夏的镇压措施下,到1915年春天,有1万多巴勒斯坦犹太人逃到了埃及。再加上疾病和饥荒的影响,巴勒斯坦的犹太人口从1914年的8.5万降到了1917年的5万多一点。对于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领袖们来说,世界大战是一次可以利用的机会。如果能够同有望获胜的一方建立良好关系,战后就可以得到这一方的支持,推动在巴勒斯坦的复国运动。但是,协约国和同盟国究竟哪一方能获得胜利,是难以预测的,于是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内部就形成了亲德和亲英两个派别。移民巴勒斯坦的本-古里安本-兹维等人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古老信念,主张同德国及奥斯曼帝国合作,对抗迫害犹太人的俄罗斯帝国。德国的犹太复国主义组织也发表声明号召德国犹太青年参军服役,加入到德国“神圣的自卫战争”中。在此影响下,德国向奥斯曼帝国施加了一些压力,要求它放宽对犹太人定居巴勒斯坦的限制。但德国政府在两个问题上令支持它的犹太复国主义者们感到沮丧,一是它始终没有发表过正式支持犹太复国主义的声明,二是它也未真正致力于解放俄国和东欧的犹太人。另一方面,以曼彻斯特大学化学系教授哈伊姆•魏茨曼(ChaimWeizmann)为代表的亲英派犹太复国主义领袖则认为协约国将赢得最终的胜利,巴勒斯坦将划为英国的势力范围,因此犹太人应当同协约国合作,来实现自己的目标。但是在战争初期,亲英派得不到世界犹太复国主义组织(WorldZionistOrganization,简称WZO)这一犹太复国主义最高机构的支持。在该组织执委会的6名成员中,2人是德籍犹太人,1人是奥籍犹太人,他们自然支持同盟国;另外3名执行委员是俄籍犹太人,他们担心同德国和奥斯曼帝国关系恶化会使巴勒斯坦犹太人遭殃,因此也不同意亲英派的政治主张。直到1917年美国参战、协约国胜利已成定局时,亲英派的主张才开始占据上风。在被奥斯曼帝国驱逐到埃及的那批犹太人中,有一位名叫约瑟夫•特鲁佩尔多(JosephTrumpeldor)的俄国移民,在20世纪初移居巴勒斯坦的开拓者中,只有他有过职业军人的经历,日俄战争中,他在沙皇军队中表现十分杰出,失去了左臂。在埃及的亚历山大港,特鲁佩尔多遇到了来自俄国的右翼犹太复国主义思想家雅博廷斯基(VladimirJabotinsky)。两人都认为犹太人必须在协约国一方参加战争,才能为在巴勒斯坦复国创造条件。他们在犹太难民中聚集了一批拥护者,并试图说服埃及的英军司令默里将军(ArchibaldMurray)组建一支犹太人部队,参加将土耳其人逐出巴勒斯坦的战斗。但是默里当时并没有进军巴勒斯坦的打算,而且他本人也没有离经叛道自行组建军队的权力。不过,他却愿意吸收一批志愿人员从事后勤运输工作,于是提议成立一个骡马运输大队,由英国军官指挥。雅博廷斯基轻蔑地退出了这一活动。在他心目中,犹太战斗部队是崇高的,而英国人却要将它变成一支“笨驴军”。他前往伦敦,为成立正规的犹太作战部队而奔走。不如雅博廷斯基能言善辩的特鲁佩尔多则认为“最重要的是以犹太人的名义去为犹太人战斗”。他同意担任这支“锡安骡马队”的副指挥官,并募集到了650名志愿人员和750头骡子。这是两千年来的第一支犹太人正规军,他们使用希伯莱语发布军事命令,并骄傲地以犹太复国主义的蓝白旗帜为自己的军旗。在1915年的加里波利战役中,“锡安骡马队”组成一支人链,向前线运送给养和淡水。加里波利战线的英军总司令伊安•汉密尔顿勋爵高度赞扬了骡马队的成员,他写道:“与前线士兵相比,他们表现出的是一种不同类型的勇敢。他们不像前线士兵那样经常受到残酷战争的刺激,因此表现出这般勇敢是相当不易的。”在战役中,骡马运输队有8人阵亡,55人受伤。加里波利战役结束后,特鲁佩尔多努力想把这支队伍保持下来,但最后还是解散了,其中120名成员加入英军,随后又加入了雅博廷斯基在伦敦组建的犹太军团。这支军团的正式编号是皇家燧发枪团第38营,随着来自美国、加拿大和巴勒斯坦的犹太人不断加入(1915年流亡美国的本-古里安也在其中),后来又组建了第39营。1918年5月28日,犹太军团在纽约英国领事馆庄严宣誓,宣告成立,随后乘火车前往加拿大的温莎接受军事训练。一路上,他们受到北美各大城市犹太人的热烈欢呼,年迈的拉比们则为这些以色列的战士喃喃祝福。在艾伦比勋爵指挥的西奈-巴勒斯坦战役中,这支部队被部署在地理位置极为重要的约旦河谷。特鲁佩尔多没有参加犹太军团,他在伦敦就失去了耐心,前往正在革命的俄国,试图组建另一支更大的犹太人部队,穿过高加索山脉进攻巴勒斯坦。苏俄与同盟国签订《布列斯特和约》后,这支部队被迫解散,特鲁佩尔多也被布尔什维克逮捕了。在与巴勒斯坦远隔一个大陆的另一个战场上,哈伊姆•魏茨曼教授也在为犹太复国主义战斗。他有杰出的外交才能和个人魅力,与许多重要的英美政治家建立了联系,使他们对犹太复国主义产生了兴趣。魏茨曼的朋友包括英国外交大臣贝尔福、海军大臣丘吉尔、军需大臣和后来的首相劳合-乔治、内政大臣塞缪尔(HerbertSamuel),美国总统威尔逊,以及英国战时内阁成员、未来的南非总统扬•史末资。其中,英国内阁和海军对魏茨曼的大力支持是最引人注目的,因为这位杰出的化学家发明了用酵母发酵丁醇的方法来人工合成丙酮。丙酮是海军制造无烟火药必不可少的原料,过去一直是用干馏醋酸盐的方法制造,既慢,产量又少。发明人工合成丙酮后,英国的无烟火药产量一下子从过去的每年8000吨猛增至每星期800吨,大大加强了英国的战争努力。英国政府对建立犹太民族家园的支持,是对魏茨曼的奖赏和报答。1917年2月,英国内阁举行了一次重要的秘密会议,与会者包括魏茨曼等英国犹太复国主义领袖,以及罗特希尔德家族的两名成员。会议决定战后将由英国对巴勒斯坦实行保护,反对国际共管;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将与英国密切合作;罗特希尔德家族出面说服法国放弃对巴勒斯坦的要求。在之后几个月里,魏茨曼频繁同英国政府进行联系,希望后者对犹太人移居巴勒斯坦和建立犹太民族家园正式表示支持。他还与美国的犹太财团联系,希望后者推动美国政府支持英国来保护巴勒斯坦。1917年10月31日,英国内阁在征求了美国总统威尔逊的意见之后,决定正式发表支持犹太复国主义的宣言。11月2日,外交大臣贝尔福致函英国犹太复国主义联盟领导人沃尔特•罗特希尔德勋爵,公开阐述了英国政府的态度:“外交部,1917年11月2日亲爱的罗特希尔德勋爵,我代表英王陛下政府,十分愉快地向您转达下述同情犹太复国主义愿望的宣言,这个宣言已提交内阁,并得到内阁的批准:英王陛下政府赞成在巴勒斯坦建立一个犹太人的民族家园,并将尽最大努力促其实现。但必须明白理解,绝不应使巴勒斯坦现有非犹太团体的公民权利和宗教权利或其他任何国家内的犹太人所享有的权利和地位受到损害。如果您能将这一宣言通知犹太复国主义联盟,我将十分感激。您诚挚的阿瑟•詹姆斯•贝尔福”这就是著名的《贝尔福宣言》。它的确切含义,被其牵涉到的各方面政治派别描述成了一个瞎子摸象的东西。对于英国来说,它更像是一个表面姿态,其目的有二:一是为了动员俄美等国(甚至德国)的犹太公众舆论在战争中支持协约国;第二个、也是更重要的一个目的是,英国人要逃避他们对法国人做过的另外一个许诺,即在巴勒斯坦地区实行国际共管。1914年奥斯曼军队经巴勒斯坦对西奈半岛和苏伊士运河的进攻,使英国军官们发现这条狭长的土地对于英帝国的利益实在是太重要了,因此不能国际共管或由别的国家控制。为此目的利用犹太复国主义者并不难,因为后者需要一个家,而英国需要一个守护在苏伊士运河旁的忠诚的防卫伙伴。就在《贝尔福宣言》发表的那个月,苏维埃政府通知同盟国,说俄国准备立即签订和约。这样一来,德国和奥匈的军队显然就会从东部战线腾出身来,到1918年春天,就可以在法国和比利时集中压倒一切的力量。和战争的整个结果相比,和英国本国的继续生存相比,犹太人是否愿意到巴勒斯坦定居,看来是个很小的题外话题。《贝尔福宣言》更像是一个战争策略,而非战争目的。如果它针对的不是狂热的、具有明确目的的犹太复国主义的话,这个宣言很可能像“英王陛下政府”所做的其他许许多多政治宣言一样转瞬即逝,成为政治空谈的历史遗迹。但是,对以魏茨曼为首的政治派犹太复国主义者、或曰“密室外交派”(这是本-古里安对他们的称呼)来说,《贝尔福宣言》就是西奥多•赫茨尔呕心沥血长期追求的建国特许状。他把宣言作为一个决定性的政治文件向全世界公布,许多犹太人为此认为犹太复国主义事业已经完成,而不是刚刚开始。《贝尔福宣言》使魏茨曼成了世界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当之无愧的领袖,他的个人权威已经成了犹太复国主义运动最宝贵的财富。在这个问题上,更激进的“实际行动”派犹太复国主义者则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这一派的代表人物本-古里安认为《贝尔福宣言》只不过是在正确的方向上迈出了迟疑的一步,庆祝这一外交成果既无必要,又为时太早。他不认为大国会拱手将巴勒斯坦交给犹太人,只有基布兹里那些十几岁、二十多岁的犹太开拓者,才掌握着建国的钥匙:“要建立一个国家可以有许多方式,可以通过政治活动或外交条约来建立,甚至用钱也能买到。但所有这些手段都只有一个目标……获得权力,奴役和剥削当地人民。但是,我们在巴勒斯坦寻求的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一个祖国。祖国是不能那样来获得的,不能像礼物一样颁赠,不能通过特许状或政治协议得到,不能购买,也不能用武力夺取。祖国只有用你额头上的汗水才能建立起来……英国并没有把巴勒斯坦交给我们。英国没有权利把巴勒斯坦交给我们……即使英国征服整个巴勒斯坦,也不可能仅仅因为英国同意,这里就会成为我们的国家。即使所有其他国家同意都不行。只有通过人民的劳动和创造,人民在建设和定居中所做的努力,他们才能得到一个祖国。”对于阿拉伯民族主义者来说,《贝尔福宣言》似乎更像是一桩英国人最喜欢干的政治勾当——背叛。1915年,在煽动阿拉伯人举行反抗奥斯曼帝国的起义时,英国高级专员麦克马洪和汉志地区的统治者侯赛因曾经达成一项协议,即战后英国同意由侯赛因建立起一个囊括阿拉伯半岛和北边“肥沃新月地带”(包括叙利亚、伊拉克和巴勒斯坦,但其中“大马士革-霍姆斯-哈马-阿勒颇以西的地区”被排除在外)、以大马士革为首都的“大阿拉伯国”。实际上这是很荒谬的,如果侯赛因真如约建立起一个大阿拉伯国,看样子也很难保持稳定的局面。因为战争还没结束,叙利亚的阿拉伯民族主义者就已经开始阻止侯赛因成为他们的国王、准备自行治理自己的国家了。与此同时,印度帝国驻波斯湾的政治官员莎士比亚上尉也在煽动内志地区的伊本•沙特起兵反抗土耳其,并许之以这样那样的政治好处,因此伊本•沙特对于被并入“大阿拉伯帝国”也肯定是要反抗的。不过,只要这些阿拉伯领袖答应起兵反抗土耳其人,那么即使日后产生最坏的结果,出现最混乱的局面,英国也不用为此负责了。《贝尔福宣言》将巴勒斯坦地区(既包括以色列国,也包括今天的约旦)许诺给了犹太人,但无论在地图上怎么解释“大马士革-霍姆斯-哈马-阿勒颇以西的地区”,巴勒斯坦的未来地位都是同《麦克马洪-侯赛因协定》所做的安排互相冲突的,同英法两国1916年为瓜分阿拉伯北部地区而签订的《赛克斯-皮科协定》也是矛盾的(在这个协定里,约旦河以西的巴勒斯坦被划为国际共管区)。对于英国在这个时期所施展的自相矛盾、自我冲突的种种阴谋,沃尔特•司各特爵士的一句诗可以作为总结:“当我们开始布置骗局的时候,唉,我们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