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重工起诉奥巴马政府的意义

三一重工起诉奥巴马政府的意义2012年10月29日来源：《新民晚报》作者：徐明棋（上海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研究所副所长）日前，中国最大的工程机械制造商三一集团召开新闻发布会，就风力发电项目在美受阻一事起诉奥巴马政府。预计11月28日，美国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地方分区法院将开庭，审理三一集团起诉美国总统奥巴马政府一案。那么，这起诉讼案因何而起，将对中美关系产生怎样的影响，我们请专家作一解读。风电投资被美无理拒之门外三一重工“大胆”告奥巴马政府问：三一重工因何要起诉奥巴马政府？请概述这桩案件起因和主要背景。答：三一重工在美国专门从事风电设备安装的子公司罗尔斯公司（主要股东为三一重工的高管）在美国俄勒冈州的风电场30亿美元风电的投资项目被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裁定威胁美国国家安全，要求风电厂建设项目停止并撤出所有物资设备。罗尔斯公司不服，向法院起诉，结果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搬来美国总统奥巴马。奥巴马于9月28日签署行政命令，要求罗尔斯公司两个星期之内撤走所有设备，并在90天内撤出全部投资。罗尔斯公司随后于10月1日将美国政府追加为被告，认为奥巴马政府行政裁定违法，导致罗尔斯公司损失，要求奥巴马政府赔偿2000万美元。这就是引起媒体关注的三一重工起诉美国总统奥巴马诉讼案的缘由和主要经过。该诉讼之所以引起中美媒体高度关注，是此事件牵涉到的背景不同寻常。首先，在此前不久美国国会众院情报委员会发布报告称，中国电信企业华为和中兴在美国的业务可能会损害美国国家安全，要求美国企业不与之进行业务往来。这已经引起了中国对美国的广泛批评，国际社会对美国戴有色眼镜看待中国企业的行为也颇多质疑。其次，今年适逢美国总统大选年，而且不同于以往大选的是，两党候选人不仅异口同声批评中国，甚至比赛谁对中国更加强硬。更令人难以相信的是在第三轮大选辩论的议题中竟设置了如何应对中国崛起的内容。对中国不友善的程度是以前的大选中前所未有的。再次，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自1975年成立以来遭外国公司起诉尚未有先例，三一重工的诉讼开了历史先河，更为大胆的是还将美国总统行政办公室一起列为被告。最后，此诉讼案不仅会对美国总统大选产生影响，也会对中美两国经贸关系，尤其是正在酝酿中的双边投资保护协定产生冲击。因此，三一重工诉讼案的影响远远超出了该投资项目涉及的风电投资领域本身，它注定会有政治和国际关系层面的影响。美国企业诉美国政府不稀奇外国公司告美国当局非寻常问：外国公司尤其是中国公司有无起诉美国政府的先例？答：在美国打官司是家常便饭，美国企业和个人都可以告美国各级政府。历史上有很多个人和公司曾经对美国联邦机构和总统的行政决定提起过诉讼，或者对美国政府的不作为导致的损失提起诉讼。2011年8月，美国5家烟草公司就曾对美国药品食品监督局关于在香烟上标注有害身体健康警示的要求不满，对其提起了诉讼。今年9月，总部在俄克拉荷马市的一家由福音派教会投资的工艺品零售公司对奥巴马政府提起诉讼，认为奥巴马政府的医疗改革法案要求雇主购买的医疗保险中包含为女雇员免费提供口服避孕药的规定违背他们的宗教信仰，要求撤销这一规定。一些美国公司的诉讼也有获胜诉的先例，比如今年7月，科罗拉多州法院就判起诉奥巴马医改法案的公司可以延缓实施这一医疗保障法案。美国在形式上是一个讲法治的国家，美国行政当局也必须依照相关法律行事。美国民众与企业可以对行政当局的违法行政提起诉讼。尽管美国总统有着很多的权利，而且本人在担任总统期间具有民事诉讼的豁免权，但是，三一重工诉讼的是美国联邦机构外国投资委员会和美国总统的行政裁定，属于行政诉讼的范畴，被诉的对象其实是美国政府机构和总统办公室，并不是奥巴马作为自然人的本人，也不是一些人认为的民事诉讼，因此在法律上是可行的。媒体将该诉讼案称为告奥巴马只是简单通俗的说法，奥巴马是美国总统，代表的是美国行政当局，对其提起诉讼，是针对总统的行政行为而言的。那些认为三一重工选错了诉讼对象的说法其实并不十分准确。尽管在美国与美国政府打官司不稀奇，但是外国公司告美国行政当局似乎很少，尤其是中国公司起诉美国政府这还是头一遭，三一重工案引起高度关注与此有关。外国公司起诉美国政府的案件比较少与他们在美国的地位有关。虽然美国行政与司法机构相互独立，但是如果涉及到美国的利益，美国司法当局与行政当局将会站在一起，因为他们代表的基本利益是一致的，外国公司的胜诉概率极低，外国公司一般也就不会选择起诉美国政府。但是三一重工选择提起诉讼属于不得已的自我保护行为，也是为中国企业避免在美国继续受不公正待遇而率先反抗树立榜样。从这个角度看，尽管三一重工的这个诉讼案的胜诉前景并不乐观，但三一重工的诉讼确实值得肯定和称赞。拿起法律武器捍卫合法权益测试所谓公平公正法治环境问：这起诉案有什么价值和意义？答：三一重工诉讼案的价值在于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测试美国一直标榜的公正公平的法治环境是否真正存在。一直以来美国被看成是法治国家的典范，也自认为是对所有人和企业给予同等法律待遇的国度。但是事实是美国对于外国企业一直存在着偏见和不公正的法律待遇，尤其对于来自发展中国家和社会主义国家的企业，更是存在种种限制。华为和中兴的订单被国会取消，三一重工的投资被否决都是这种不公正待遇的具体事例。在此前中国石油企业试图收购优尼科石油公司受阻以及很多美国盟友试图收购美国的一些资产都曾经受到限制和打压，都说明这种歧视和不公正待遇一直存在。面对这些不公正待遇和偏见，是逆来顺受，还是据理力争，进行斗争？毫无疑问应该选择后者，尽管取胜的把握未必很大，代价也许不小。中国企业在海外遭受不公正的待遇时，往往首先想到的是向中国政府寻求帮助和支持。这应该也是需要的。但是，仅仅靠这一条途径是不够的。企业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合法利益是需要大力提倡的另一条途径。如果企业在国外遭受不公正待遇时不是忍气吞声，而是都能够积极通过法律途径来维权，或许更加有利于中国政府与对方国家谈判和交涉。退一步讲，即使中国企业通过诉讼来维护自己的权益困难重重、成本高、胜诉率很低，但是随着企业积极诉讼的数量不断增加，外国政府和法院在裁定中国企业开展业务和投资活动时就会有一种压力，他们利用偏见肆无忌惮保护其单方面利益而损害中国企业利益时就会有所顾忌。因为每一桩诉讼都在媒体上形成一波讨论，这将会使美国民众了解更多的信息和真相，而我们应该相信美国广大民众会有客观的判断力。利益集团通过游说政府来保护他们利益的目的就难以得逞。三一重工开了一个积极的先河，更多中国企业应该向其学习。图：三一集团状告奥巴马一案11月28日即见分晓诉讼案对美国政府发出警示中美关系不会受到消极影响问：这场官司会产生怎样的结果？对中美关系会产生怎样的影响？答：美国政府接连对中国企业实施不公正的措施，损害的不仅是中国企业的合法权益，而且损害了美国消费者和与此有关的企业利益。以华为和三一重工的例子来分析，不准华为提供设备和服务，一些企业就不得不从他处以更高的价格购买，而这些成本将由美国民众分担。三一重工的风电站不被批准，美国将从其他投资者处获得替代，同样会有成本大大增加的结果，这对于美国能源多样化和减少碳排放和环保都会带来不利的影响。最终美国民众的福利将会受到损害。当然，一些利益集团可能会从中获利。一些与中国存在竞争或者潜在竞争的企业就可以获得中国企业失去的商业机会，一些受政客蛊惑的劳工组织或许会得到某种情绪上的满足，一些政客可能会因此得到右翼保守势力青睐和政治捐款。但是这些收益与美国民众作为一个整体付出的代价而言，是得不偿失的。美国政府不公正对待中国企业的行为，肯定给中国企业造成损失，对两国关系也会带来消极的影响。因此，我们不能对此听之任之。中国政府和企业都需要与美国交涉，让其改变错误的态度。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三一重工起诉美国政府不仅不会对两国关系带来消极影响，反而会利于两国关系的正常开展。因为，这首先是按照美国的法律对于美国行政部门的错误裁定提起诉讼，这是遵守美国法律的行为，是值得美国民众和政府肯定的，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中国企业在美国开展业务是遵循美国的法律在行事。其次，中国企业并没有马上向中国政府求助，使事件马上上升至政治层面，成为双方的政治问题，尽管这一问题不可避免地将成为双方战略和经济对话的内容，因此在宏观上也是有利于中美关系的。最后，双方在法律的框架内进行争辩，尽管结果还是可能不公正的，但是中国企业对美国政府和行政部门说“不”，已经在提醒美国，这对于长期维护中美经贸关系的改善是积极的。否则，美国继续肆无忌惮地不公正对待中国企业，必将使中美经贸关系，甚至政治关系受到更多的伤害。因此，不管诉讼的结果如何，诉讼本身产生的效应是积极的。我们不应该去批评或者猜测三一重工起诉背后的商业原因。中美关系经历波折实属正常中国企业投资美国任重道远问：这起诉讼案对正在进行的美国大选有什么影响？对中国企业有什么启示作用？答：最近由于美国国内总统选举以及美国经济增长形势不乐观，使得美国国内保护主义的情绪高涨，对中国的批评声音也不断增强，政治人物的表现更使人感到中美关系可能将会经历一番低潮的波折。其实随着中国国力的不断增强以及在国际事务中发挥的影响不断扩大，美国一些政治人物对中国的猜疑和不信任情绪也在增长是可以预见到的事实。但是我们没有必要过分悲观，因为美国是一个讲究实用主义的国家，随着中美两国在经济上相互依赖程度不断加深，两国的经济贸易摩擦增加，利益相互碰撞属不可避免。与此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美国并不真正想与中国为敌、也不愿意与中国陷入双输格局的角力。因此双方应该有很多合作双赢的空间。具体到中国企业到美国开展业务和投资，当前正处于起步阶段。美国民众和政治人物还不适应，需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而中国企业也为一个了解熟悉美国市场和法规，懂得如何适应美国经营环境和政治环境的过程，特别是中国企业的综合实力与美国的跨国公司比还需要有一个提升的过程。双方政府也正在进一步商谈双边的投资保护协定，创造条件进一步改进双边的经贸合作环境。当前中国企业在美国开展业务和投资遇到的困难将会随着我们的努力和中国综合国力的增强以及企业实力的壮大而逐渐得到克服。对中国企业而言，投资于美国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