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和毕加索关于中西方绘画的切磋张大千来到巴黎郊外的坎城,他执意要会毕加索。出发前,朋友婉转劝他:你要考虑毕加索的脾气,他的为人和他的作品一样古怪,你也要考虑自己的身份,他代表西方,你代表东方,万一吃了闭门羹,岂不令整个东方失掉颜面!张大千不在乎颜面,他在乎机会。同时他也很在乎毕加索对后生晚辈的忠告:“你自己就是太阳,你胸中有着万道光芒,除此之外则一无所有。”是的,胸中既然汇纳万道金光,面对仰慕已久的大师,你还有什么不敢叩门!———门应声而开。毕加索并不像人们传说的那么倨傲,那么不可接近,相反,他听说中国画家张大千专程来访,随即爽快地一口答应。两天后,毕加索在他的私宅隆重招待东方贵客。宾主就座,寒暄既罢,毕氏让秘书抱出大批中国画习作,那都是模仿齐白石的,请张大千批评指点。看得出,他也很珍惜这次切磋。张大千一张张地翻阅,他暗暗吃惊,眼前的画,不惟风貌酷似白石,其中有若干幅,几可乱真。东方离西方有多远,中国画离西洋画又有多远,毕加索为了博大、丰盈自己,竟然兼收并蓄,不遗余力。这是什么?这才叫大家,真正的大家!难怪他能独步西方画坛,引发一场又一场的“创新地震”。当然,毕竟是余力,又是余兴,毕加索先生与中国画之间,还存在一定隔膜,比如他对毛笔的掌控,尚没有达到出神入化,得心应手。张大千现身说法,为主人表演毛笔的技艺,诸如,何谓笔法,何谓墨法,何谓焦、浓、重、淡、清,何谓阴阳、明暗、干湿、远近、高低、上下,等等。毕加索在一旁垂手肃立,全神贯注。蓦地,他领悟了,领悟之后又有新的彻悟,但见他转身面对张大千,近乎神经质地吼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们如此聪慧的中国人,为什么还要跑到巴黎来学艺!”毕氏的右手向半空夸张地劈去,头顶稀疏的银发直欲根根竖起。宾主转而就东西方绘画,展开热烈而深入的探讨。谈得兴浓,毕加索又亲自搬出他生平的得意之作,请张大千品评。这回轮到张大千感悟了。感悟了又激动了。张大千的激动是东方式的,流露为一句由衷的赞叹,一丝心折的微笑,一阵无言的低徊。两位大师在心灵的对话中渐渐臻于默契。餐后,毕加索邀张大千到花园散步。这是他灵感和智慧的伊甸园,通常是不许旁人涉足的。今天,毕加索兴致特高,走着,谈着,谈着,走着,他突然撇下客人,纵身跳进喷泉左侧的一丛玫瑰,拣枝头最大最艳的花,摘下数朵,然后,趁张大千不备,连花夹叶劈头向他砸去。张大千一怔,随即省悟,他连忙趋近喷泉右侧的一簇杜鹃,弯腰摘花还击。于是乎,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花园展开了一场“掷花大战”。花飞。花舞。花歌。花笑。鲜葩岂是无情物,在佛陀眼里它象征境界,在恋人眼里它比喻爱情,在毕加索和张大千,则代表互相欣赏,互相肯定。所以,两位大师每当击中对方一朵,便爆发出顽童般的快乐欢呼:“啊!啊!”“哦!哦!”毕加索将《西班牙牧神》赠送张大千,作品涌动着西方现代绘画特有的张力,几天后,张大千回赠《双竹图》,双竹虚心向天,一浓一淡,一张一弛,表现出东方艺术内蕴的生命,这次对话与赠画,成为现代中西方文化艺术交流舞台上,第一次几近完美精彩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