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论医学与哲学(人文社会医学版)2009年1月第30卷第1期总第372期聚华信息:王编辑QQ:916211375当代医学人文理念与实践论纲杜治政①摘要:医学人文是当代医学的重要主题。科学观念的转换是医学人文兴起的深层原因;特异性病因说与医学人文的分离与结合直接相关;当代医学人文引起关注有其广泛的社会背景和直接原因。当代医学人文思想有其自身的特点,并承担着重要的历史使命。不仅要重视医学人文的教学、研究,还更应重视医学思想的实践。关键词:医学人文,理论,实践中图分类号:R-0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0772(2009)1-0002-07ToExpoundtheTheoryandPracticeoftheContemporaryMedicalHumanityDUZhi-zheng.PressofMedicineandPhilosophy,DalianMedicalUniversity,Dalian116044,ChinaAbstract:Medicalhumanityisanimportantthemeforcontemporarymedicine.Thechangeofsci-enceisthedeepreasonofthemedicalhumanityrising.Themedicalhumanityseparationandcombinationisdirectlyrelatedtothespecificetiology,themedicalhumanityincurredconcernhaveextensivesocialbackgroundanddirectreasons.Thecontemporarymedicalhumanityhasself-characteristicsandbearsimportanthistoricalmission.Wenotonlypayattentiontoteaching,researchbutalsotothepracticeofthemedicalhumanity.KeyWords:medicalhumanity,theory,practice1医学人文是当代医学的重要主题人文与和平、发展一样,是当代世界的主题。和平是发展的前提,发展是时代的主脉,而人文,则是和平与发展的根本目的。和平与发展离开了人文,则失去了方向和归宿。近二十年的实践表明,当今和平与发展中遇到的许多困难与问题,只有在人文的旗帜下才能得到合理调节与解决。不同社会制度、不同宗教信仰、不同文化背景的国家与政党,相互之间就当前人类面临的种种问题的对话,只有在人文旗号的前提下才能逐步获得共识。人文已成为当今时代的共同语言。医学人文思潮的兴起与全球时代背景是紧密相联的。只有将医学人文与当今时代的主题联系思考,才能更深刻地洞察其意义。当前医学面临的种种问题,诸如医学技术发展中的缺陷与不足,医疗技术主义和保健服务的市场取向带来的严重后果,医疗服务的公平与可及性面临的困境,医患诚信的丧失等情况的改善,都有赖于医学人文观念的实践与增强。2科学观念的转换是人文思想兴起的深层因素人类对客观自然界的认识,经历了三次分离:第一次是与哲学的分离,第二次是与宗教的分离,第三次是与人文的分离。前两次分离使科学获得了空前发展的条件,并因为实现了这种分离而获得了巨大进步。令人费解的是,人们之所以能够从宗教束缚中解放出来,除①大连医科大学医学与哲学杂志社辽宁大连116044自然科学家自身努力外,更主要的是得力于当时一大批人文学者的支持。正是14、15世纪文艺复兴时期一大批文学家、画家、哲学家大声疾呼维护人的尊严,主张发展个性,否定对教皇和教会的绝对服从,提倡理性,重视科学实验,主张探索自然,反对先验论,包括医学在内的自然科学才获得存在和发展。在人文科学支持下或者说与人文学者并肩战斗并得到发展的自然科学,为何反而走向与人文的分离呢?这根源于科学观念的变异与发展。现代西方的科学传统起源于希腊。“科学与人文的分裂实际上是理性分裂的一个自然的后果。”[1]西方科学史表明,科学与哲学总是纠缠在一起的。哲学家常常同时也是科学家。因为科学与哲学都是讲理的,所以称为理性的科学。希腊理性有三个特点:一是内在性,亦即纯粹性。即认为对科学的追求是最高的价值来源,理性本身就是目的,没有外在的目的;二是有限的,不是无限的。希腊人不喜欢无限,认为无限的东西就是没有规定性,没有规定就是没有理性,因而是可怕的。希腊人的理性服从善的要求,不是服从力量的要求。无限是不可能的,神灵世界是不可能达到的;三是非功利性。为知而求知,为科学而科学。希腊人的理性,受到15世纪的哲学家弗兰西斯·培根的猛烈批评。他认为,希腊人的学术,是一种异想天开的学术、好争辩的、爱挑剔的学术[2]。“知识就是力量”是培根的名言,他主张科学应造福人类,造福社会;2MedicineandPhilosophy(Humanistic&SocialMedicineEdition),Jan2009,Vol.30,No.1,TotalNo.372当代医学人文理念与实践论纲———杜治政他认为科学要面对自然界,并大力提倡科学实验。他说:“在一个物体上产生和加上一种新的性质或几种新性质,乃是人的力量的工作目的。发现一种性质的形式,或真正的差属,或产生自然的自然,或流射的源泉,乃是人类知识的工作和目的。”[3]培根这些观点表明科学观念的根本转变。科学从有限的变成了无限的,从非功利的变成了功利的,从领悟型科学变成了力量型、征服型科学。在培根、笛卡尔一大批哲学家的思想影响下,自然科学获得了空前的进步。在科学获得一日千里的发展情势下,科学与科学展示的力量交互推动,对人的崇拜转变为对技术的崇拜,自然的节律慢慢转变为人为控制的节律,自然的世界渐渐转变为人造的世界。人们可以让江水倒流、高山低头,以至于人对自然无所畏惧。在医学领域里也是这样。医学可以让以往必死无疑的人长期存活,让无法生育的男女获得孩子,让失去功能的废置器官和组织重新获得功能,甚至可以人工培育器官和组织,克隆自身,组装生命。医学被认为是无所不能的,科学可以征服一切。一些医生,他们有一股强烈的征服欲,在他们看来,他们手中的手术刀是万能的神,因而他们藐视人文。但是,当包括医学在内的科学与人文发生分离的时候,我们突然发现,本来被人控制的自然和客体,现在却反过来控制人了。人成为技术的附属物,技术成为主人,人变成技术的奴隶。人被异化了,科学、医学从而远离了人文。而当科学无限扩张的同时,人文领地也日益的缩小,人文逐渐被边缘化了。今天我们所以需要人文,所以要高举人文的旗帜,就是为了改变这种状况,恢复人类主体的尊严,将人从技术异化的束缚中解放出来。3特异性病因说与医学人文的衰落及复兴就医学人文而言,它的衰落与兴起同特异性病因说直接相关。本来与人文紧密相连的医学,为何自文艺复兴以后,逐渐远离人文了呢?这是与医学从整体医学、僧侣医学在14、15世纪兴起的自然科学推动下逐渐过渡到实验医学的直接结果。继维萨里的人体解剖学和哈维的血液循环论发表后,显微镜、伦琴射线、细胞学说等一系列重大科学成果相继出现,在培根的科学观念、笛卡尔的心身二元论的哲学思想影响下,医学研究转向实验,开始了实验医学的阶段。首先是法国医生拉·美利特里提出的“自然界是永恒的物质,物质是自然界的唯一的实体[4]”;“人不过是一架机器,人和动物的不同之处,不过是这种机器比动物这种机器多几个齿轮,多几根弹簧罢了,其实位置的不同和力量程度的不同。”[5]随后,德国病理学家魏尔啸宣布:人体是细胞的总和;疾病的本质是机体的局部的部分改变;除了局部病变以外,没有任何全身性的疾病[7]。而德国的另一位著名细菌学家科赫在对传染医学与哲学(人文社会医学版)2009年1月第30卷第1期总第372期病研究中总结出来的医学研究的四原则[7],一时成为实验医学的金标准。魏尔啸的细胞病理学和科赫的四原则理论,给现代医学铸造了一种定式和规范,即任何疾病都表现为局部的病变,并由特殊的原因引起,只有针对特殊的病因才能治愈疾病。“这种观点就是特异性病因学(specificetiology)。其论点乃是:特殊的疾病由特殊的病因或病源引起。由L.Pasteur与R.Koch和其他微生物的猎手们所开端。花了许多时间,证明了它在实践上的有用性。此学说已成为医学思想的主轴。”[7]。以特异性病因说为指导思想的现代医学,在其近200多年的发展中获得了无限的辉煌:它揭示了一大批疾病的病因;使对疾病的诊断向微细结构方面前进一大步;治愈了许多先前被认为不可治愈的疾病。仅在1874年~1900年的26年间,就发现了22种传染病的致病因子[7]。但是,“特异性病因学继续在引领我们走向错误”,“特异性病因学当前在研究工作中已具有威胁性的影响,它导致疏忽了人类及环境对疾病所起的作用。”“应用这些理论,只能赢得触目惊心的惩罚,它掩盖了医学上至关重要的左右手:肉体紊乱或社会剥夺的术语来解释疾病或健康恶化。而在发展中国家,魔弹和营养及环境卫生相比,是很少有其意义的。”[7]更为重要的是,由于特异性病因说将疾病视为与人的整体、人的精神心理、环境无关的局部病变,这样必然导致病与人、病与人的机体、病与人的精神心理完全分离,在特异性病因学的视线内,没有给人文留下任何容身之地,人文被彻底地排除在医学之外。但是,当医学要为人类提供更全面、更充实的健康服务之时,当医学面对威胁人类健康的主要疾病是慢性病、退行性病变时,当人们期盼医学给人以更多的关爱时,当我们欢呼当代医学取得前所未有的成就时,我们看到了以特异性病因学指导的现代医学因缺乏人文的种种弊端。特异性病因学导致了医学的辉煌,但也促使了医学人文的衰落,因而同时召唤医学人文的复归。“远在魔弹身程之外”的现代医学,重新呼唤人文精神。4促成近代医学人文兴起的原因概要地说,医学人文是医学技术中凝结的对人类生命关爱与尊重的精神,是医疗保健服务以行善为目的宗旨,它涉及医学及保健服务的终极价值目标的定位,因而可以认为医学人文是医学的灵魂。当代医学对人文精神的关注,有其广泛的社会背景:第一,由于医学在当今已经成为庞大的社会建制,成为庞大产业群,医学服务开始从防病治病走向非医疗领域,在不少方面已经或正在生活化,对社会产生了愈来愈大的影响。如此庞大的社会建制和产业群对人类是祸还是福?是沿着造福于人类还是伤害人类的方向发展?医学的人文品格比以往更突出了;第二,由于医疗高新技术的广泛应用并不断扩大引发的社会问题来越来越多,而这些问题又往往冲击人类尊严,医学人文的问题必然摆在人们的面MedicineandPhilosophy(Humanistic&SocialMedicineEdition),Jan2009,Vol.30,No.1,TotalNo.3723当代医学人文理念与实践论纲———杜治政医学与哲学(人文社会医学版)2009年1月第30卷第1期总第372期前;第三,由于人口结构的变化、疾病结构的变化,以及环境、生活行为方式致病作用的增加,人文社会因素对健康的影响愈来愈大,医学人文问题更加引起人们的关注;第四,由于各种先进的医学技术诊疗手段不断增多,导致了医学的非人格化和医患关系的物化,医学人文关怀被冷落和边缘化了;第五,由于经济市场化及其在医疗保健服务中的扩散,医疗越来越成为谋利工具,医学人文观念日益模糊和淡薄。引发医学人文主义兴起的直接原因,是20世纪前几十年发生在医学领域中的一系列事件:纽伦堡法庭对德国纳粹医学家的审判与《纽伦堡法典》的问世,首先敲响了医学在某种制度下有可能伤害人类的警钟;20世纪30年代发生在美国的Tuskegee梅毒试验和其他许多人体试验的暴光,以及因此而形成的“贝尔特蒙报告”以及“保护生物医学及行为研究人体受试者全国委员会”的成立;20世纪60年代以后,美国法院就在医学中发生的许多生死两难案件做出的判决,还有持续不断的安乐死运动,病人权利运动,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不仅是医学业内人士,许多社会学家、伦理学家、哲学家,宗教学家,法学家也都纷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