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张集页谈城市规划的有效性【题记】没有建立一套城市规划有效性评价体系的智慧之眼,但是发现那些规划比比失效的眼睛常常来自普通人一、徒有其表而又肆无忌惮的规划文本二十世纪前后的文化批判者们(比如齐美尔)发现,形式的内容化乃是事物发展的基本类型之一,并且在至为多样的领域不断相似地重复出现。无论是具有不同使用价值的货物屈从于商品统一的交换价值,或者在更大范围内物品的实用功能(甚至人的灵魂)之于货币经济的夷平威力等等都是如此。但是一个二律背反的结果是,事物形式化一端的商品的交换价值和货币经济的夷平效应并不见得是单调苍白的线条,相反,它们处处显示为一个富有生命力的“虚幻形式”。齐美尔在此想到了KarlLamprecht在《德国史》中提到的中世纪骑士的规则如何逐渐失去其实用目的,但仍旧保持其社交上的影响力,还有就是资本主义的世界博览会。即便当初形成联盟的初始原因失效了,包含一个最多样的利益群体之聚会场所的社交仍作为独立的力量存留了下来。齐美尔说源于一年一度交易会的世界展览会,正是人类社交最基本类型的最清晰例证之一。世界博览会失去了交易目的与商品失去了使用价值是一个过程的两个方面,它脱离了人们基于物品实用交易目的的聚集,而演变为一场纯粹的取悦自身视觉感官的商品观光汇演。2如果具体分析一下世界博览会里关于商品的那种形式与内容的关系,那么其中物品去功能化和再度功能化的细密将会与上面所说的社交的形式保存机制引起强烈的共振。世界博览会创造了一个使商品的使用价值退居于后的局面,与此同时却打开了一个幽幻的世界。世界博览会的商品聚集与出于使用目的的购物完全绝缘,商品仿佛死亡了。然而,参观者将震撼这商品之死组成的梦幻世界,它们在人们拒绝四处掂量和为明天要用的东西而讨价还价的举动中,视觉性地复活了。凡是要被使用或者使用着的物品都会在空间上有一个基于功能性的明确归属,马桶总会在它该在的地方,衣服不是穿在身上就是被收拾起来。而世界博览会上商品的空间分布则完全遵循一种基于视觉的展示逻辑(毋宁说是一种极端的混杂)。商品失去了使用功能的空间定位,对自己被放在哪里不再享受自己功能的做主。而且助长这一切的势力在于,因为商品已经被掏空了,它们的聚集获得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毫无束缚、肆无忌惮的力量。商品或者被数量庞大地堆放在一起,只为了达到一种视觉上的冲击;或者被摆置极端怪异,充满了令人匪夷所思的蒙太奇色彩:马桶边上放着时尚的意大利面包,来自东方丝绸的衣服则在火车机车高处飘荡着。试想如果是基于使用目的,无论生活套路多么混乱的人都不会如此迥异和大胆地放置供自己使用的物品。作为规划成果的规划文本好比是一场博览会(事实上,后面将可以看到,不仅仅是规划的文本层面,整个规划的全部意义就是政府基于社会现实的控制和管理的均值化、简单化行动,而这些行动的机制3是和“商品之死和活”完全类似的),如果想以规划本身获得轰动效应,那么这差不多就是一场博览会。从文本与社会现实的分野角度来看,规划文本与现实的距离已经存在。但是此处仅限文本本身的范围内,即文本的形式化不是与现实相比较的形式化,而是文本本身不及物的形式化倾向。规划是对未来的预计,而社会经济发达或者运行良好的指标不是相同也常常相差无几。于是,这给规划文本形式主义内容路线的执行留下了广阔的空间。规划文本制作的目录总是套路化的,类似世界博览会展厅的布置逻辑。博览会总是试图纠合全世界最多的东西,而规划文本的目录也总是要撑足一只麻雀的所有内脏之后才会罢休。历史和现今的水文、地理、文化,乃至远古地层的介绍等等的无所不包一个都不能少,而规划的发展目标也是全方位的、套路的、一模一样的,信息化、新型工业化、生态城市、招商引资……每一个指标都是不可偏废重点,但通常见不出那些是更切合这个地方的实际而应获得某种突出。甚至规划具体目标的解释常常被简单为两个数据,是数据间不那么夸张的大小比较。只要提出看起来不恐怖或者跳起来能够达到的一个数字,足够满足规划聆听者的愿望,那么规划的目的和规划本身的目的就差不多宣告完成了。至于这些是否符合现实发展逻辑或现实发展能不能承受得起这种变化则不是重点,就如同博览会上涂上色素用于展示的面包是否馊掉无碍观瞻一样。结合地块特质的功能细分应是规划的重中之重,而规划文本中关于这些的论证总是惜墨如金。总体规划还不需去说,那些本以为会与4现实保持更加紧密关系的专项规划文本反而像风筝一样更加飘在高高的天空之上。为了不至于飘走,常常委屈让几根细线与大地搭连着。想象之中的形式结构体系在面向现实之前就已经为陌生的大地准备好了,表现在规划文本中,就是那几套简练而又花里胡梢的标语和那几张明晰但色彩斑斓的图件。稍稍与现实擦上一点边的东西(就是那几根委屈的细线),总是被大而化之地安置在过分宏大的几横几纵、节点斑块的开放结构之中,形成幻想之上的规划宏观形式。如同世界博览会上需要成堆的商品去要造成逼人的气势一样,所有规划重要区域庞大的控制距离,或许只是为了使图上不同透明度的鲜艳色快看上去更加显眼而已。不用去追究那些大距离的色快现在是什么状态,如果色快是绿色的,那差不多同等大小的绿地已经象征性地形成了。按照精神分析学的理论,获得美梦的前提在于可以自由地挪移组成美梦的最好素材。之所以把规划文本的形成称为“制作”而不是什么灵感造就或现实所需,是因为这两个字本身很恰当地暗含了类似世界博览会上商品的堆移能力。规划的说明彩图和效果图总是大肆收纳所有最好的效果元素和最鲜艳的色彩,以组合形成精美绝伦的效果图和一目了然的功能分区彩色斑块。世界博览会上,汇集各地风景的西洋景最吸引人。毫无意外,充满大肆聚集的效果元素的彩图也最吸引规划审阅者的眼球。更糟糕的情况是,缺乏对规划对象直接关怀的规划方案对对象自身特质的分析满不在乎,常常沦落为只是不停地推介案例。案例堆砌、盲目举证和随意地功能划分等等总是填满了装订精美的规划之纸。5二、规划委托编制单位与规划人的机缘新的城乡规划法进一步明确了规划编制单位的条件,于是资质等级证书便成了这些单位欢呼雀跃的护身符。但是正如世界博览会上的商品错杂一样,享有护身符的它们也让清醒(或者糊涂)的观察者始终确信里面的人并不都是清一色的得符飘仙者。规划是委托给了一个单位还是一个个人,这是一个对委托者来说永远需要较汁的机缘。或许一个美好的结果应该是这样:一个合适的项目委托给了一个合适单位的合适的个人。与政府设立的规划行政主管部门(或者集体的委托方)相对应,规划受委托编制的全过程也始终处在以一个单位为名义的机构中运作。单位,而不是个人的因素,已经渗透了规划委托和编制的全部骨髓。由于不是个人,规划编制过程中所有交往的私人关系和沟通被降低到最低点,那些活跃的、细密的、一步决定一步的规划编制信息,常常只好拖起人为设置的沉重外衣,在空廓的单位之间费力地穿行着。和信息的畅通相比,信息阻塞的膨胀永远是空虚和腐烂的标志,到最后积压发酵的信息仿佛挤奶油一样,只能在偌大的蛋糕坯子上点上几点细碎的小花。这些细碎的小花不是别的,正是在规划委托单位和编制单位之间常常出现的字正腔圆的编制期限限定和规划调整的朝令夕改。地方规划行政主管部门(委托方),担任的并不是全权委托者,而是简单而勤6奋的催促官和号令变更发布员的角色。在最高委托方领导那里获得随时得出的规划编制指令,提起电话以雇佣者的姿态向规划编制单位发出编制期限或方案调整的命令。看起来,委托方起了信息传递的作用,承担了所有保证交流有效性的责任,规划更大的委托主体(政府)与规划编制单位两方面工作的有效性全依赖于此。于是,委托方(地方规划行政主管部门)获得了自身极端重要性的幻觉。他们勤奋工作,一天到晚都很忙,但忙的主要对象却是收拾散落一地的小花,而对已经决定的、很明确的、注定在那的规划春天,却常常自我克制或自我阻扰地视而不见。城市规划始终逃脱不掉为规划而规划的病灶,规划的成就有时候不需要参证规划的实际效果,甚至如果规划要保持自己的魅力和势力,那么它需要本能地拒绝被付诸实施,无论是出于对规划失效的规避还是现实对规划一般性的侵扰。于是,地方规划行政主管部门渐渐养成了习惯于在拒绝规划成果最终形成之前的繁忙,甚至甘愿自我阻断规划业已形成的清晰逻辑和清晰结果。为了让城市规划成为政府处理的一个重点和难题问题,规划的复杂性总是被人为地赋予过分的沉重和大惊小怪。而真正可以拍板的规划编制决定经过层层推迟,到最后还是需要委托政府或者政府首席权力者与规划编制单位的直接对话。委托方只是并且愿意做一件半成品的衣服,而其实是童话故事里透明的新装。单位而不是人的因素不断萦绕在规划汇报和评审会上。规划汇报现场的汇报者总是拼命钻进非个人化的单位特征的囹圄,而不敢担当自由言说的规划者自己。当然,这并不是出于汇报常常是集队而来的7场面,或者规划文本极强的第三人称叙述方式,或极其短暂的汇报时限(通常评审会时间在3小时左右,而编制设计方汇报一般限定在30分钟左右)的影响,这些都不是。关键是汇报者的汇报听起来好像是在陈述一篇早已湮灭的古代城市铭刻,而不是他们亲手所做的当下的城市规划。汇报者对城市规划的汇报总是客观得令人惊奇,不会添加任何的感情色彩和喜恶偏好。在三个对比的、用来选择的方案中,他们常常不会在具体的哪个方案上作出极力推荐的陈述姿态和陈述语气。他们客观的眼神似乎总是在拱手表示,他们对作出哪一个方案更好一点等等诸如此类的判断无能为力。于是,参与评审的专家们可能变得很无辜。在如此短的时间而且如此客观的情况下,专家们对汇报者规划思路、主要内容、所提供资料等等的把握都会变得相当困难。他们很难把刚刚听到的、看到的轻而易举地纳入自己的知识结构框架,从而形成和提出自己想到的东西。专家们只好根据多年来的经验来把握和理解到处留白的规划成果,顺此提出笼统的意见,并且往往缺乏针对性。于是依次发言的专家越到最后话语越少,因为他们的意见都是差不多的。或者更恰当地说,这不是浸泡着专家个人力量的多姿多彩的意见,这些意见不需要汇总就是大伙集体的意见。或者,专家们也可能变得很轻松了。他们和规划汇报者一起约好抽身事外,把自己变成一个观看者。这就像作为媒人的身份参加一场婚礼,不用像新郎新娘或者朋友亲戚那样遭遇婚礼可能的捉弄风险和一天的劳累,而时刻坐享其成最高的尊敬和最大的好处。受到评审邀8请不再觉得是让他们伤透脑筋或者备受挑战的事情,不管熟不熟悉、清不清楚这个地方、这个规划,专家们都会欣然赴约、逢场作戏。而有那么几个真正想负责任的,他们其实也没有什么作为,只是尽可能地启动他们最快的反应机制和临场发挥,以便对得起会后丰盛的招待和收到的现金。参与汇报和评审会议的其他人员一律按照单位进行通知,一个单位一个,不能少也不能多。既然是以一个单位的身份前来,那么他们难得会装上自己的想法。由于缺乏责任监督机制,他们或选择不发言,或提供一些流于形式和表面的碎衣碎角,或提出一些根本无法在此规划中涉及解决的要求。这些单位的参与人员仿佛趁机开展了一场单位与单位之间零主题的聚会,而没有一个具体人被牵涉其中。突然大家都安静了,在一片嘈杂渐息和烟雾弥漫之中等待中途刚到或者没有说过什么话的、坐在最中间的最高领导者表态。三、懒惰或被冤屈的规划师对于俯首太久的规划编制人员来说,某个规划对他的最大意义是这个规划占据着“一”这个数量。在一抬头就扳起手指头数着单位分配到自己头上的编制任务的时候,他将鼓不起勇气再在手头这个规划中去费力地发现某些特殊之处,唯一使他能够明确方向的是从规划对象拷贝来的地形图和有限的几天现场看看。规划师是他规划之地的陌生人,并且一般将永远陌生,因此对规9划地的估计不足或者超额想象都是容易发生的事情。在无奈自己在摆弄远方的东西而又时刻感到空间上的阻隔的时候(苏北很多城市的总体规划大概都交给了省城的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来做了吧),城市规划师就只好露出懒惰的表情。他们将反复地演练屁股不动的硬功,把自己全部的本事局限于桌案的文本撰写能力(甚至为了使规划文本读起来激动人心,他们会摘抄、积累和凑起最好的词语)和制图能力。当地的自然、社会和历史文化传统泛泛而谈一通就足够了,并且担保只要有地形图的覆盖,他们就不会偏离主题。于是,不反应现状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