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喇叭人述略范朝康(贵州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贵州贵阳550025)提要:“喇叭人”是明代初期屯兵贵州西南部的军事移民和当地土著民族长期融合产生的族群。在长期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喇叭人”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民族地域文化。本文对喇叭人的形成以及其族称“喇叭苗”的来历进行了研究,并分析了喇叭人在居住、宗教信仰、服饰、语言、婚丧习俗、节日和禁忌等方面的文化特征。关键词:喇叭人喇叭苗喇叭文化中图分类号:G112ATreatiseonLabaPeopleFANChao-kang(TheChineseDepartment,HumanitiesCollege,GuizhouUniversity,Guiyang,Guizhou,550025,China)Abstract:IntheearlyyearsoftheMingdynasty,LabaPeopleoriginatedfrommixedmarriagebetweenthemilitaryimmigrationandtheoriginalinhabitantsinSouthwestGuizhou.Foralongtimepast,LabaPeoplehavehadtheiruniquelocalcultureintheclosedenvironment.ThepresentpapermakesadetailedstudyofLabaPeople,theoriginoftheirnameandtheculturalfeatures.Keywords:LabaPeople;Labamiao;thecultureofLabaPeople作者简介:范朝康(1967—),男,汉族,文学硕士,贵州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古代汉语、方言学的教学与研究。联系电话:0851-3626121,电子邮件:hum.ckfan@gzu.edu.cn。在贵州省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的西北面,北盘江上游两岸,有一地处两县(晴隆县、普安县)三特区(六盘水市的六枝特区、水城特区、盘县特区)交界的山区,那里聚居的人群有着他们自己的语言,他们的服饰独具一格,他们的风情习俗既不同于周边的其他少数民族、也有别于当地的汉族。在当地,他们被称为“喇叭人”。史料记载和传说表明,这一群体的先祖来源于明初的湖广宝庆府军事移民和当地土著民族的长期融合,而且,他们还有着一个独特的族称——“喇叭苗”。本文为贵州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课题2013年校级专项项目“喇叭话归属研究”(编号:2X2013023)阶段性成果.2由于喇叭人居住的地区多是深山峡谷,山岭崎岖,山峦叠嶂,与外面的交通十分不便。数百年来,这里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社会群体,至今仍然基本保持了他们自己独特的社会历史、语言和文化。对喇叭人的社会历史、语言和文化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和研究,不但可以进一步弄清他们的历史渊源及其在贵州的发展情况,而且还可以为贵州的史学、民族学、语言学、民俗学等学科的研究提供颇有价值的资料。一“喇叭人”的形成根据史料记载和民间传说,“喇叭人”的形成可追溯到六百多年前,明太祖朱元璋创建的明朝政权还没有完全统一中国时。明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朱元璋在其统治区域内实行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的兵役法,征募北上进取中原、南下平服诸蛮的兵力。在南京、江西、湖广等地募集的兵丁中分拨三十万,派遣颖川侯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永昌侯蓝玉为左副将军、西平侯沐英为右副将军,统帅兵马,平定贵州黑羊大箐“叛苗”。到了湖广宝庆府(今湖南邵阳、洞口、武冈、城步一带),傅友德分兵五万,由都督郭英、胡海、陈桓率领,取道永宁(治所在今四川叙永、古蔺一带)去平乌撒(治所即今贵州威宁),自督其余大军由辰(辰水)、沅(沅江)趋贵州。西行至普安路,“叛苗”酋长出城交战,被沐英斩于马下。收复普安后不久,又攻克了曲靖,继续前进准备攻打昆明。兵至杨林时,获报普安路东北的让里龙场已经归附的“叛苗”又发生叛乱,占据了普纳山等地,并自封皇帝。傅友德遂命兵部侍郎武德将军黄迁仕为都骑校尉,统领从湖广招募的四千五百兵士,取原道回普安路让里龙场,围剿普纳山的“叛苗”。[1]普安路的“叛苗”是自称为“红苗仡佬”的土著部落。“……肃清后,湖广兵不思还乡,赘苗妇为室,遂家焉。数百年来,男之服饰与汉人同,妇女仍守祖风,服饰、衣物、饮食犹然苗派,实则汉种也。”[2]普纳山战役胜利后,留下来屯兵戍守的湖广兵就在当地择其未杀害的“红苗仡佬”妇女,配为妻室,建立家庭,世居在那里。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对“喇叭人”族别问题调查时,很多家谱和传说里都有一共同点,即始祖公是“调北征南”来的,始祖婆是当地的“红苗仡佬”。[3]在当地至今还传唱着这样的歌谣:“大包头,红裹脚,仡佬气气没的脱”。从普纳山战役到现在,已有了六百多年历史的喇叭人形成了以今普安县龙吟乡为居住中心,随着人丁的发展逐渐扩展到其他地方的一个社会群体。现在的“喇叭人”主要分布在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晴隆县的中云、鲁打、长流、新民、花贡、纳屯、河塘七个乡,普安县的龙吟、丫口、石古、毛坪四个乡以及六盘水市六枝特区的郎岱乡等,面积约三百平方公里,人口有十数万。除此之外,在该地区还有为数不多汉族以及苗族、布依族、彝族、回族、仡佬族等少数民族杂居。喇叭人形成的历史过程,正如费孝通先生所说:“那是由于以广大的国土为活动空间,众多民族集团经过长期的广泛的接触,兴亡消长、分离融合的复杂的历史过程而逐渐形成的。”[4]二族称“喇叭苗”的来历喇叭人原无自称(居住在六盘水一带的“喇叭人”,有的自称为“湖广族”)。清乾隆十四年(公元1750年)的《黔南识略》(普安县)卷二十八有“兴让里有老巴子亦苗类,由湖南移居于此”,[5]这是最早关于喇叭人称谓的文献记载,迄今已有二百五十多年的历史。而3“喇叭苗”一词,初见于清宣统元年(公元1909年)《安南乡土志》:“苗人世系多不可考,各以服装别其种类,衣花者曰花苗,……其种别有喇叭苗,居长流、六甲”。[6]亦有称“喇巴苗”的,“试考苗族之种类,约在百种之上。在贵州实际可以调查者约有——黑苗、白苗……喇巴苗……”。[7]此外,也有“湖广人”之称,“湖广人:湖广人约有四千五百人,即古之荆蛮,亦于明初移居来之楚地人……”。[8]作为一个民族共同体的“喇叭人”,在贵州历史文献及地方志书中,先后有了“老巴子”、“攘巴”、“那巴”、“喇叭苗”、“喇巴苗”等称谓。在历史资料和民间传说里,这些称谓都与喇叭人的祖先入黔平叛的一场战役——普纳山战役有直接关系。普纳山,位于普安县龙吟乡境内,山势陡峭。据民国《普安县志》记载:“普纳大山,在城北七十五里,山高十余里,纵横各五六十里,成霄凤形,为北区群山之望。四面巉崖,仅一小径可通步,不能容骑。山顶宽平,可容万余人。明时苗民叛,筑营于山腰,据险负固。调湖广兵攻之,三年乃破。”[9]由于“叛苗”在普纳山利用险要地形构筑工事,堆积了大量的滚木擂石,积蓄了多年的粮草物资,采用只是防守而不出击的战术。“屡攻不克,调湖广兵来攻。山高而险,悬崖壁立,兵欲登山,山上之贼以滚石击。围攻年余,无术抵御。乃扎竹为巴,攀藤附葛,直捣贼巢。贼呼曰‘攩笆贼’,土人误呼曰‘老巴子’。”[10]官兵最终取胜,使用了一种“扎竹为笆”、以抵御滚石檑木的武器,这种武器就叫做“攘笆”。另有一种说法认为,“攘笆”是在湖南城步苗族所常用的一种武器,前方装有梭镖刀头,左右有弓形挡把,挡把上有耙齿,战斗时能起到矛和盾的作用,可攻可守,能撑杈滚石檑木,并将其抛开。尽管“攘笆”究竟为何种武器,至今尚无定论,但这些使用该武器的“湖广兵”就被当地土著称为“攘笆贼”。“湖广人……亦明初移居来之楚地人,初到与苗族争,用竹巴折护身,当时人谓之攘巴折,后多呼为那巴子,盖转音也。”[11]而后的“老巴子”、“攘巴”、“那巴”、“喇叭苗”、“喇巴苗”可能都由此音变而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贵州省民族识别办公室成立了民族识别领导小组和工作组,对喇叭人的社会历史、语言、文化、经济生活特征和民族意识等方面,进行了反复调查和综合对比研究,最终认定“喇叭人”为苗族的一支,即“喇叭苗”。[12]三“喇叭人”的文化特征六百多年来,湖广官兵从原籍湖广宝庆府(今湖南邵阳、洞口、武冈、城步一带)带来的文化与当地土著民族的文化相融合,形成并保留了大量属于自己的独特文化——“喇叭”文化。这些独特的文化现象,是我们认识和研究喇叭人的重要依据。喇叭人具有典型识别意义的文化特征有村落民居、宗教信仰、服饰、语言、婚丧习俗、节日和禁忌等等。1.村落民居:喇叭人一般几个姓一个寨子,多住单一族群,与当地的其他族群形成大聚居小杂居的特点。与苗族住在高山,布依族住在水边不同,喇叭人的村寨、住房一般在山腰,因此有“高山苗子水仲家(布依族),不高不矮是喇叭”的民谣。解放前的建筑形式多是木柱吊脚楼,楼上住人,楼下养牲畜。解放后一般是三间木柱石墙瓦房。2.宗教信仰:喇叭人信仰佛教、道教,崇巫尚鬼。特别是信奉“三洞桃源”,这在周围民族中最为独特。“三洞桃源”,又叫庆坛,用三节竹子打通,上节叫“金刚”,中节叫“银刚”,下节叫“人马流灵定”(也分别称为“天霄”、“云霄”、“洞霄”等诸号),里面装入大米、黄豆、茶叶、白银等,用五色布线密封,外面用白纸裹糊,再用红、黄纸装饰,安插在家神上。如遇不吉利的事,就要杀猪“庆坛”、“勾愿”,重新择吉日“安坛”。传说喇叭人的祖先是在湖南西部的桃源洞里,后来因调北征南,远离桃源洞,就用三节竹子来代替,称为4“三洞桃源”,以此祭祀祖先。3.服饰:男的包青布头帕,穿青布长衫、青布裤(裤脚宽一尺二寸)。女的穿青、兰色布衫(长及膝),袖短口大(一尺二寸),排领和怀面排领、袖口等均用红、蓝两色布条镶边,订花边或绣瓜米心、狗牙、万字格、水波式花纹;系青布或蓝布腰带,结前尾后;穿青色摆裆裤(裤脚宽一尺二寸),无花边,用白布或蓝布作裤腰(现在的青年妇女一般改穿小裤脚)。妇女历来不缠小脚,其脚穿勾心花鞋,有线花、满脸花等,鞋尖呈鼻尖样;戴的首饰有耳环(分吊吊环、竹节环、扒扒环等)、手镯(银制、骨制或玉石)和戒指。女性是否已结婚,在装扮上亦有分别:女青年包白布帕,长辫绕头缠于头帕外,以此表示未婚;已婚妇女在头顶挽一锥型发髻,高约三寸,罩以青布头巾,留两尾于脑后,成飞蛾形状。小孩戴狗头帽,留两尾于后,帽前额镶有瓜米心式花边和有“福、禄、寿、喜”字样的罗汉小人头银饰。4.语言:喇叭人称他们自己所操的语言为“喇叭话”,称周边汉族所操的西南官话为“白话”。“喇叭话”与“白话”在语感上差异较大,与当地的布依族、苗族等少数民族的语言也完全不同,相互之间都不能用各自的语言交流沟通。喇叭人在内部交流时使用“喇叭话”,与外界交流时则主要使用“白话”。从语音系统上看,现在的“喇叭话”有声母二十九个(包括零声母),保留了一套完整的浊音声母;韵母三十一个(包括自成音节的鼻音),没有撮口呼韵母;声调有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入声五个。[13]“喇叭话”内部一些有差异,但均能相互通话,大致可分为以鲁打、长流、丫口、石古等乡为主的老派语音和以龙吟、中营、新民、花贡等乡为主的新派语音。根据对比研究,“喇叭话”与湖南城步一带(元、明时属宝庆府)通用的汉语湘方言里的湘西次方言比较接近,城步县的苗族(青衣苗)和广西资源县的苗族都操这种语言,喇叭人基本上可以和他们直接通话。这也与喇叭人的来源相吻合。5.婚丧习俗:喇叭人的婚姻多是一夫一妻制,同姓不通婚,一般不与外族通婚,多由父母选配。婚姻的形式是对开亲或背带亲。父母选定后,要请媒求亲,有开八字、认亲、挑酒、选日子、结亲、发担等程序。婚期男家要请端公用大磨石一扇,在家神前收邪把誓。新娘坐花轿,轿至男家要打煞(退喜神、回车马),然后拜堂、吃合卺酒、入洞房。人死后,要给逝者洗澡,逝者口里要含大米、银子、茶叶,按佛教常规“绕灵半夜”超度亡人。念经诵典使亡人灵魂升天,然后打灵房、灵马、灵轿、灵伞等,给亡人上西天安居。此外还有“随灵脱化”、“缴灵”、“做斋填还”等程序,最后择吉日抬棺上山,择吉日安葬。6.节日和禁忌:喇叭人的主要节日有:二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