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融世界,意蕴中国——试论雕塑艺术家和连朝写实风格的意象表达撰文:白明惠如果我们对中国传统的雕刻艺术进行一番梳理,就不难发现:中国传统雕塑艺术如同汉字、中国的书法、国画、中国的诗词歌赋,甚至中国的戏剧脸谱,走的大体是一条意象主义路线。大型群塑秦兵马俑被普遍认为是写实的,但其传神、夸张、概括、寓意、象征等表现手法的运用仍达到了很高的艺术境界;隋唐时期的石窟艺术,虽然同化和融合了外来文化,但仍以中国元素的意象表达为其主要特征。上世纪二十年代,随着留学欧美的学者、画家、雕塑家回国,西方文化,包括绘画、雕塑的观念和技法都对中国产生了重大影响,逐步形成了主导中国雕塑艺术发展的学院派。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上世纪九十年代,以西方古典艺术和现代艺术为特征的雕塑艺术在中国大行其道,雕塑作品或追求逼真效果而重于写实,或强调个人表现而偏于抽象,使以意象表达为主要特征的中国雕塑传统在雕塑实践中被大大消解。如何走出盲目照搬或摩仿西方雕塑艺术的误区,继承和发展中国传统雕塑艺术,通过借鉴而非照搬、摩仿西方的雕刻艺术,拓展中国雕刻的思维空间,丰富中国雕塑的表现手法,成了摆在中国当代雕塑艺术家面前的一个不容回避的课题。雕塑艺术家和连朝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为了找到一条传承着中国传统文化和中国传统雕刻艺术血脉、同时又兼具时代精神和世界意义的新路径,他一头扎进了对中国传统文化、中国传统雕塑艺术的寻根探源和对中西传统文化、中西雕塑艺术的比较研究中,经过十余年的潜心研究和创作实践中的不断探索,逐步形成了他“植根民族文化,吸收外来艺术,以意象表达为主要取向,将中国传统雕塑概括的意象和变形的意象与西方古典艺术写实风格融而为一”的艺术思维和观念,从而,走出了一条既吸纳西方写实风格、同时又张扬中国意象表达的创新之路。一、立足中国,扎根民族文化土壤。列宁曾说过,一个不懂自己国家民族历史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这句话在和连朝心中像一道无形的闪电,强烈地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怎样才算懂得了自己国家民族的历史?一个雕塑艺术家在传承和发展本民族历史文化中负有怎样的责任?继承和发展中国传统的雕刻艺术并使其具有时代特征和世界意义的出路何在?在艺术创作中坚守和创新需要怎样的人格品质?这一连串的问题像一道道关隘出现在他面前,像一张张试卷考问着他的灵魂。为了找准研究方向,正确把握课题研究的切入点和着力点,他放弃了在很多人看来似乎更应该看重的发财的机会,把目光聚焦在对中国当代雕塑现状的审视和对中国传统文化、中国传统雕塑艺术的解读上。他注意到,当代中国的雕塑发展既呈现出学院艺术和民间艺术同生并存的繁荣,又存在着此长彼短、此短彼长的流弊。学院派雕塑因其受到西方雕塑理论和雕塑技法的影响,甚至苏式美术教育的影响,汇集了一支以美术院校为主体的专业雕塑队伍,设计能力强,专业技术性高,所雕塑的作品,形式上具有较强的艺术感。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适应城市建设的需要,由政府订购,政府买单,赢得了较好的市场空间。存在的弊端是,以西方古典艺术和现代艺术为其主要特征,或追求逼真效果,或强调个人表现,与中国传统雕塑的思维方式相去甚远。所雕塑的作品,服务这样那样的宣传主题,适应这样那样的“理念”需要,既缺少中国元素和中国符号,又缺少应有的中国文化内涵。民间雕塑因其走的是传统雕塑的路子,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传统雕塑在当代中国的延续和存在。但由于历史上中国的雕塑家从属于“百工”之列,雕塑技艺的传承靠的是“师傅带徒弟”“面授心传”,没有留下相关的雕塑理论,多数从业人员文化素质低,只是在做一种“传统产业”而并非在做艺术,加之市场经济条件下以谋生为目的的无序竞争,致使大量的雕刻产品沦为劣质商品,造成了石料资源的严重浪费。面对中国当代雕塑远离传统或背离传统的迷失,继承传统和创新发展的乏力,和连朝把研究的课题拓展到“西方传统文化与西方雕塑”、“中西传统文化和中西雕塑的比较研究”等领域,而尤以研究传统的民族文化为重,对中国传统文化和中国传统雕塑进行了认真的解读。一个民族的文化精神是发展的、动态的。为了在艺术创作中正确把握中华精神的意蕴,他开始大量阅读经史哲国学文化典籍,通过广泛涉猎传统文化经典,探源中国文化的意蕴和走向。他认为:历史地看,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既有贵柔、守雌、尚静的一面,又有刚健有为、自强不息的一面,更有介乎这两者之间的“中庸”的一面。新时代的中国文化精神更需在发展的基础上加以提炼和概括。踏破铁鞋的文化寻根和探源,为他全面、深刻地认识中国传统雕塑艺术提供了一把钥匙。通过这把钥匙,他打开了中国传统雕塑的历史之门。他看到了我们的祖先是怎样在新旧石器的敲击中引燃了中国雕刻这一民族智慧之花;看到了中国雕刻在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进程中延续不尽、成就辉煌的历史脉络;看到了中国雕刻艺术体系融汇整个民族文化素养、审美意识、思维方式、美学思想和哲学思想的全过程。在此基础上,他又遍访馆藏,处处留心,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查找一切可以找到的资料,花费了大量精力,对史前陶器、商周青铜器、秦汉画像砖石、木佣、陶俑、石雕动物、魏晋南北朝大型石雕“灵兽”、隋唐石窟艺术、三彩明器、宋元明清的陶瓷塑造、砖雕、木雕、玉雕、漆雕、根雕、蒙牙雕和建筑雕塑等实物或图片进行观摩研究。通过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寻根探源、对形成中国传统雕塑艺术体系诸方面、诸因素的广泛研究和深刻体会,以及对不同时代、不同材质雕塑作品的观摩、分析和研究,他读懂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历史成因、发展脉络和本质特征,读懂了“儒释道”经学思想对中国文化产生的深刻影响,读懂了什么是“以形写神”,什么是“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什么是“天人合一”,“人神合一”。这一切,都为他写实风格的意象表达扎下了深深的文化根脉,奠定了丰厚的思想基础。二、放眼世界,大胆借鉴外来艺术。和连朝雕塑艺术最大的特点是:融中西雕刻文化为一炉,实现了写实手法和意象表达的统一。他的写实风格借鉴了西方古典主义创作手法,突出了他作品的客观性和完整性,避免了中国传统雕塑“客观简朴性”的过于粗犷和拙朴;他的意象表达则继承了中国传统雕塑的精神要义,突出了他作品的象征表现和写意特征,避免了西方传统雕塑过于强调“概念和逻辑”的再现、摩仿和写实。他的艺术风格的形成,既得益于他对中国传统文化和中国传统雕塑艺术的寻根探源,也得益于他对中西传统文化、中西雕塑艺术的对比研究。通过对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对中国石窟文化以及历代雕刻作品的实物研究,他认识到,中国文化自古以来就不是单一的,而是多元的,杂陈的,共生的。中国传统雕塑在融合多民族文化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同化和吸收着外来文化。当今世界,经济全球化和网络的普及,使“地球村”的特点日益凸显,与之相适应的是,世界各地各民族的文化纷纷呈现出多元化、趋同性的走势。多元语境下的中国雕塑,只有扎根民族文化土壤,同时更具开放性和包容性,才能光大传统,拥抱世界。通过对中西传统文化的比较研究,使他从更大的视野上看到了中西文化在本质特征上所存在的巨大差异,同时也为他在雕刻实践中找准继承和借鉴的取向提供了航标和灯塔。他认识到:以内陆文化和农耕文化为主要特征的中国传统文化,形成的是自给自足的观念、“大一统”的观念、“和”的观念以及多民族文化相互融合的特色,具有绵延不断的持续性、兼收并蓄的包容性、封闭保守的凝重性等特点。而以冒险精神为主要特征的西方海洋文化则是伴随着航海和海洋贸易的繁荣而产生的,它的特点是航海活动以商业贸易、海盗掠夺、殖民掠土为目的,以富于冒险精神、开拓、竞争和协作意识为特征,具有乐观积极、强悍的浪漫色彩。出于不同的文化心理,中国人对于海洋的传统认识只限于“以海为田”,“兴渔盐之利,行舟祖之便”,西方人则系生死于诺亚方舟。中国人发明了火药,只是用来禳灾避邪,西方人则用来制造了大炮。在对中西传统文化的本质特征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识后,他又通过对比中西文化的发展,深挖不同文化背景对艺术创作的影响。他认识到,中国的神学建立在深刻的经学的基础上,具有很强的精神理念上的指导意义,西方的神学没有深刻的思想,仅以敬仰美好的神来净化心灵;中国的神学极力排斥物质,西方的神学不排斥物质;中国的神学与经学理学相互杂糅,对中国文化影响深远,西方的神学随着哲学思想的产生而没落终至于成为“摆设”,从而催生了科学的发展。他看到,不同的文化特征、不同的文化发展路径决定了中西文化不同的思维方式。中国文化以“阴阳论”为基石,注重对事物属性及其功能的分析,优点是宜于看到物质与精神的运动共性,掌握事物运动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天人合一”的文化,其思维模式是综合的一元论,偏重于精神,是一种物性思维。西方文化以“分子论”为基石,注重对事物内部构成的发现,掌握事物内部与外部的关系,优点是宜于根据事物结构创造新事物和新功能,是“天人相对”的文化,其思维模式是解析的二元论,相对偏重于物质,是一种物质思维。反映到雕塑方面,中国的雕塑“其意仿形而存;其形以意而设”,注重从特殊、具体的直观领域中去把握真理,超越了概念和逻辑,是一种创造性思维。西方的雕塑则运用的是逻辑推理的思维方式,主要讲究分析,注重普遍,偏于抽象。由此他得出结论:中西雕刻艺术的不同,表面上看上去是表现方式或艺术手法的不同,实质上反映的是不同的文化特征、不同的思维方式所形成的不同的美学形态。因此,继承传统文化,最需要搞明白的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精髓;借鉴西方艺术,重点是要学习西方文明科学理性的人文精神。只有抓住了要领,抓住了魂,扎根民族文化,才可能“壁立千仞”;借鉴外来文化,才可能“海纳百川”。才可能站在历史的新起点上,通过加工、改造、吸收,批判地继承中国传统雕刻艺术,同时按着“以我为主,为我所用”的原则,“别求新声于异邦”。也只有这样,中国雕塑才可能成为传播中国文化的有效载体,所承载的中国精神才可能为更多的人所理解、所接受。三、志存高远,勇于担当历史责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和连朝的梦想是一个有着强烈民族认知的普普通通的中国人的梦想,是一个置身雕塑艺术前沿探索、实践、不懈奋斗的雕塑艺术家的梦想。他的梦想在痴迷于绘画和泥塑的幼小心灵里发芽,在毅然选择的专业学习中成长,在艺术追求和生存需要的相互冲突中挣扎,在民族与世界、历史与现实的双重坐标上定位,在思想突破和艺术突破的双跑道上起飞,走的是一条充满了艰辛、充满了坎坷、同时又充满了挑战的探索之路。他的执着、他的坚韧、他的勤思慎学,他的责任,他的担当,他的创新实践,终于成就了他的写实风格的意象表达。举凡他的作品,无不承载着中国文化的深刻内涵,无不体现着现代审美的鲜明特点。他所塑造的名为《千古一帝》的秦始皇,以其极具张力和韵律感的造型特点,突出了他举首向天而高高翘起的冠冕,大大张开而颇具力度的手臂,被风吹舞的长袖,魁梧饱满傲岸挺立的身躯,充分体现了秦王朝“横扫六合”的历史特点和中华民族“大一统”的人文情怀。他所塑造的名为《汉武大帝》的汉帝刘彻端坐在由广袤的大地、宽宽的坐榻向上辐射所构成的钝角等腰三角形的中线上。他伸展的两臂一手扶着坐塌的扶手,一手搭在膝盖上执一柄长剑,眉宇间凝聚着叱咤风云的威严与豪气,紧闭的嘴唇流露出无可匹敌的刚毅与果敢,使人不由联想到他“以文为治”的政治理念和大汉王朝“总率万国”的历史辉煌。他所塑造的名为《大唐风韵》的唐太宗,手牵一匹高头大马。但马头并未高高扬起,而是做回头状,是收。由此使作品布局得以均衡,人物的高大得以更好的体现。作品中人物的神态十分悠闲,他宛若在举望远方,又仿似在闭目养神,传达出一种也许只能用“禅境”才能加以描述的精神气韵。他的绣于宽阔的胸前的“龙”(这里变成了浮雕)与“马”的形象交相辉映,使我们不由联想到“龙马精神”;体现人物胸怀的夸张造型和马头的收势造型,又让我们联想到中华文化的气度和内敛。他所塑造的名为《母仪天下》的武则天,以身后两宫女手执交叉的“障扇”为衬托,造型简朴大气,人物仪态端庄。她两手相叠于胸前,宽大的衣袖圆满如两扇巨大的蚌壳。其“云彩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的煌煌意境,虽系皇室,岂非中国!他所塑造的历代帝王虽然都是具体的人,但又都不是具象的人。透过他的人物,我们看到的是特定历史时期中国社会的缩影和写照,特定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