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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原住民神話中的地理意涵蔡學民壹、前言「神話」往往被認為是荒誕不經，毫無根據的。以現代人的眼光看來，或許會認為神話是遠古時代，先民的知識缺乏，因此對於宇宙的產生、自然界的變化、人類的起源和其他生物的由來等問題，都難以理解。於是各憑想像與信念，以及少量的知識，創造了許多神話故事。不過，近幾十年來，神話卻成為了解初民思想和民族文化內涵的寶藏。以地理學家的眼光來看，神話故事的產生，是初民面對週遭自然環境的互動，進而產生詮釋。儘管神話產生於特定的時代與區域，但其流布與傳承卻可以跨越時空。歷經了千百年的口耳相傳與流變之後，於是呈現出我們現在所看見的風貌。臺灣的原住民可視為「文化退守區」的一員，他們所流傳的神話故事，便保留了許多原始的面貌，其中所蘊含的地理意涵，就成為本文探討的重點。貳、神話的解釋一、文化人類學派（一）陳國鈞：人類為了要研究宇宙萬物的奧秘，於是以離奇的思想，產生了神話。神話在人類學上視為原始文化的一部份，或彼此互相傳播的文化，同時神話也是原始的人敘述一些神靈、或超自然事物的事蹟，所有這些敘述，往往是用原始的思想方式，講解人類與大自然的關係，具有一種宗教的價值，因此神話都是宗教的工具或輔助品。神話能替人類各種信仰尋出解釋的理由來，並構成一個系統，以滿足人類的求知慾望。因此，神話與宗教有關，神話是宗教的起源，可以幫助人信仰。（二）基辛(R.Kessing)：神話記載世界的前因後果和未有人類以前的自然界之奧妙，人們認為神話不但是真實的，而且是神聖的。宗教儀式乃是賦有神聖宗教意義的規劃行為經過嚴密組織化的一種表現。由於儀式將神話故事戲劇化地表現出來，而神話相對應地解釋了一是行為或將之合理化。然而，許多神話體系並無相對應的儀式，許多儀式也沒有相對應的神話，因此此爭辯並無意義可言。（三）李維史脫(ClaudeLèvi-Strauss)：吾人可由神話領域了解人類心靈的運作狀況，因為人類思維在這方面有最大的自由。現實世界中有太多的限制，生態、技術、或純粹自然的原因都可以使許多可能性根本行不通。但人類卻能想出這一切的可能性，只有在神話中人類的思想才能獲得最自由的發揮。他又認為全世界各民族在智慧上均為存在的矛盾所苦。神話領域最重要的就是能轉換這種矛盾，無休止地彌補這些矛盾。因此生和死之間的鴻溝可藉神秘地重述其對比來作象徵性的仲裁。（四）安德魯蘭格(AndrewLang)：初民也和文明人一樣富於好奇心而喜歡知曉事物的原因，可惜他們的注意力卻不足，他們急於要知曉現象的原因，只要有一條說明便滿意了。他們的知識基礎既薄弱，所發生的意見自然常是錯誤的；也就是說好奇心與輕信心便是原始的心理狀態，由於這二種心理便對於事物的現象生出解釋，那便成為神話，故神話是古代的宗教思想卻也是古代的胡猜的科學。神話的基礎，便是初民自己的經歷。人類的求智的希望老早已存在於心中，他們對於各種奇異的現象都發生疑問，因要解答疑問遂造出神話來。初民的神話便是科學，對於這些問題一一的解答，一種解答便成為一則故事。（五）泰勒（E.B.Taylor）：科學的神話解釋，有賴於類似點的比較。若神話的例子多，則證據也充實。整理各地方的相類似的神話，互相比較，便可由神話中尋出有規則的想像歷程之運行。古代及現代都有些民族，他們的思想還屬於神話發展的狀態，不但保存他們古來神話的意識，還存留著製造神話的習慣。這種民族自遠古以至於現在，都生活於「神話製造」的心理狀態中。也就是說，神話是起於遠古以前的野蠻狀態中，現在還保留於比較粗野離開原始狀態不很遠的民族，至於較為現代化的民族，也將他當作祖先的遺物而承襲下來。原始民族的神話實是最初步最粗陋的，故也可將他們代表人類的幼稚狀態。由此言之，民族學與比較神話學在此正好合作。原始民族的神話如果是初步的神話，而現代化民族的神話，也是同出一源，因此研究神話自當始自原始民族的神話了。二、語言學派（一）謬勒(MaxMüller)：他比較雅利安語系各種語言的，如塞爾特語(Celt)、波斯語(Zend)、日爾曼語、梵語、拉丁語、希臘語都可推溯其起於同一源，希臘語中一個無意義的字，在同屬雅利安語系的別支語言，如梵語或波斯語中，也有其同樣的字，而且可藉以推尋其意義。謬勒以為希臘神話中神名的原意，可由比較語言學而發現，其名常常是指宇宙的現象，而神話中「愚昧的野蠻的無理的要素」即是要表現出自然的特質。然而，謬勒學說的依據在於雅利安語系的統一，屬於此系的語言可以互相參證而推就神話的原意，但是這種方法只限於雅利安語系，其他民族若有類似雅利安語系的神話，但其語言卻不相同，究竟要如何解釋？再者，謬勒以為神話時代(MythopoeicAge)的人因語言的毛病而生出神話，是以語言為因，神話的產生為果。但實際上的情況應該是初民都視萬物有人格，因而影響到語言文字，故語言毛病說似乎無根據且與語言和文化的關係不合。（二）史賓賽(HerbertSpencer)：他雖然不是語言學家，但是也以語言解釋神話。他認為古人將宇宙萬物擬人化是由於名子即語言的誤解。古代的傳說後來失了原意而被誤解，或者古人的名也被同樣誤解，於是發生了擬人化的神話。他說語言的缺點，容易引起自然物的擬人化。古人的名字常就取其出生時的事物，尤常用時候及天象的名。這種個人的事跡後來如被遺忘了真象發生了誤解，或者便成為真的天象的神話。譬如一個男人名為暴風雨，一個女人名為陽光，後來或者便變成真的暴風雨與太陽的神話了。如此，純粹的自然物便成為擬人化，有人類的起源且有人類的事情。還有一種誤解是起於民族來源的傳說，各民族常自以為是出自某山某水，或由某處過海而來，遺種傳說或者傳聞失實而生誤解，以為由某山某水或他物來便是說其種族生自某山某水或某物。例如荷馬史詩中的英雄們有自信其為某河或某山後裔的，在這種觀念中，某山某水自然是具有人格的物。由於這樣的遺忘及誤解，於是山河湖海等都變成擬人化了。史賓賽又以為祖先崇拜是最早的宗教，而取名為日月等自然物的人，死後自然也被崇拜，故其結果關於自然的神話便由此而發生。總之史賓賽說：「一部分由於種族發源地與種族開祖的混淆，一部分由於出生時所起的人名，又一部分則由於綽號的拘牽字面的解釋，並由於對於祖先事跡的妄信」於是遂以為其族是生自山海等自然物、動植物，以及死後化成日月的古人等。例如圖騰崇拜(Totemism)的神話常說某民族是生自某種動物，或動物形的神。史賓賽說初民的祖先的名常有用動物名的，如熊狼山犬（美洲）等，他們的子孫忘記了真意或者便誤解其祖先為真的熊狼山犬等，因之而發生對於該種動物的崇拜。語言學派學說的缺點在乎說初民一面有很大的遺忘性，一面又有很好的記憶性。史賓賽的「神話時代」的人應當有很好的記憶性，方能記得始祖的名字及事跡。其實初民所記常限於近代而已，他們既無很大的記憶性，也沒有過度的遺忘性。初民通常並不會誤解人類的動物名或天象名，他們叫他們的小孩做「天亮」，或「雲」，他們自己取名為「坐的牛」「跑的狼」，在他們心理是不會混淆的，故對於他們的祖宗之稱為「太陽」或「熊」，不見得會發生誤解。總之這種合併遺忘性與記憶性的說法視為怪特，而且假定人類初時頭腦清楚後來由於名字（即語言）的曲解方退化而發生萬物擬人化的信仰（謬勒與史賓賽都如此）也不見得合理。三、神話思維（一）袁珂：他提出「廣義神話」，認為廣義神話的真正目的不在於擴充研究的範疇，而是重新界定神話的內在意含，神話的主要目的是人類解釋自然現象的集體創作，反映出人類與自然相爭的心裡歷程。問題就在於「人類」的解釋上，一般是限制在「初民」這個觀念，遂將神話界定為原始初民的口頭傳說，如此神話變成一種古老文化的語言化石。袁珂認為「初民」不是一種生理形式，而是一種心裡形式。這種心裡形式類似西方學者所謂的「神話思維」。基本上，袁珂是接受了「神話思維」的觀念，建立起其與個人廣義神話的理論系統。認為初民的心裡可以在不同的社會和時代繼續地演變與發展。從這樣的觀點，袁珂認為神話的要素，主要有下列七項：1.以前萬物有靈的信仰觀念作為主導思想。2.以變化、神力和法術作為表現形式。3.以人神同台演出作為中心主題。4.有意義深遠的解釋作用。5.對現實採取革命的態度。6.時間和空間的視野遼闊。7.流傳較廣，影響較大。袁珂並聲明每個具體神話只須其中四五項大概就夠了。其中又以第一項最為重要。他認為神話的起源來自於物我混同的原始思維狀態，人們以這種思維形態創造了活物論的神話。袁珂的起源說，將神話和原始宗教結合在一起，神話不只是一套原始的口頭文學，其實是原始宗教的一套詮釋系統。（二）鄭志明：神話與原始宗教的結合絕非是外在文化形式的相重疊，實際上是內在精神系統的相交會，這種內在的精神系統也是人類一種龐大複雜且歷史久遠的文化體，不僅出現於古老的原始社會之中，也經由世代的傳承散播於現代的生存清境裹，如少數民族的信仰文化與民間通俗的信仰文化，依舊保存著濃厚的始宗教的色彩，承襲著其內在的精神系統。故原始宗教與神話並未隨著原始社會的消失而滅亡，依舊以其深層的文化結構形成了穩定的心理定勢，支配了民眾的生存理念，在少數民族的文化形態上比較完整地保持了這種深層的文化結構，造成了原始宗教與神話在許多的部落民族中依舊是豐富多采且又龐雜繁蕪的流傳著。如此，當代的神話研究有逐漸轉移到少數民族的文化系統上來。少數民族的神話之所以受重視，主要的原因在預期神話的類型仍在古代神話的範疇中，雖然加入了許多浪漫的想像，其信仰的主調思想依舊不變。相映於古代的原始信仰，在精神系統上有類似的關係，創造而出的神話也就來自相似的意識形態，加上某些世代承襲的說法模式，成為這些民族最為珍貴的精神財富。參、台灣原住民的神話台灣原住民沒有文字，神話傳說皆靠歷代口耳相傳，漢文典籍中並不多見。主要是戰前日本學者的蒐集記錄和戰後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諸學者的實地採錄，因為極少經過文字的修飾與編纂者的任意增刪，更能呈現出一種天真純樸的原始風貌。以下，僅以台灣原住民的射日神話、洪水神話、始祖創生神話三類為例加以介紹。一、射日神話在古人心目中，太陽是主宰人類生存最偉大、最神秘的一股力量。因此，對太陽的崇拜與信仰，在古代許多民族都曾經普遍存在過。有關太陽的神話，就成為世界歷史上最流行的神話之一。這類型主要包括太陽來源的神話和太陽征伐的神話兩部分。然而，在台灣原住民當中並沒有關於太陽起源的神話，而只有消滅多餘太陽的神話了。關於射日神話情節，許多民族非常相同，基本上有兩個主要的情節單元，一個就是天上同時出現幾個太陽，另外一個就是英雄要消滅多餘的太陽。台灣原住民諸族中有射日神話者，包括泰雅、賽夏、布農、鄒、魯凱諸族及排灣族Raval群，其中以泰雅族流傳的射日神話最多。排灣族Butsul群與雅美族則依弓箭以外之手段，達成殺日之目的。雅美族武器缺少弓箭(唯有弓箭之雛形)，而殺日是依指日詛咒，或把曾濡人血之短劍(此物被認為對人生命有極大危險之巫能)指日而被行。而排灣族有可用於戰鬥、打獵之銳利工具，然Butsul群神話故事不用於射日，是否與此群之太陽崇拜有關，尚待考證。Butsul群殺日手段溫和而有所忌憚，即：族人婦女用杵衝天，使天上升時，太陽首當其衝，而受池魚之殃。其「射」日神話是假借「舉天神話」隻「舉天」以代替「射日」也。阿美族與卑南族無此類神話，當與其月神崇拜有關。原住民的射日神話概有所殺之日變成月之故事，獨雅美族神話缺之。以一日死後，才有晝夜交替之故事。此外，在這些神話中，其射日英雄都是人，其中有一些特色，其一就是在多數神話中，前往征伐太陽的都是一群人。另外就是把太陽人格化了，有各種器官。第三個個特點就是，特別詳細描述征伐太陽的路途，而這條路非常遙遠。（一）南澳泰雅人的射日傳說：太古的時候，天上有兩個太陽，其中一個比現在的太陽還要大很多，因此天氣非常酷熟，草木都要枯死，河水也快乾涸，農作物不能生長；而且兩個太陽輪流出沒，沒有書夜之分，人民的生活實在窮苦萬分。族人乃相議，如非射下其中一個太陽，子孫恐不能安居，而種族或將絕滅。於是有勇土三人，自動願意前往射下一太陽。即日準備，攜帶乾糧用品，各人並背負一嬰孩一同出發。到太陽去的路是如此遙遠；他們在路上把吃過的桔子種在地上，想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