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28所谓民营书业,是指进入图书出版业的民营资本,包括上游民营出版(类似于出版社)和下游民营发行(类似于新华书店)。在我国出版史上,除了1957年到1980年短短20年间,民营出版贯穿甚至主导着我国的出版史。近代的商务印书馆和中华书局,都是当时非常优秀的民营出版企业;张元济、王云五等出版前辈,至今仍是许多出版人心中的楷模。建国初期,我国出版业仍以民营经济为主。1956年我国对私营出版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出版业逐步归为单一的公有制形态。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确立了改革开放的政策,民营经济重新获得发展,图书出版业中的民营经济也逐步浮出水面,如今已经撑起出版业的半边天。30年来,民营书业一路走来,有风雨也有彩虹。萌芽20世纪80年代,民营书业重新起步。文革后,面对读者旺盛的市场需求,几乎瘫痪的国有出版发行单位无法满足,1980年12月,国家出版局发出《建议有计划有步骤地发展集体所有制和个体所有制的书店、书亭、书摊和书贩的通知》,允许民营进入图书零售领域,方便读者购书,民营书店从此获得飞速发展。到1987年,非国有书店从无到有发展到1万多处,是数量国有书店的1.18倍。1988年,中宣部、新闻出版署提出“三放一联”,民营企业获得二级图书批发权——最开始还要戴顶“红帽子”,后来慢慢可以自己独立注册图书发行公司。图书发行业的开放,为民营资本进入产业链的上游提供了便利。同时,出版社“事业单位企业化管理”的确定,和协作出版、承包责任制的实行,一些编辑为完成经济任务,开始和民营书商大量合作,民营资本由此进入上游出版环节。这一阶段,民营出版的主体是个体书商。在卖方市场的80年代,是一个商品短缺而需求旺盛的年代,许多学术类图书都可以销售数万册,一般图书印数达几十万册是很平常的事情。据起步较早的书商回忆,当时印书就像印钞票,谁生产的产品多,推到市场上的产品多,谁就能获得更好的效益,而且基本没有退货,回款不存在任何问题,挣钱全不费功夫,一批个体书商在这个阶段完成了原始积累。在那个有书不愁卖的年代里,经营方式也比较简单。据老出版人王文亮回忆,民营书业开始也没什么订货会,就是到北京找个饭店住下,然后给各地的经销商发订单,谁想订货就背着现款来要书。当时人民币票面最大金额只有10元钱,许多经销商用蛇皮袋背来,一摞摞钱就摆在床上。早期的书商比较分散,到赵家楼饭店时已经相对集中了。由于当时民营出版还属非法,据点也不断地受到检查与清理。赵家楼饭店是北京军区的饭店,相对比较安全。但当时的书商也是鱼龙混杂,有的人在里面吸毒赌博,公安局查房秧及到大家,于是民营书商又转战到天坛体育宾馆,后来又转到惠乔饭店,这已经是民营书商最后一个据点了。当时民营书店已经可以自己办公司,租房子。客观来说,在当时国有出版发行体制僵化、效率不足的情况下,民营书业的进入,对于传播文化、满足社会读者需求是有积极作用的。但一些书商为了追求利润,迎合公众的猎奇心理,策划了一些粗制滥造甚至含有淫秽、迷信内容的图书,给早期的民营书业涂上污点。这一时期,政策对于民营资本涉入出版环节是严厉打击的。1987年国务院通知中明确规定,除国家批准的出版单位外,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出版在社会上公开发行的图书、报刊和音像出版物,违者属非法出版活动。虽然政策部分肯定协作出版,但同时三令五申严击“卖书号、卖牌子”,较大的政策风险使民营书商始终处于地下状态。发展进入20世纪90年代,民营力量介入批发环节后,规模实力进一步壮大。到2000年,集个体书店已达3.7万家。它们的集中度不断提升,全国形成了以长沙黄泥街、武汉武胜路、西安东六路、北京金台路为核心的四大书刊批发市场。随着民营批发商的兴起,挂历、年画、年历、畅销书、教辅的发行渠道逐渐从新华书店系统中分流。民营发行从国有新华书店的“补充”,成了它的重要竞争对手与合作伙伴。随着图书印刷、发行环节的依次开放,下游的市场竞争日益激烈,而上游环节由于垄断仍保持着较高的利润,民营资本向上游环节渗透成为一种必然。它们改变散兵游勇的作战方式,一批公司制的民营文化公司诞生。与此同时,民营书业的主体也出现了较大变化,一批接受过高等教育,具有较好文化修养的知识分子进入民营书业队伍。三大力量——一是北大、人大、北师大出来的学院派,二是从出版社出来的实力派,三是有教学经验的教师的加盟,使民营书业的素质有了较大改观。随着从业人员素质的提高,他们除了利润诉求,同时心存文化理想。这一时期出现了许多标志性的民营人文书店,如风入松、万圣书园、西西弗、晓风,等等。风入松在书店摆放了许多桌椅,可以供学生安静地坐下看书、抄书。万圣书园专业的选书品质,在整个学界都有口碑。西西弗的书店里写着:“站着太累,坐吧;买书太贵,抄吧;背包太重,存吧。”它们的出现,不仅为学人提供了栖息心灵的场所,也成为城市文化一道亮丽的风景。这一时期,民营文化公司的选题质量也大大提升,贺雄飞的“草原部落”丛书风靡校园,《中国可以说“不”》点燃了中国人民的民族情感,《格调》成为小资的入门宝典,《黑镜头》带人们走进读图时代。他们的运作机制也较具优势。据光明日报出版社副总编徐晓在《当代中国民营出版的演变》中叙述:1994年,出版社决定出版当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大江健三郎的五卷本作品集,大江是纯文学作家,市场风险很大。而五本书的引进出版需要投资几十万元,出版社无力承担风险,只好与民营公司合作。结果,这套纯文学丛书,几个月之内销售达十几万套,成为1995年书业的神话之一。与此同时,出版社体制内运作了另一套七本的丛书,有文化公司愿出30万元收购。徐晓认为,如果出版社自己发行成功,利润更大,而且可以带动社内其他图书的销售。于是选择了后者。然而,几年过去了,这套丛书一直亏损,数千册书躺在库房里蒙尘。多年后,民营公司仅用几千元租下了这套书的版型,新版上市证明了选题的生命力,也证明了民营书业的活力与效率。由于教辅图书旺盛的市场需求和高额的利润回报,20世纪90年代末,民营文化公司开始大规模进入教辅策划领域,并很快形成一批有影响的品牌。《优化设计》便是这一时期品牌教辅的典型代表。由于教辅图书旺盛的市场需求和高额的利润回报,一些民营文化公司迅速成长起来,为以后更长远的发展奠定了基础。1992年,在全国各地都在围追堵截“不法书商”的形势下,长沙市出版局以政府名义,专门针对民营书业举办书市,并请公安局派警察站岗,不许任何人干扰,许多书商到了骤然泪下。所以,早年许多书商对长沙怀有特别的感情。此后,北京民营图书订货会经过惠乔饭店和五洲大酒店的预演,也在京丰宾馆延续下来。从此,民营书业开始搭车国有订货会,每次比国有提前3-5天,由当地民营公司自发组织民营订货会。90年代中,新闻出版署也多次发出通知,规定出版社不得与集体和个人进行协作出版;对出版社的书号使用总量进行宏观控制;未经批准不得私自设立的所谓“编辑部”;严禁出版单位以任何形式出卖书号、刊号、版号;严禁任何单位和个人以任何名义直接或间接购买书号、刊号、版号,并参与出版、印刷、复制、发行等活动。但通常情况下,只要不出版违禁图书,政策对于民营公司策划的一般出版物保持了宽容。认可进入21世纪,民营书业更加成长壮大,并获得了政策上的鼓励和认可。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依据对外资开放的领域首先要对内资开放的原则,2003年,新闻出版总署修订《出版物市场管理规定》,赋予民营发行企业总发行权。虽然由于新华书店有物业、教材、税收优势,民营仍无法与其公平竞争,但在发行环节取消所有制的限制,仍不失为一个巨大的进步。与此同时,中央也连续出台一系列促进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政策。至2009年,全国共有出版物发行网点16万处,其中国有书店和国有发行网点近1万处,民营批发与零售网点达11万处,民营网点是国有的10倍多。全国出版物发行业从业人员71万人,其中国有书店和国有发行网点从业人员近14万人,民营批发与零售网点从业人员43万多人,民营从业人员是国有的3倍多。相比于新华书店的大而全、小而全,民营发行渠道有更明确的定位细分,现已成型的有教辅渠道、少儿渠道、社科渠道、网络书店、馆配渠道、超市渠道、特价书渠道等。甚至在同一个渠道系统内,又有可以细分为不同的定位。比如在教辅渠道中,专门面向大学、高中、初中、小学的渠道不尽相同。社科书店的形态更是丰富,有独立学术书店万圣书园、先锋书店,有定位于区域中盘的西西弗,定位于社区中盘的光合作用,与商场结合的纸老虎,专业广告书店龙之媒……更有无数个性化的小书店,比如单向街、读易洞、时尚廊……经过多年的积累,民营出版公司的实力进一步增强,他们广泛参与到教育出版、大众出版、专业出版、数字出版各个领域,并在每个细分领域形成一定的品牌。在市场竞争比较充分的出版领域,基本是以民营书业为主导的。在大众出版领域,由“中国图书商报·东方数据”提供的2009年1月1日至2010年6月30日的销售数据中,在所有大众类图书的总榜单中,排名前5位的,100%为民营策划出品,第6-10位的,80%为民营策划出品。排名前100位的,民营也占60%还强的份额。另据江苏省最大的社科图书批发商九歌发行公司的数据,从供货商的数量来说,民营出版公司与国有出版社之比是45:55;而从销售数量和销售额来说,民营出版公司与国有出版社之比至少是60:40,甚至达到70:30。在中国最大的网上书店当当网,年销售超过5000万元码洋的供货商中,大多数也是民营出版公司。年销售最多的民营公司达1亿多元,年销售最多的出版社为6000多万。磨铁、新经典、共和联动、博集天卷、华文天下、海豚、唐码、日知、读客等公司,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在教辅出版领域,在政府干预较强的系统征订渠道,国有出版社仍有不小的份额;但在完全竞争的零售市场上,民营公司占有90%以上的份额。除了龙门书局部分产品外,其他几乎所有的品牌都是民营公司创立的。这一领域也诞生了许多民营书业的巨头,多家公司年销售码洋已达到10多亿元,涌现了如志鸿、金星、星火、世纪金榜、金太阳、曲一线、经纶、小熊、天星等一批优秀的品牌。在新兴的数字出版领域,基本以民营资本为主。无论数字图书、数字期刊的运营,还是原创网络文学、新媒体,几乎都是民营资本开创和主导的。根据总署产业发展司颁发的“2009年新闻出版产业析报告”中称:在全国35.7万家新闻出版单位中,包括个体经营户在内的非公有经济单位超过了32.4万家,占到了单位总数的90.8%。非公有企业占有的资产总额、实现的增加值、营业收入和利润总额在印刷、复制业企业当中,已经分别占到了82.3%、83.2%、84.1%和84.7%,在出版发行企业当中,又分别占到了69%和76.2%、69.3%和80.5%。民营书业呈现出蓬勃向上、欣欣向荣的发展局面。2005年,春季图书订货会开始吸收民营书业设展,从此书博会国有民营同台展出,双方的展台数量不相上下。2009年,新闻出版总署新出台《关于进一步推进新闻出版体制改革的指导意见》,第一次提出“非公有出版工作室”的概念,承认他们是出版环节是合法力量,并要“积极探索非公有出版工作室参与出版的通道问题”。虽然文件与实际发展仍有不小的落差,但从“非法出版”到“新兴出版生产力”,政策对民营出版的界定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与此同时,政府对民营书业的支持也在不断加大。在各地政府的支持下,志鸿、金星、世纪金榜,金太阳、春雨、可一、经纶等,都建立了自己的产业园。北京新闻出版局还主导建立北京出版创意产业园,并给予园区的企业以房租、税收、书号优惠。一些地方政府设立的文化发展基金,民营书业企业也可以有项目申请。2010年底,天舟科教在国内成功上市,背后更有政府的大力支持。求索多年来,民营书业一直在夹隙中成长,无论在政策资源、人力资源、资金资源上,民营书业与国有出版发行单位都存在很大的落差,为什么条件并不优越的民营书业能取得如此的市场业绩?一个非常根本的原因,乃是在于这是他们自己的产业,压力大,动力足。尤其是在图书出版业,他们一无所持,必须更多用心。有人说,国有是争一顿饭,民营是争一条命。对于国有出版单位而言,做得好坏只是吃得好坏的问题,再差的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