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文《尚书》兼语句的结构形式及主动词的语义类型兼论汉语兼语句语义类型的发展序列

今文《尚书》兼语句的结构形式及主动词的语义类型——兼论汉语兼语句语义类型的发展序列摘要：今文《尚书》兼语句可分为四种结构形式六种语义类型，主动词是最重要的语法结构因素，其语义范畴具有限定性。分析兼语句的表层结构和深层组配，考察常用形式和特殊形式的各级层次及其频比，可知今文《尚书》时代是汉语兼语句发展变化的重要阶段，汉语兼语句的语义类型有明显的发展序列。关键词：兼语句；结构形式；主动词；语义类型；发展序列上世纪末，汉语语法学界曾经对汉语兼语句的结构形式进行过热烈的讨论，焦点是汉语是否存在兼语式。有的学者认为兼语式应该是主谓词组作宾语，有的学者则认为兼语式实际上是一种双宾语结构，还有的学者根据代词“之”、“其”不同的造句功能，通过分析“V1+N（之）+V2”和“V1+N（其）+V2”这两种文言句式V1、N、V2之间的组合亲附力，认为二者可以分别归入“动宾—补”或“动—主谓”两种句法结构。当然也有不少学者坚持兼语式的见解。孰是孰非，讨论未作明确结论。古文字学家和语法学家们多认为甲文和金文里有兼语句。研究证明：今文《尚书》也有兼语式，大约有98个兼语句，可以分为四类语法结构，六种语义类型。（一）四类结构形式：完全式、省略式、补充式和特殊式1、完全式汉语句子的主要语法成分是主语、谓语和宾语，三者俱全的句子称为完全句。兼语句是两个句子的套接，“主语+动词谓语+兼语+动词谓语+宾语”句式，我们称之为兼语句的完全式。这一句式用符号来表示，即为：S+V1+OS+V2+O。兼语的后部分除了及物动词外，还可以是不及物动词、形容词、名词和代词，所以“主语+动词谓语+兼语+谓语”句式，也是兼语句的完全式。今文《尚书》的兼语后成分主要是动词谓语，动词谓语主要由及物动词担任，但是也有不及物动词和形容词。因而，今文《尚书》兼语句的完全式也有两种形式。1.1主语+动词谓语+兼语+动词谓语+宾语（S+V1+OS+V2+O）。10见。例：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商书·汤誓》《尚书覈诂》：“尚，《释言》：庶几也。按：‘尚’为希望之辞，犹言‘其’也。辅，《史记》作‘及’，义亦相近。致，《说文》：送诣也。谓以天罚，致之于桀也。”（页94）“辅”为兼语前动词“V1”，“致”为兼语后动词“V2”，“予一人”为兼语“OS”。“尔”为主语“S”，“天之罚”为宾语“O”。“尔”为“辅”的致动者，“予一人”为“致”的主动者。1.2主语+动词谓语+兼语+不及物动词谓语。谓语的英文拼写是“Predicate”，我们将兼语后的谓语用“P”表示。这一句式用符号表示，即：S+V1+OS+P。3见。例：今予命汝一。《商书·盘庚中》《尚书今古文注疏》：“言今予令汝一其心志。”（页234—235）。《尚书易解》：“一，谓同心。”（页102）一，句中作不及物动词，做“汝”的谓语。“今”置句首，时间状语。2、省略式今文《尚书》的兼语句的省略式相对于完全式而言。主要指省略兼语或兼语前主语，也有的主语兼语二者皆省略。文献语言主语常省略，或许与兼语句的主语或兼语省略式有因果关系。今文《尚书》兼语句的省略式有三种句型。2.1省略主语式。根据兼语后动词的及物不及物，又可以分为两种句型。2.1.1动词谓语+兼语+谓语（V1+OS+P）。8见。例：惟助成王德显越。《周书·酒诰》《尚书释义》：“助成，辅助之使成就也。”（页127）《尚书易解》：“显越，当连读，《释言》：‘越，扬也。’显越，即显扬也。”（页186）“王德”即“王之德”，作全句的兼语。2.1.2动词谓语+兼语+动词谓语+宾语（V1+OS+V2+O）。18见。例：我非敢勤，惟恭奉币，用供王能祈天永命。《周书·召诰》《尚书正读》：“供，奉也。言我之陈币入告非为劳归也，以物将诚，庶王闻斯言，敬德恤民，得以祈天永命也。”（页199）供，V1；祈，V2。“天永命”为“天之永命”，“祈”之宾语。主语承前省略。2.2省略兼语式。今文《尚书》兼语句省略兼语就不省略宾语，没有兼语宾语皆省略的“S+V1+V2”式，只有仅仅省略兼语的“S+V1+V2+O”式。3见。例：有夏多罪，天命殛之。《商书·汤誓》天命谁殛之？根据文意，当为“我（代指商汤）”。补上省略的兼语应为“天命（我）殛之。”2.3主语兼语皆省式。根据兼语后谓语带不带宾语，可分为两种句型。2.3.1动词谓语+动词谓语（V1+V2）。5见。例：立事、准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乱。《周书·立政》《尚书正读》：“俾，使。乱，治也。”（页245）“丕乃俾乱”句主语承前省略“我”，兼语承前省略“立事、准人、牧夫”。2.3.2动词谓语+动词谓语+宾语（V1+V2+O）。8见。例：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周书·洪范》羞，贡献。《尔雅·释诂》：“羞，进也。”兼语“人”承前省略。主语“汝”亦承前文省略。这是周武王七年，箕子向武王概述治国大法，在对话语境中多省略对称代词。《洪范》语例多如是。使羞其行，即：（汝）使（人）羞其行。3、补充式汉语句子的主要成份是主语、谓语和宾语，定语、状语和补语是修饰成分。今文《尚书》兼语句的补充式相对于其完全式和省略式，指完全式或省略式的兼语后动词有补充说明时间、地点、对象等补语的句型。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完全式增加补语，一类是省略式增加补语。3.1完全式增加补语的补充式今文《尚书》的完全式有两种句型。即：S+V1+OS+V2，S+V1+OS+V2+O。前者可以加补语，后者则未见补语语例。实际上今文《尚书》兼语完全式增加补语的补充式，仅一种句型，即S+V1+OS+V2+C。凡5见。例：王命众悉至于廷。《商书·盘庚上》命，V1。至，V2。“于廷”介宾结构补充说明兼语后动词动作行为的地点。惟大艰人诞邻胥伐于厥室。《周书·大诰》《尚书覈诂》：“大艰人，谓管、蔡也。诞，读为‘延’，谓延邻敌相伐也。胥，《释诂》：相也。”（页164）言管、蔡等延引邻敌相伐。“于厥室”补充说明伐的对象。王伻殷乃承叙万年。《周书·洛诰》这是周公为周成王求福之词。“万年”不是“承叙”的宾语，而是补语，补充说明“承叙”的时间。3.2省略式增加补语的补充式。今文《尚书》的省略式句型有三个大类五个小类。V1+OS+V2/V1+OS+V2+O。S+V1+V2+O。V1+V2/V1+V2+O。除“V1+OS+V2+O”没有增加补语的语例外，余四式皆有增加补语例。3.2.1动词谓语+兼语+动词谓语+补语（V1+OS+V2+C）。6见。例：勿辩乃司民湎于酒。《周书·酒诰》《尚书覈诂》：“辩，《广雅》：使也。古‘辩’与‘俾’通。《书序》俾荣伯作《贿肃慎之命》。马本‘俾’作‘辩’，即其证也。”（页196）这句意为勿使汝之治民之官沉浸于酒。3.2.2主语+动词谓语+动词谓语+宾语+补语（S+V1+V2+O+C）。1见。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周书·洪范》王引之曰：正，长也。正人，为长之人。“使”后承前省略兼语“正人”，“于而家”补充说明“有好”的对象。3.2.3动词谓语+动词谓语+补语（V1+V2+C）。2见。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周书·牧誓》“俾”、“以”皆为“使”。“俾”、“以”后承上文省略“四方之多罪逋逃”。两句皆承上文省略主语“商王”。3.2.4动词谓语+动词谓语+宾语+补语（V1+V2+O+C）。3见。例：伻来毖殷，乃命宁予以秬鬯二卣。《周书·洛诰》《尚书覈诂》：“宁，《释诂》：安也。《诗·葛覃》：归宁父母。是其义也。”（页222）这里指使者。“命”后承前省略兼语“伻”。“以秬鬯二卣”补充说明“宁”之方式内容。4、特殊式今文《尚书》兼语句的特殊式指语法形式复杂、语序不规则以及语意复杂的兼语句。诸如：兼语结构与兼语结构的套用，兼语结构与连动结构的套用，兼语结构与并列结构的套用，兼语结构与被动结构的套用以及兼语句本身的兼语前置和宾语前置。4.1兼语结构套接兼语结构。2见。例：爽邦由哲，亦惟十人迪知上帝命越天棐忱。《周书·大诰》惟，有。迪，引导。越，连词，与。“亦惟十人迪知上帝命越天棐忱”之V2“迪”后省略兼语“我”。这个句子实为“亦惟十人迪（我）”和“迪（我）知上帝命越天棐忱”两个兼语结构的套接。4.2兼语结构套接连动结构。12见。例：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虞夏书·尧典》《尚书注疏》引《孔传》：“重黎之后羲氏和氏，世掌天地四时之官。故尧命之使敬顺昊天。”（《十三经注疏》页119）《尚书易解》：“历，《释诂》：犹言推算。象，《楚辞》王注：‘法也’；此谓取法。”（页4）这是一个兼语句套了一个连动句。命，V1。“羲氏和氏”是兼语。若，V2。“昊天”是宾语。历，V3。象，V4。“日月星辰”是宾语。“羲氏和氏”既是V1的宾语，又是V2、V3、V4的主语。4.3兼语结构套接并列结构。2见。例：以予小子扬文武烈，奉答天命。《周书·洛诰》《白话尚书》：“使我继承文王、武王的事业，奉答上帝的教诲。”（页159）“扬文武烈”和“奉答天命”亦为并列的语义连系。4.4兼语结构套接被动结构。4见。例：下民其咨，有能俾乂？《虞夏书·尧典》联系上下文，“有能俾乂”即“有（人）能俾（洪水）乂。”“洪水”是“乂”的受事者。有学者认为因今文《尚书》无“者”字结构，“能俾乂”相当于“能俾乂者”。“能俾乂”仍然是个被动结构。因而，对这个句子的分析这里我们仍然采取兼语句说。4.5兼语结构套含在并列结构中，同时又套接连动结构。仅1见。伻来以图及献卜。《周书·洛诰》及，并列连词，并且，连接“伻来以图”和“献卜”。《尚书易解》：“伻，使；图，谋也。言使成王来洛以谋定都之事且献卜兆也。”（页211）“伻来以图”，“以”为目的连词，连接两个动作“来”和“图”，“图”是“来”的目的。“伻来以图”兼语结构套含在一个并列结构中，同时又套接连动结构，用法相当特殊。4.6兼语句的特殊语序。4.6.1兼语前置。2见。例：公乃自以为功。《周书·金縢》《史记》“功”作“质”。《尚书今古文注疏》：“自以为质者，以身为质也。”（页325）公乃自以为功，即“公乃以自为功”。4.6.2宾语前置。4见。例：惟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爱。《周书·酒诰》《尚书今古文注疏》：“土物者，土所生之物，谓黍稷。”“汝封当爱惜土地所生之物。”（页376）“惟土物爱”即“惟爱土物”。（二）主动词的语义限定及兼语句的语义类型吕叔湘先生曾在《汉语语法分析问题》中给兼语式一个简明的定义以及更为简明的图示：“兼语式的定义就是一个动宾结构套上一个主谓结构，画个图就是。”B是兼语，AB构成动宾关系，BC构成主谓关系。用数学的集合概念来解释，B就是两者的“交集”，最为重要。从理论上说B是兼语句不可或缺的语法成分。然而今文《尚书》兼语句不仅可以省略主语，也可以省略兼语，甚至主语兼语两者皆可省略，不可省略的是兼语前的动词谓语和兼语后的谓语。也就是在ABC三者中结构形式上可以省略B，而A、C是不可省略的。A、C两者A又更为重要，C可以由各种各样的语法成分担任，C可以是一个动词，也可以是二个三个，乃至四个五个，但A只能是动词，只能是一个动词，而且必须是一个及物动词。实际上是A决定了兼语句能否成立，因而我们称A为兼语句的主要动词，简称主动词。A的语义范畴不是任意的，仅仅“限于可以列举的少数词”。（见赵元任《汉语口语语法》）分析今文《尚书》主动词的语义类型，大概可以分为6个类型：使令义类、助引义类、任命义类、命名义类、有无义类和使动义类。主动词的语义类型决定兼语句的语义类型，今文《尚书》的兼语句亦可分为6种语义类型。1、使令义兼语句。今文《尚书》使令义兼语句的主动词都有使令义，使唤或命令兼语所代表的人或事物发出某种动作或产生某种变化。这一类动词大约有14个，可以分为三个频次层级。第一级有4个动词：命、以、伻、俾。第二级有2个动词：使、吁。第三级有7个动词：诏、相、作、辩、诞、延、称。这一类动词的主要词汇意义是“使”和“令”。1.1“命”主动词兼语句，凡26见。例如：《商书·盘庚上》：“王命众悉至于廷。”今文《尚书》使令式兼语动词主要是“命”，甲骨文无“命”，金文自周穆王以后的铭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