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家,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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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国家,两个世界户籍决定命运网络上曾流传过这样一个故事。十几年前,一个湖南学子、一个北京学子同时走进考场,写同一份高考卷子,湖南学子考523分落榜了,北京学子考421分进沈阳建筑工程大学,十几年后,他们在一建筑工地相遇,一个是农民工,一个是设计师。他们同为中国公民,因投胎方向不同,而命运就不同……我们无需考证这个故事是否属实,但它所暴露出来的社会问题是不争的事实。户籍制度,从诞生之日起就与利益捆绑。城市人和农村人之间的不平等体现在方方面面,从粮食供应到医疗保障,从退休待遇到丧葬抚恤,城里人习以为常的东西,则是农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尤其是在困难时期,城乡之间的差别不是贫富,而是生死。计划经济首先是计划人随着“三大改造”的逐步实现,中国实现了向计划经济的转型。工农业生产被纳入国家的计划的同时,人们的衣食住行也被计划了起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社会主义与计划经济是一对孪生兄弟,似乎社会主义就是计划经济,计划经济就是社会主义。直到1992年,邓小平南巡,才第一次提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概念。人们才开始把社会主义与计划经济分开理解。计划经济,首先就需要计划到每个人,吃多少粮、穿多少衣、需要多少住房,等等。那首先要知道有多少人,并且有必要把他们固定化。至少要先把城里人和农村人固定起来,知道多少人吃“商品粮”才能开始计划。1949年之前,或者说户籍制度建立之前,城乡之间的人员流动并无阻碍。数以百万计的人口在城乡之间流动。这样流动怎么搞计划经济?1953年,国家实行粮食统购统销。在实行统购统销之前,农民的生产相对自由,农民是种粮食还是经济作物完全是市场行为。比如,一个农民只种植经济作物,卖给市场,挣了钱,再去私人粮店购买粮食。实行统购统销之后粮食成为一种特殊商品。城里人拿粮票可以购买一定的“商品粮”,农民却不能。实际上,这是在经济上把农民固定在农村。之后,又辅之以严格的户籍制度,在制度上限制人口自由流动。通过户籍制度,中国人逐步形成了城乡二元社会。在计划经济时代,城里人享受了巨大的利益。首先就是城里人有粮票,而农民没有粮票。那时候,你有钱没粮票,就没办法购买“商品粮”,没有粮票,农民就没法进城,就这一条就把农民束缚在土地上。下过乡的人都知道,农民最希望你能给点粮票。不只是粮票,几乎所有的物资供应都针对城市人口。城里人不但有固定的粮食供应,还有相应的食油、副食、布匹、工业品,以及医疗保障等等,这些都是农村人所没有的。在票据通行的年代,农村人得了病,由于没有粮票,就很难进城到大医院治疗,甚至只能在家等死。别说农村人,就是城里人想到北京看看,也很困难。60年代之后,尤其是“文革”爆发,进北京就越来越困难。首先,你得凭介绍信,才能买到火车票。赶上非常时期,比如说赶上“五一”或“十一”前,突然规定要省级介绍信才能买到北京的火车票。省级介绍信,可不是随便一个工厂就能开,你得到省一级对应的机构去开。假如一个湖南醴陵的工人,需要到北京出差,必须先到当地工业局开去长沙的介绍信,到了长沙找省办公厅或工业厅去开省一级介绍信。这叫换介绍信,一级一级地换。从县到市、从市到省,为了买一张到北京的火车票得跑好几趟。人被计划住了,经济也就计划住了;人被束缚住了,经济也就被束缚住了。户籍决定生死1958年1月,国家出台了《户口登记条例》,标志着中国城乡二元户籍管理制度的正式建立。从宏观经济角度着眼,在工业化过程中,形成了一个有利于城市的剪刀差。农民成为工业化的垫脚石。学者温铁军在《中国农村基本经济制度研究》一书中也引用了上述估算方法:“据估算,1959-1984年国家征购粮食共约1.25万亿公斤。统购与市场价格的差额约为2500亿元。”1952-1986年,国家通过剪刀差从农业中隐蔽地抽走了5823.74亿元,加上农业为国家交纳的税收1044.38亿元,两项合计6868.12亿元,约占农业新创价值的18.5%。另根据国务院农业发展研究中心1986年的推算和温铁军引用,“1953-1978年计划经济时期的25年间,工农业产品价格剪刀差总额估计在6000亿-8000亿元。而到改革开放前的1978年,国家工业固定资产总计不过9000多亿元。因此可以认为,中国的国家工业化的资本原始积累主要来源于农业。”如果说这些数字尚不足以给你震撼,那么真实的生活会帮助你读懂户籍制度。户籍制度确立不久就赶上“大跃进”,紧接着就是三年困难时期。户籍便决定了生死。困难时期,城里人保证有粮食供应,哪怕是定量供应。所谓定量供应,就是根据东西的多少,按人分等级平均供应。那时对职工干部和城镇居民主要生活物资的供应标准是:成人每月粮食22至25市斤,食油2至4两,肉2至5两。实际上,这个标准也难以保证。粮票分三类:全国通用粮票、军用粮票、地方粮票。前两种粮票分别在全国和全军使用,地方粮票是哪个省的只能在哪个省使用,跨省无效。食油票,随粮票印发。困难时期成人每月供应二两。布票,不分供应标准,居民农民、大人小孩一样,每人二尺。棉票每年每人一市斤。限时购买,过期作废。糖票,无规定标准,也不保证供应。三年困难时期每人供应过二两。产妇、肝炎患者凭医院证明,主管领导批准后方可买一点。此外,还有众多的蔬菜票、煤油票、火柴票、豆腐票、豆渣票、花椒票、草果票等等。即使是城里人,不同城市之间也有很大差别。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供应相对充足,而中小城市就差远了。三年困难时期,虽然中小城市粮食供应不足,导致很多人得了浮肿病,但真正饿死的很少。大量饿死的是农村人。当时,一碗粥价格一毛五,可要二两粮票。农村人没有粮票,就算有钱,也买不了一碗粥。在户籍制度严格执行的时代,“禁止农民流动求生”,农村人无法离开土地,只能在家等死。农民在三年困难时期之前,确实非常相信共产党的政府是为老百姓的政府,农民经常说“共产党不兴饿死人”,因此在发生饥荒时,农民都对政府抱有极大的希望,认为政府不会见死不救,等待国家发救济粮,救他们的命。事实证明我国当时的许多干部辜负了农民的信任。究竟饿死多少人?学术界有争论。按保守估计,农村有上千万人饿死。那一刻,户籍的分别不是贫富,而是生死。户籍制度实施以后,农村人地位就变得特别低,命贱、不值钱,连死的价值都不一样。即使到了21世纪,在一起车祸中,如果死了两个人,一个农村人、一个城里人,赔偿金额是不同的。艰难的生活和更艰难的生活随着计划经济的深入,越来越多的东西被计划起来,除了粮食,最先被计划的是油。城市里,食油的供应一般是每人半斤,东北更少,只有三两。由于全国粮票里含有一定量的食油,因此非常紧俏。全国粮票里为什么含油呢?比如,北京人要到上海公干,前后要一个月时间,这就意味着他会消耗上海食油定量。上海也是计划供应,哪里来多余的油呢?所以规定了全国粮票里含油。全国粮票并不是随便就能得到,必须要有单位开证明,证明你要到外地出差多少天,需要多少斤。凭着证明,才能到粮店获得全国粮票。为了全国粮票,很多人就希望单位通融,多开几天的出差证明,就能多要点全国粮票。省下来的全国粮票,就可以多买点油了。农村干脆没有食油供应,农民只能用棉花籽榨油,逢年过节才放点油在菜里。在经济发展相对比较好的1964年到1965年,商品略微充足,票证开始减少,但在“文革”的十年间票证达到顶点。被计划的东西越来越多,买线袜要线票、买双尼龙袜要工业券,后来发展到买灯泡也要工业券,甚至买火柴也要工业券……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研究员雷颐收集了许多那时的故事。一个书法家叫康殷,就是画粮票被发现了判了刑。一位复旦大学的教师,单身教工没有副食品券什么都买不了,当时的床都是计划供应的,找了很多人才买到了一个双人铁床、一个暖水瓶、一个洗脸盆、一个痰盂,算是置办了家当。南开大学中文系的一位教师,小孩出生后不久,他把暖瓶打了,那时候的暖瓶是要工业券的,买一个暖瓶要全家的全年的工业券,孩子刚出生需要烫奶没有暖瓶就很不方便,借了邻居一位大姐家的暖瓶,生怕再把暖瓶打了,因为打了不是有钱就可以还的,所以就是做梦都是在担心暖瓶打了,暖瓶成了他的一种心病,生怕打破,“夜里睡觉都变成了大喜、大悲和大惊的梦”,不是梦见买到新暖瓶,就是梦到暖瓶被打。一位上海的女作家,1961年生孩子时,街道特别照顾,给了她一张铝锅票,她高兴了好几天。花生早成奢侈品,有篇回忆老舍的文章,有一年春节前他和时为北京市长的彭真在一起时说“咱北京人过年就讲究吃二两花生米喝点酒”。彭真是大费脑筋,终于在春节搞到一批花生,全市每人二两。梁晓声永远特别感激他们的街道票证员王姨,就每个月给他们家略微多发一点豆腐票,因为她的偷偷照顾,“那些年我们比别的城市居民吃到了更多的豆腐”。这些还都是说票证的紧张或者票证给城里人带来生活的种种不便,而农民是没有票证的。他们的生活则更加困苦。改革开放初期,开始允许农村人进城后,农村人没粮票就是一个大问题。只好先采取“双轨制”同样吃饭,用粮票就便宜一些,不用粮票就贵。不过,好歹你可以花钱买了。“农民工”这个称谓孕育而生,你进城打工,职业上是工人,可身份上还是农民,所以就叫农民工。除了农民工,还有“农民企业家”。农民已经开工厂、办企业、经商,发了财,成了企业家,可是身份上还是农民,所以你叫“农民企业家”。后来,户籍制度有所松动,很多地方规定投资、买房都可以获得城市户口,“农民企业家”这个称呼就渐渐变成了历史。农村兵提干之后1958年户籍制度正式确立之后,在户籍制度严格执行的三十年里,转户口非常困难。即使是城市人,没有组织原因、调动工作,想从一个城市转到另一个城市都几乎不可想像。农村人想要变成城市人,就更难了。作家路遥的小说《人生》中,刻画了一个不甘心一辈子当农民的农村青年——高加林。他热爱生活,心性极高,有着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关心国际问题,爱好打篮球,并融入时代的潮流……但是,在户籍制度面前,所有的努力归于失败,最后他只能接受那片黄土地。实际上,在农村有千千万万个不甘于一辈子种地,穷其一生与命运搏斗的青年人,他们中多数都以失败而告终。农村年轻人想走出农村,变成城市户口,只有两个途径:一是当兵,再提干。当时,能当兵的人就很少,提干者更是少之又少。二是考上大学。在教育十分不发达的时代,能考上大学的农村青年又能有多少?考上中专者,已属不易。农村青年如果能当兵,就走出了改变命运的第一步,成为村里姑娘的首选对象。这时候就会有人给你说媳妇,而且是村里条件相对好的姑娘。三年之后,如果你没能提干,复员回家务农。媳妇就要和你拜拜。当初姑娘看中你有可能提干,如今你没提干,又是一个农民。姑娘为啥还跟你呢?有不少农村姑娘家毁约。另一种情况恰恰相反,一个农村兵在部队突然提干了,就要和老家的姑娘毁约。在部队里这种事情太多了。这不仅是道德问题,也是生存问题。农村兵如果提干,就意味着改变命运。当时的户籍制度规定,孩子的身份是以母亲的身份为准。父亲是城里人,母亲是农村人,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农村户口,哪怕你是干部。这种家庭被称为“一头沉”。女方的家长和女方就会到部队里闹,指导员、政委就要负责调解。由于这种现象普遍存在,因此部队里对“悔婚”也是不赞成的,你一个农村兵,刚一提干就忘本,就看不起农村姑娘了!这怎么行?所以,部队隔三贫五就有“运动”,或者说是一种小小“整风运动”,来打击这种忘恩负义之徒。如果农村兵刚刚提干就提出跟自己农村的对象分手,女方闹到部队,恰好部队赶上这种“小整风”,那就惨了,不但要遭到批判,最后还会被取消干部身份,复员后又成了农民。并不是说这些农村兵提干之后就看不起农村姑娘,也不是感情问题,根本问题是户籍制度。所以,他们宁可悔婚,也要找个城里姑娘。据雷颐回忆:1976年5月,他所在的部队要从江西调往福建,当时福建是对台湾的前线,所以叫做“轮流战斗值班”。就在出发前不久,一位王姓战友的父母带着一个女孩到我们部队来。这个女孩儿就是他们家未来的儿媳妇。那父亲说了这样一句话,叫他记忆犹新:“你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刘少奇都当了国家主席了,还不是被打倒了。”由于要上前线,部队上指导员、连长拼命地做工作、安抚,再由部队里出钱,买了车票,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回家。农村青年要想走出农村,还有一条路是考上大学。他们就算考上大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