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香軟冷豔訴閨怨飄渺空靈寄哀思——透過《菩薩蠻》十四首淺析溫庭筠詞的意象中文系200101班辛娟指導老師:趙升平摘要意象是產生詩詞意境的基礎。溫庭筠在對意象的選擇性運用中創造了各種不同的意境,表達主人公的情意和感受真實貼切,詞作所選意象色彩斑斕、濃豔綺靡,構成了以思婦為中心的意象群和自然山水意象群,兩大意象群的組接始終貫穿思婦之情,虛實相生,兼長並美。透過《菩薩蠻》十四首力求從意象的角度對溫詞有新的感悟和體會。關鍵字溫庭筠意象虛實情一引言“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1]在中國古典詩詞中,意境是藝術價值最高的審美評價。意象,作為產生詩詞意境的基本要素,是詞人主觀情意與客觀物象的複合體,它是詞人為了表現某種內心情感,通過精心的選擇,提煉客觀物象,加工後而形成的有特定情感意義的一種主客觀相統一的產物。“因此可以說,意象是融入了主觀情意的客觀物象,或者是借助客觀物象表現出來的主觀情意。”[2]簡言之,即是寄意於象,以象盡意。如果把一首詞的意境比喻為一座建築物的話,那麼意象就是構成建築物的磚石。高妙的詞人總是通過對現實生活細緻的觀察體驗,精心的選擇出適合於他表情達意的藝術表像,創造出一系列異彩紛呈的意象,以組合成為一個真實生動,含蓄蘊藉,引人無限遐思,具有無窮藝術魅力的境界。前人論溫詞,或謂“唐之詞人,溫庭筠最高,其言深美閎約。”[3]或謂“溫飛卿詞精妙絕人,然美不出乎綺怨。”[4]諸如此類,皆與作者善於選擇意象,以創造獨特的藝術境界密切相關。“溫庭筠者,太原人,本名歧,字飛卿。能逐管弦之音,為側豔之詞。”[5]他是晚唐第一個大力作詞的文人,古人譽之為“花間鼻祖”。溫庭筠開創的以側豔為主要特色的花間詞風代表了當時整個詞壇的創作傾向和審美趣味,成為當時文人作詞紛紛追摹學習的典範,詞作影響深遠。溫詞有富貴氣,也有華麗之色,但綺而不俗,類似鄧麗君的歌,含蓄委婉,雍容華貴,哀而不傷,蘊著濃的化不開的幽幽之情。有趣的是鄧麗君的歌也曾被歸入“靡靡之音”的豔曲,《菩薩蠻》的意境類于《在水一方》或《南海姑娘》,《夢江南》好似《船歌》(《星星索》),《更漏子》則可比《何日君在來》。溫詞在意象的選取運用上精美獨到,特色鮮明,字裡行間透露出香軟冷豔之怨,意象組合中不乏飄渺空靈之思。《花間集》收錄的《菩薩蠻》十四首最能代表溫詞特色,因此,若能對這十四首詞的意象進行重新認識與分析,或許能對溫詞產生新的感悟與體會。二綺麗多姿的形象世界溫庭筠一生經常出沒于歌樓舞榭之中,觸目所及的都是華麗富貴的陳設和錦繡滿堂的深閨。前人多用“側豔之詞”來指稱溫庭筠的詞作,以“才思豔麗”來指稱溫庭筠的才情,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豔”。“豔”的本義是指女性容色妍麗,體態豐美。由此引申,“豔”也用以指代和形容一2切鮮豔美麗的事物。更多的時候,“豔”則用以指代和形容有關男女情愛之事,而以表現男女情愛為主題的文學藝術作品也常被稱之為“豔曲”、“豔歌”、“豔詩”、“豔詞”等。就內容題材而言,溫詞主要表現的是“豔情”——女性生活和男女情愛。內容的局限決定了溫詞意象的範圍的狹窄。溫庭筠非常重視意象的組合,他往往通過密麗的名物意象,由物及人,物人相映,或托物寓意,或彰理顯情。縱觀《菩薩蠻》十四首,有山月水風的自然意象;有江樓溪橋的人工意象;有春燕曉雁的禽鳥意象;有繡枕錦帳的閨閣意象;還有春夢遼陽的主觀意象。不過用的最多也是最有特色的恐怕還是圍繞女性的閨閣意象和具有南國情味的自然意象。㈠美人容閨房物熠熠生輝溫詞中所出現的抒情主人公,基本上不是宮妃,便是歌妓;不是思婦,便是怨女。《菩薩蠻》十四首,盡描閨中人姿容體態,傳達其幽怨情懷,作者以代言的手法專注于紅粉佳人,津津於紅樓夜月,他以“男子而作閨音”的口吻,以女性特有的眼光觀察事物,抒發情懷,細緻入微地描寫驚鴻豔影,黛眉香腮,作者著力刻畫了女性的香、豔、嬌、媚之美,在意象的選取上以女性為中心從女性的容貌形態,服飾及其室內用具方面選取了大量精美的意象,構成了溫詞的閨閣意象群。以《菩薩蠻》十四首為例,光描寫女子美白可人,香氣氤氳的意象就有香腮、香紅、香雪、香閨、香燭、暖香、落香、沉香閣等。此外,鬢雲、雙鬢、蟬鬢、山額、睡臉、眉黛、黛眉、笑魘等意象進一步對女子之美作了補充,相輔相成,相得益彰。凸顯女性服飾精美絕倫,金碧輝煌的意象有金鷓鴣、金翡翠、金鸂鶒、金翠鈿、金鳳凰、玉釵、寶函、鈿雀、孿鏡、新帖、羅褥人、勝、股、翠翹、金縷等。述及女性居所用具的華貴富麗,珠光寶器的意象有水晶簾、玉鉤、玉樓、畫樓、池閣、金堂、樓上有可供她們遠望時扶手用的闌,闌幹,室內掛有珠簾、羅帷、錦帳、繡帳等帷幕,床上放著錦衾、繡衾、鴛鴦錦等,擺著玻璃枕、鴛鴦枕、山枕。床的附近有銀屏、錦屏、畫屏等屏風,夜裡室內還燃有紅燭、銀燭、香燭等。凡此種種,不一而足。溫庭筠選取華美的意象,濃麗的辭藻,可謂五色目旋,富麗堂皇。作者似乎是傾盡全力,描繪女性主人形象,力求在讀者心中留下美好的印象,呈現出“以富為美”、“以麗為美”、“以柔為美”[6]的創作傾向。其鋪陳誇張的手法可與詩賦相比,以致溫詞的某些作品在寫名物時堆砌意象過密,給作品帶來一種濃的化不開的沉悶感覺。㈡江南水點點淚魂牽夢繞溫庭筠長期生活在南方水鄉,故而在他的詞中,除了以女性為中心的閨閣意象群,南國情味的以水為中心的自然意象群構成溫詞意象群落又一部分。試看《菩薩蠻》其十:寶函鈿雀金鸂鶒,沉香閣上吳山碧。楊柳又如絲,驛橋春雨時。畫樓音信斷,芳草江南岸。孿鏡與花枝,此情誰得知?在吳山、楊柳、驛橋、春雨、芳草、河岸等以水為中心的江南自然意象簇擁下,一位絕色美人出現了。整首詞呈現出香豔而柔弱的特點。這類意象包括合歡、牡丹、杏花、梨花白、海棠梨、萱草、綠楊、垂絲柳等植物意象;雁、蝶、曉鶯、馬嘶、子規、雙燕、鸂鶒等動物意象,以及春、風、明月、雨、露、春池碧等自然意象。這些觸手可及的意象共同織造了一個精疏淡雅,惆悵繾綣的氛圍。又如“雨後卻斜陽,杏花零落香”,這些江南味道十足的意象一方面運疏入密,沖淡了“濃的3化不開的”的氣氛,帶給詞一種濃淡相濟的美感;另外一方面,它深入到主人公的內心深處,委婉的表達了一種淒迷惆悵的心緒。溫詞中雖然使用了一系列色彩濃麗,華豔的意象群,但也不缺清新疏淡的自然之筆,二者與詞的內容很協調,組織配合成一個美麗,和諧的畫面,給人以美感,即所謂“蹙金結繡,而無痕跡”。三以虛襯實虛實相濟㈠虛實相濟兼長並美詩詞主要是由意象組合而成的有機統一體,創作和解讀詩詞主要是創造和解讀意象和意象組合。虛實結合,不僅是文藝創作的一個重要美學思想,也是意象解讀中一個重大問題。所謂“虛”,在傳統意義上是指想像、虛構、抽象的、無形的情思;所謂“實”,則是指現實、真實、實事、具體的有形的人和物。然而,當客觀事物被人們感知時,其知覺內涵大致有兩個基本走向:一是科學認知,一是審美認知。如溫詞中“雙雙金鷓鴣”一句,看到“鷓鴣”如果僅僅停留于羅裙上精美的鷓鴣鳥的圖案那是科學認知,但是那繡在羅裙上的真的僅僅是一對“金鷓鴣”嗎?不儘然,那是此女子的一番相思意,一份閨怨情,這樣的情景,難免讓人想到縱使桃面依舊,良辰美景,可憐我那思念的人卻不知在何處?看似微波不驚之景背後卻隱藏著驚濤駭浪的情感,此番心意更與何人說?由此可見,對事物的科學認知和審美感知是兩種性質不同的知覺,它們的著眼點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層面:一個是著眼於事物的屬性,一個是著眼於事物的情調。不用說,只有對事物情調的感知才是審美感知。詩詞意象表現是審美表現,是建築在審美感知基礎上的表現,是建築在對事物情調感知基礎上的表現。就溫詞來看更是如此。故而,從審美的角度來看待意象中的虛實,對意象虛實的介定是恰恰與傳統定義相反的。從科學認知的角度看,創作光虛不實,則空洞抽象,無法構成鮮明的藝術形象;光實不虛,實事實寫,這話實說,也不能成為藝術。光虛不實則空;光實不虛則死。詩詞都貴虛實相生。從審美感知的角度看溫詞更是如此。㈡雪映梅雪白梅亦香虛襯實景美情更切在溫詞綺麗多姿的意象世界裡,描繪的是一幅幅精美絕倫的動人畫卷,看似實寫,卻是一種虛張聲勢的“極度描摹”,作者實際要展現的卻是思婦一個個支離破碎的內心世界,此乃寫實,有種“良辰美景虛設,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的味道;再者言思時,寄語明月,此乃虛寫,實則表抒“日日思君不見君”之切。溫詞《菩薩蠻》十四首中,無論是以女性為中心的閨閣意象還是以江南水鄉為特色的自然意象,在排列,展開上始終貫穿著思婦的一根感情變化的線。或隱或顯,相得益彰。王國維指出“‘畫屏金鷓鴣’,飛卿語也,其詞品似之。”[7]葉嘉瑩也提到“溫詞善於標舉精美的名物”。[8]試舉《菩薩蠻》其二:水精簾裡玻璃枕,暖香惹夢鴛鴦錦。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藕絲秋色淺,人勝參差剪,雙鬢隔香紅,玉釵頭上風。“水精簾裡玻璃枕,暖香惹夢鴛鴦錦”,尤表現了溫詞的特色,他標舉了精美的名物,像“水晶簾”、4“玻璃枕”、“鴛鴦錦”,而且給人一種參差錯落的美感。換頭的“藕絲秋色淺,人勝參差剪”,接連用了幾個舌尖和齒頭發音的字,則又從聲調中傳達出一種美感。還有一點值得注意的是第一句中“水精”、“玻璃”一般給人的感覺是冰冷的、堅硬的,而他馬上承接的“暖香惹夢鴛鴦錦”,則是溫暖的、柔軟的,這是一個鮮明的對比,而同時在前兩句和三四句之間又有另外一種對比,一、二句是閨房中室內的景色,而“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是室外江上的景色。詞中的“水精”即水晶,一種純淨,透明,結晶質的石英,晶瑩美麗,用作裝飾。玻璃亦指天然水晶。這裡選取“水精簾”,“玻璃枕”形容簾子和枕頭的玲瓏透明,給人以晶瑩的美感。這樣的用具多麼精緻典雅!“暖香”“鴛鴦錦”寫錦繡的鴛鴦被,暖暖的,還幽幽散發出一種香氣,誘人思睡,多麼溫馨!然而這“鴛鴦錦”到底是錦衾還是錦褥作者未加指明,讀者亦不能確認,只是這種鴛鴦錦的質地和花紋可以給人展示一種極盡華麗的意象,把人帶入一種純美的意境之中,使讀者對作品的反映不會那麼機械刻板的固定在某一點上,閱讀和欣賞便具有了積極主動的靈活性和創造性。作者將室內物象勾勒的這麼精美絕倫,醉翁之意不在酒,透過這精美的物象,幽雅的環境,讀者完全可以由物及人,想像出居室中的女子的高雅美麗。此乃以極盡華麗的物象來襯托生活中的女性之美。“江上柳如煙”,理性的解釋以為可能是夢境,可是這首詞在感情的自覺上已經富有美感,感發了我們。簾內的溫磬的情意如斯,簾外淒清的風光如彼,“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這兩句的感發無須理性的解釋,就在於這兩句的兩組形象的對舉。還不僅如此;“柳”和“雁”的兩個形象,也可以給人許多聯想。“柳”常使人聯想到離別,相傳為李白作的《憶秦娥》詞就曾說“年年柳色,灞陵傷別”,而“柳如煙”的朦朧本身就意味著感情的幽微,和“楊柳又如絲,驛橋春雨時”起同樣的作用,因此,“江上柳如煙”一句便浸透了離別的情意。至於“雁”,則古人以為可以傳達書信,而且飛行時常列隊成人字,李清照的《一剪梅》詞“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也令人懷想到遠人。再加以溫詞的聲調:“水精簾裡玻璃枕,暖香惹夢鴛鴦錦”,兩句的韻字都是上聲,上聲揚起的飄渺、遙遠的聲音效果傳達出的夢境之中懷思遙想的感情,這是很難準確的加以說明的,只有靠心靈的感觸去體會。而下麵的“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兩句,末尾又都用了兩個一先的韻字,有一種很輕倩而淒清的感覺。所以這首詞不僅是形象好,聲音也配合得很好。而且不只是上半闋寫得好,一首詩歌的生命都是整體的,所以要把下半闋聯繫起來才更見其好處。試舉《菩薩蠻》其四:翠翹金縷雙鸂鶒,水紋細起春池碧。“翠翹”為唐宋時代流行的女性精美的頭飾。白居易《長恨歌》謂貴妃裝扮:“翠翹金雀玉搔頭”。“金縷”是說翠翹縷金。“雙鸂鶒”的意象,亦如飛卿多首詞中“釵上蝶雙舞”“雙雙金鷓鴣”,“金雁一雙飛”等句一樣,均以雙雙對對的鳥類形象,表示歡情,戀情,起到暗喻,比興的作用。“如果借用西方‘符號學’的理論,這種成雙的形象,已經成為詞人描寫相思相戀的一個語碼(code)。它除去表面語意之外,更有一種潛隱的,可能引起讀者聯想的語意成分。詩詞中常運用具有聯想含義的語碼,來擴展它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