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舜英之《大量流出》全国唯一完整版大量流出许舜英现象(序)王德威许舜英是一个品牌。她写些什么和她怎么写同样重要。她的犀利与幽默,张致与佻达,与其说代表了她的见识,更不如说代表了一种姿态。这是一种都会的专业的姿态,一种另类的偏执的姿态,也是一种后现代的女性的姿态,或者这根本就是种拟态?许舜英谈资本主义伪性高潮、谈巴特傅柯布希亚、谈张爱玲吕哈丝、谈川久保玲Martinmargieala。她笔下的知识成为卖点,言谈无非挑逗。卖弄---贩卖加戏弄,这不正是许舜英的本业?九〇年代台湾的新女性千姿百态,真能玩得风生水起的倒还是不多。许舜英异军突起,以她痉挛式的文体,有理取闹的话题,还有异想天开的议论,在在引人侧目,也因此不无自得吧?她告诉我们“有些学术理论比刚上市的CommedesGarcons单性香水更具时尚意义”;“性行为是对性的一种怀旧”;“现在任何东西都流行,‘正常’也流行起来了呢”。她的前卫及狡黠,即嘲弄(男性?)主流意识,却也因为后者而存在。是颠覆,还是共谋?在这方面,她使我们想起了陈文茜或张小虹。不同的是,没有政治或学术的依托,许舜英反而更能理直气壮的促销她自己;作为广告人,她太明白,名牌即明牌,除此再无其他。“生活的戏剧化是不健康的”,早半个世纪以前张爱玲如是写着。但张却明知故犯,而且乐在其中。徐舜英其实是张门秘密传人,专长就是“不健康”的生活。人生如戏,不,如奇观(deBord?),如虚拟情境(Baudrillard?)打开她的便当,你看到两个没有蛋黄的,去势的卤蛋,与一节一节的猪大肠,相亲相爱。进入她乘坐的电梯,你意识到身体的失重与封闭,狂喜与失望:历史主题竟由此失去。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川久保玲的白短裤始终不能救赎我们的市容。我们不阅读许舜英的文字,我们“看”许舜英的文字。文字符号的演出是生活符号的延伸,人生不妨是种修辞学。许舜英现象:现下的,善变的表象;现学现卖、昙花一现;象忧亦忧,象喜亦喜。于是有了她所谓“混”的回应。作为后期资本主义的灵媒,她把广告文案写得像禅门公案,把米歇傅柯罗兰巴特装扮得像亚塞芭比娃娃。她吞吐各种资讯,有如厌食与贪食两症齐发。自恋自嘲,语无伦次却也言之成理。虚空阿,虚空,世纪末的幽灵又走在她的字里行间,但我们也仿佛听到她的专属收银机的嗒嗒响声。大珠小珠落玉盘,这年头空虚也是marketable的。许舜英写她“喜欢看起来像一张椅子,一张在功能上完全失败的椅子,坐起来会有患脊椎发炎的危险-------或是看起来像一件衣领在下面,袖子在中间的衣服”,善哉斯言。比起来卡夫卡的《变形记》故事,可真是令人发思古之幽情了。主体与客体,人与物,早就一体成形。再见,形上学(metaphysics)的时代,许舜英是台北形似学(pataphysics)的代言人之一。但或许她想要变成无功能的椅子或衣服还是嫌保守了些。许喜欢买也喜欢写服装。她应该改写,或改穿“国王的新衣”,在故事原始的寓意里,国王的新衣只是自欺欺人,成为笑柄。许舜英的新衣呢?穿与没穿,看到与看不到,正可以成为一项她所谓“美”德而非道德的厄诡。笑话终于变形为神话,她的文字与生活游戏正将开始。站在证人席上作家的身体与时尚的身体1、娇蕊道:“不是够不够的问题。一个人,学会了一样本事,总舍不得放着不用。”-----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有些学术理论比刚上市的CommedesGarcons单性香水更具时尚意义。挑逗突然有了根据。某种神秘力量,有恃无恐,像是第二天性,象某种吃了会变透明的药。时尚是什么?如果把张小虹放在“雅痞必读”里,那就成了时尚。UmbertoEco拿来命名一种柑橘系的香水不好吗?时尚不是天母西路的房地产广告。时尚不是新一代3D快打旋风新电玩。没有什么比一个有趣的概念更挑逗的了。牛奶箱可以作为一种全新的、神出鬼没的街头艺廊。一个见习艺妓同时也玩玩朋克摇滚不可以吗?一个上了TheFace或Dazed&Confused杂志封面的市长。我喜欢TooFasttoleaveTooYoungtodie这个服饰店的名字的程度并不亚于我喜欢PeterCarey的短篇小说。我不知道这些东西之间是否有什么必然的宿命的联系,或者他们暴露了我某种拜物倾向什么的,我只知道他们同时是我的香水、我的鸦片、我的毛语录。我当然知道MartinMargiela是谁。这是我最擅长知道的事物之一。我还知道给他一些旧毛袜,他可以改造成一件具可穿性的毛衣。毛袜在脚踝弯曲的部位恰恰好就落在胸部隆起的地方,肩部还留着一个不服帖小丘,具有立体剪裁的效果。我并不想故作深奥,但是,我还可以告诉你:女人穿丧服的时候最美。九四年的流行重点是苏格兰格子呢人造毛皮及荧光色系。流行就是某种族群相互辨识的密码暗号。田山淳朗。小野冢秋良。渡边淳弥。腾岗良观。与其说我喜欢他们的衣服,不如说我喜欢他们所说的话。购买可以是业余的。2服装,在整个消费意识中是无法独立存在的,完成一件衣服的美学体验中,衣服甚至于是次要的、附属的;你甚至于不知道服装店(空间设计、陈列美学、灯光家具、店员造型)和服装谁才是主体。做为商品陈列的那件衣服是无法透过日常穿着复制出那种形象。脱离了摄影技巧作为媒介、脱离了展示会上那种表演的氛围、脱离了炮弹般身材的“诠释”、脱离了美术性“加框”的那件衣服在“现实”中会变成另外一样东西。额头的宽度应该占全脸的三分之一。用眼影而非眉笔来画眉毛,所能得到的自然效果是无与伦比的。什么叫自然美?什么叫写实主义?街道上装置着一些凝固的娃娃装。把蜜粉扑的很透很透,透到它完全融进你的皮肤里,这就是写实主义。当然或许你会觉得它不够四〇年代。四〇年代的写实就是张曼玉在“阮玲玉”里面的那种造型。什么叫做写实主义?如果有人除了上床睡觉以外的任何时候都得穿着高跟鞋,那就是她的天生高度的写实主义。对外表不遗余力进行改造的最高境界就是写实主义。3流行是一种惊人的“浪费”与“重复”。这里所谓的“浪费”是一种古典的物理性使用价值的观点。当你“投资”一件衣服,必然预期某种优于金钱价值的回收,或许是对现实的调情、或许是对现存秩序的默认、或许不必然是情欲中心的,总之,这种“浪费”是一种分期付款或是买保险的观念。而“流行”本身就是它自己充分、最坚强的存在理由。我在这一季买的白衬衫或许在九三年就已经买过一件一模一样的,那又怎样?“当季”就是一种合法。我从不试图矫正流行的“合理性”。流行本身就有可能是坏品位集大成、搞笑、滑冰运动、歌德式建筑、流浪艺人------等等。流行就是一种合法的坏品位。坏品位也可以有很多诠释。是谁的坏品位?是“大陆同胞”的坏品位还是王靖雯的坏品位?或是川久保玲的坏品位?在流行的光环下,坏品位就是好品位。为什么我现在看到宽腰带、垫肩西装、黑眼圈会觉得低俗不堪?为什么我现在会认为细眉毛、娃娃装、透明薄纱很Chic?我当然可以认为是我的品位“进步”了,我也可以认为我对流行是“选择性”的挪用,然而,流行始终摆出一种专断独裁的告知性。流行是穿着美学里的霸权文化。4能够理性而严肃的写出《衣服的精神分析》或TheFashionSystem这类学术论文的人,如果不是对穿着打扮毫不在意就是太过迷恋。像RolandBarthes这种人到底擦不擦香水?什么牌子的香水呢?在FashionSystem这本书里,他一丝不苟的列了一个清单,照字母顺序排列、Belt、Blouse、Ensemble到Sweater、Waistline,这简直像一种新的服饰专业术语词典,在某种意义上,这就是知性对身体感官的报复。流行并不因为你洞悉了它的阴谋诡计而变得乏味。注重穿着,进而发展出对时尚的敏锐嗅觉,进而构建出一种独特个人穿着美学,这是“身体意识”的一种,这个身体是文化结构下的身体,有些身体狂热地贡献给衣服,有些身体对衣服疏离冷淡,有些身体被衣服隐形了,有些身体极度夸耀。大部分对“流行”的反省是道德的、禁欲的、清教徒的、对身体的表现欲严密看管的。对流行时尚的不屑与嘲讽其实是知识分子的“传统”(尤其是男性),表面上摆出一幅崇尚穿着是一种等而下之的小道的姿态,爱漂亮几乎就是无知、没有大脑的同义词,化妆产业就是父权复制、女体被宰制的资本阴谋。这也是某种贬低女性的刻板指控。5关于穿着,Duras说过一段很可爱的话。她说:“我无需精心穿着打扮,因为我是一个作家。”她还说:男人喜欢写作的女人,虽然他们并不如此宣称,作家就是一异国。Duras要告诉我们什么呢?一个不懂得穿衣服的人该何去何从呢?努力拯救一首烂诗吗?对不沉重无休止的迷恋美少年的映画集小说系谱学。天使学入门。狂喜的符号是不重复的,你能理解它的永无止境,在如此多种游戏之中,你最偏好的就是各种资讯的快感-----Panoplie的法文,意思是儿童道具。在玛丹娜九三年的Rain的MTV里使用的沙发椅是MarcNewson的作品。。Technikart是一本自称专为全创作领域而设的杂志。他们试图打破GraphicartContemporaryart之间的界限。Prada本季的图案是仿照古老咖啡店内的墙纸设计。专注于某类肤浅杂碎的资讯是极具魅力的。在明天会快速提早占领今天的时代,在知性成为尖端时尚的时代,资讯相对于精英论述是较不具敌意的。在某些次文化圈里,资讯是一种社交礼仪,它甚至于是一种身份认同的暗码。如果总统就职宣言不具时尚感,他们就不谈,而宁可谈训练猫咪上厕所的教学录影带。相对于启蒙主义人文传统对思考及意义的强调,这个年代的焦点与其说是资讯,不如说是“嗅觉”。----对资讯的嗅觉,对资讯的市场性的嗅觉,对资讯如何挪用变形的嗅觉,对发现别人尚未发现的资讯的嗅觉。出身冥想是一种症状,收集癖是一种专业技术,收集癖更是一种现代创作的特色。“坏品位百科全书”是典型的收集癖产物。世界五大都市咖啡厅最新图鉴。日本最畅销的一百种速食面(九州风味)巡礼。公开征求使用过的卫生棉。寺山修司的毕业证书及家常菜谱。以各种系统的观点来看世界,是一种非常二十世纪的态度,也是一种非常昨天的态度;今天的态度,是一方面愤怒挑歙,而另一方面伤感怀旧,没有绝对的进步和绝对的保守,只要是够冷僻的材料(还未被炒烂)就有可能是最新的态度。无所谓文艺复兴或Eagles合唱团。英国流行音乐界两大王牌Oasis以及Blur,通过进化论式的崩溃及突变,其实是共同拥抱了Beatles,Thesmith,JoyDivision,以及DavidBowie。还有DuranDuran。资讯的魅力来自于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局,空穴来风,即兴演奏,最使人着迷的特质是不一定要拿来使用,在焦点上有些微的偏差,它是一种小小的产品,概念上并不完整,而且不需要忠诚度,因此它不会是信仰。信仰他的人信仰的不是资讯本身,而是资讯这回事,是“资讯”加引号这个概念。咨询是知识的一种新品类,而且是唯一的一种无理论前身的新品类。什么都没有记住过的一时快感,然而却改变了我们对知识获得、分类、提供及运用的方式。对资讯无休止的迷恋其实是对“不沉重”无休止的迷恋。你已经有了世界上最沉重的天空,那就够了。视觉偏执状态有些东西在我们的视觉文化里很容易找到同步主义优生学般绝配的场景,而且将继续支配着一整个世代的视觉/空间体验,这种东西就是千辉牌打火机加摇下车窗吐槟榔汁的男人,又比如说是建筑工地演出的泳装秀,还有,在旷野中高张艳帜的欧式庭园咖啡厅附设卡拉OK,还有代客泊车捷运围墙泰港五日游旅行团;而有另外一些东西则完全找不到适合的场景,比如说裸体午餐、十二岁的Lolita,再比如说拉岗式的丧失赎回权的厌世倾向或德而沃式的自恋这一类的情绪。尤其是自恋。完全无法控制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台北街景。唯一的出路是从街道被驱逐至室内,但室内也有极端恐怖的精致生活文化与穿丝袜的男人。很难想象一个绝俗孤傲的自恋主义者如何被注视着去巷口倒垃圾或是去胡须张点一客鲁肉饭。太多地方是不管镜头如何调整角度都一定会穿帮的。穿着拖鞋短裤、拎着赠品气球携带家眷的在刚开幕的百货公司看水族箱,这种事绝对不是一个自恋倾向的人办得到的。如果不能在京都的美术馆撞见前任爱人,至少至少,也不能任由这种事发生在台北X品书店。这就队是一种结构性的浅薄。只有去现实化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