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卡夫卡《伏尔加河上纤夫》,油画,列宾,1873年。藏于俄罗斯博物馆。《伏尔加河上纤夫》是列宾(1844-1930)的成名作。还在学生时代,彼得堡涅瓦河上纤夫的沉重劳动就引起了列宾的同情,从那时候开始,他一直想描绘一幅表现纤夫的作品,以表现下层劳动人民的痛苦生活。1870年夏季,列宾与同班同学华西里耶夫去伏尔加河旅行写生,典型的俄罗斯风光和纤夫的生活给他留下了难忘的印象。画中列宾画了十一个饱经风霜的劳动者,他们在炎热的河畔沙滩上艰难的拉着纤绳。纤夫们有着不同的经历和个性,他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但这是一支在苦难中练成坚韧不拔,互相依存的队伍。背景运用的颜色昏暗迷蒙,空间空旷奇特,给人以惆怅、孤苦、无助之感,切实深入到纤夫的心灵深处,亦是画家心境的真实写照,这对画旨的体现,情感的的烘托起了极大的作用。挪威表现主义画家爱德华·蒙克(1863—1944)的《呐喊》爱德华·蒙克1893年所作的油画《呐喊》是画家最重要代表作品之一。在这幅画上,蒙克以极度夸张的笔法,描绘了一个变了形的尖叫的人物形象,把人类极端的孤独和苦闷,以及那种在无垠宇宙面前的恐惧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画面上没有任何具体物象暗示出引发这一尖叫的恐怖。画面中央的形象使人毛骨悚然。他似乎正从我们身边走过,将要转向那伸向远处的栏杆。他捂着耳朵,几乎听不见那两个远去的行人的脚步声,也看不见远方的两只小船和教堂的尖塔;否则,那紧紧缠绕他的整个孤独,或许能稍稍地得以削减。这一完全与现实隔离了的孤独者,似已被他自己内心深处极度的恐惧彻底征服。这一形象被高度地夸张了,那变形和扭曲的尖叫的面孔,完全是漫画式的。那圆睁的双眼和凹陷的脸颊,使人想到了与死亡相联系的骷髅。这简直就是一个尖叫的鬼魂。卡夫卡像(摄于1906-1908)“如果要举出一个作家,他与我们时代的关系最近似但丁、莎士比亚、歌德与他们时代的关系,那么,卡夫卡是首先会想到的名字。”(英国诗人奥登:《卡夫卡问题》)卡夫卡是一个想象力极其丰富的作家、一个始终关注人的存在状态的“哲学家”、一个最普通的公司雇员;当他在1924年去世时,除他的亲人和为数不多的挚友以外,他的名字鲜为人知;但在那之后,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在西方现代文学中的地位、意义为越来越的人所认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经历了战争恶梦的西方现代人对卡夫卡的作品有了更深刻的体验,出现了持久不衰的“卡夫卡热”,就是在因社会和意识形态等各种原因而长期拒斥卡夫卡的一些国家,也因自身社会情况和社会、文化观念的演变而先后向卡夫卡的不朽遗产敝开了大门。今天,卡夫卡早已被人们公认为是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最重要的代表作家之一。第一节卡夫卡的生平和创作奥地利作家弗朗茨·卡夫卡(1883—1924),犹太血统,出生于当时属于奥匈帝国的捷克的布拉格。他生活的时代是奥匈帝国的最后30年和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成立于1918年)建国后的最初几年。他本人的经历平淡无奇:1901年进入布拉格德意志大学,他最后选定的专业是法律;1906年6月取得法学博士学位。1907年10月被“保险事务总署”聘用,次年进入“波希米亚王国工人事故保险事务所”,此后他一直在那里工作,直到1922年退休。卡夫卡1924年6月3日因结核病逝世于维也纳。他被埋葬在布拉格,“这是他既憎恨、又热爱,他一直想要离开,却又被紧紧吸引住的地方。”卡夫卡墓39岁时的卡夫卡卡夫卡的一生十分孤独。居住在布拉格的德意志人的处境很像孤岛上与世隔绝的人。在德意志人中他又是个犹太人,这使他在周围的德意志人中也感到孤立;他的家庭属于中产阶级,但由于他的血统,要受到排犹的种族主义的精神迫害,和奥匈帝国的统治者很疏远。他任职的公司规定、强制他做的工作是和他的内心对立的,他的兴趣在写作,却没有时间动笔;在家庭中,父亲非常专横,使他处于战战兢兢的奴隶似的地位。所有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形成了他性格中极端的孤独感。他觉得这世界是他的迷误,他是误入其中,“一个迷误。我在上面那长长的过道里打开的不是我的房门。”他在把自己和巴尔扎克相比时写道:“巴尔扎克的手杖上刻着:我在摧毁一切障碍。在我的手杖上则是:一切障碍在摧毁我。共同的是这个‘一切’”置身在那样的环境中,他随时都感到承受着无法摆脱的压力,和社会无法沟通。他在书信、日记、随笔中经常谈到自己的迷误、孤独、无可奈何、绝望、恐惧;他曾写下这样一段话:我误入了一片无法通过的荆棘丛中,只能大声叫喊公园管理员。他马上就来了,但却无法穿过荆棘走到我身边来。“您是怎么跑到这片荆棘丛当中去的?”他喊道,“您不能沿着同一条路走出来吗?”“不可能,”我喊道,“我再也找不到那条路了。我刚才一边想着事一边平静地走着,突然就发现我在这个地方了,就好像是我走到这里来了以后,荆棘才长了出来。我再也走不出去了,我完了。”“您像个孩子,”管理员说,“您首先沿着一条禁止通行的路,愣穿过从来没人走过的树丛,然后您就叫起苦来。但您并不是在一个原始森林里,而是在一个公园里,人们会把您弄出来的。”“可是一个公园里根本不该有这样的树丛,”我说,“而且人们又能怎样救我呢?谁也进不来。如果人们要试试看的话,那就得抓紧了,天马上就要黑了,在这里过夜我可受不了,而且我已经给荆棘刮得遍体鳞伤,我的夹鼻眼镜又掉了下去,再也找不到了,没有眼镜我简直就是半个瞎子。”“这一切都很有道理,”管理员说,“可是您还是得忍耐一会儿,我总得获得公园主任的批准。稍稍拿出点耐心和男子汉气慨来,好不好?”……卡夫卡在去世前曾留下遗嘱,要他的朋友勃罗德把他的手稿“统统付之一炬”,但勃罗德非常珍惜卡夫卡的作品,不得不违背他的遗愿;他把卡夫卡的作品和遗稿(包括书信、日记)全部整理出版;并且前后两次编纂了《卡夫卡全集》,这就是1935年的六卷本和1949—1950年的九卷本。卡夫卡的文学成就主要表现在小说上。他的小说通过孤独、苦闷、恐惧的小人物的形象,深入地发掘了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异化现象。他的代表作品是三部长篇小说《美国》(即《失踪者》,写于1911年至1914年,1927年出版)、《诉讼》(写于1914年至1915年,1925年出版)、《城堡》(写于1914年至1922年,1929年出版)。它们都是未完成的作品。短篇小说有《判决》(1912)、《变形记》(1912)、《乡村医生》(短篇小说集,1919年出版)、《饥饿艺术家》(短篇小说集,1923,包括《地洞》、《约瑟芬》、《一条狗的研究》)等。第二节《变形记》、《诉讼》和《城堡》英国当代评论家柯林·威尔逊在论及当代西方世界的思想危机时也说过:“人是神还是虫?现代文学采取第二种观点……我们倾向于强调人的毫无价值,它的痛苦和弱点。”《变形记》以深邃的寓意体现人类的某种常常被遗忘的存在状态。小说写格里高尔·萨姆沙一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之后的遭遇。格里高尔在父亲的公司破产、全家的处境艰难的境况下,去当旅行推销员,挑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为此,他得到家庭成员的尊重和爱戴。但格里高尔一朝变成了甲虫,先前的父子关系、母子关系、兄妹关系就突然逆转了,往日的亲情被极端的自私、冷漠、残酷、无法沟通所代替。变成了甲虫的格里高尔对一家人的言语行动,并没有惊诧,也没有愤怒,而是“平和”地、“沉思”地接受了这种事实。他的死,使一家人如释重负。卡夫卡不仅用冷漠的笔调描写了人间的冷漠,更写出了人异化为非人的可怕图景。虽然西方现代社会在物质上成就辉煌,但现代人却敏锐地感到,从形而上的层面看,人与他人好像变得更为互相疏远、敌对。人为了自己能生存得更好而创造的“物”掉过头来成为压抑人、支配人、排斥人的现实力量,而作为创造者的人则被异化为受支配的力量,人与自然的和谐的、互为依存的关系也为现代工业的恶性发展所破坏。总之,人与社会、与他人、与物质、与自然的关系进一步被扭曲了,连人与自己的本质都疏远了,出现了人的全面异化。最后,由于弗洛伊德学说的影响,人发现了自身潜在的非理性的本能,结果,人似乎告别了自己的昨天。总之,人,不再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卡夫卡就把本来源于现实的梦魇还原成了现实——变了形的、但却十分真实的现实。小说所表现的正是不少现代派作品共同的严肃的主题。《诉讼》的现代主义特点非常明显。作者没有交待小说中情节发生的时间、地点,情节本身也十分荒诞,就它的表面意义而论,令人难以置信。K和现实的复杂关系表现在:“法庭”象征着现实中无所不在的迫害人的罪恶的力量,在这个力量面前,K是无辜的受害者,但从另一方面军看,K是那个和他敌对的罪恶世界的一部分。他是个高级职员,有地位的人;在银行中他习惯了用高傲的、粗暴的、毫无同情心的态度去对待地位比他低的人和那些渴望会见他的人。所以,当他受到法庭的迫害,在法庭面前深感自己无罪的时候,从另一角度看,在另一意义上,他却深感自己有罪;因此,他四处求援,大声抗辩,却又从不想逃避审判,好像他自己选择了死亡。K既是卡夫卡同情的对象,又是他批判的对象。卡夫卡一方面批判和“人”敌对的、官僚化的、冷酷无情的现存制度,另方面又批判带上这个制度的印记的人。这种双重的批判贯穿了卡夫卡的所有作品。《城堡》的内容像十足的梦魇,它通过离奇、荒诞、神秘的情节表现了小人物们在一个完全陌生、混乱的世界中的处境。主宰小人物命运的是“城堡”。主人公K比《诉讼》中的K还要复杂。K是完全根据自己的意愿从遥远的地方来到城堡所管辖的、他完全陌生的世界,他的目的是想得到允许在这里安家落户,这到底是为了什么?K想尽办法要进入城堡,会见他的统治者,为什么他在精神上那样屈从于他们的权威?就实际情况说,并没有任何看得见摸得着的力量挡住他去城堡的路:没有高大的城墙,没有吊桥,没有守卫,为什么他不准备挺着胸膛走进去?当我们追寻这些问题的答案时,可以体验到K自身的荒诞和他令人同情的荒诞处境。从他与“城堡”交往的经历可以看出“城堡”的荒诞、冷漠无情;但另一方面,“城堡”所统治的世界又在K的心灵里打上了深深的印痕。“城堡”是压抑K的力量,而K根本没有想到要和它斗争。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无休止地想和城堡取得联系,要城堡承认他是一个毕恭毕敬的被统治者。但是,K就是连这一点卑微的目的都不可能达到,他的一切努力都纷纷落空。这就是现实社会中的可怜而又可悲的小人物的生存状态!卡夫卡在杂记中曾经谈到过这样一种人:“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囚徒,他感到处处受着排挤,他充满忧悉、软弱、不健康的情感,脑子里经常会浮现出囚徒的胡思乱想——在他不自由这件粗暴的事实面前,……任何安慰也不能使他得到慰藉。但是假如问他,他究竟希望什么,他又会无言以对,因为他(而这就是他最有力的理由之一)对自由没有丝毫观念。”他不止一次地向自己诉说:“目的确有一个,道路却无一条;我们谓之路者,乃踌躇也。”这既是客观境遇,也是主观的精神状态。K的弱点其实正是卡夫卡本人也意识到的自己的弱点。他十分坦率地说过:“我不是燃烧的荆棘丛,我不是火焰”,他知道自己的消极面。卡夫卡作品中的主人公,往往带有卡夫卡本人的烙印,从这个意义上讲,这些作品有着某种自传色彩。当然,这不是在事件和经历上,而是在精神上。。卡夫卡对西方现存社会结构下的种种弊端有极清醒的认识,他决不把它归之于个别的、局部的原因。他说:“资本主义是一系列从里向外、从外向里、从下向上的依附关系的体系。一切事物都具有依附性,一切都受制约束缚。资本主义是世界和灵魂的一种状态。”同时,在卡夫卡看来,任何改革、革命都无法铲除恶,它们的结果与最初的目的相比,总是适得其反:“每一场真正革命的运动结束时都出现一个拿破仑·波拿巴。”“洪水越向四周扩大,水就越浅、越浑。革命蒸发了。只留下新官僚体制的泥浆。”卡夫卡非常清醒地估计到他的作品虽然能帮助人们去认识恶,却一点也不能帮助人们去清除恶。这大概是他要勃罗德在他死后把他的作品完全销毁的重要原因。第三节卡夫卡小说的艺术特点从艺术上讲,卡夫卡的作品也是一种很复杂的现象。卡夫卡的作品几乎都是一种象征。“象征”在古希腊文中的意思是“接合、拼凑、比较”,于是产生了在符号与所代表的事物间进行比较的含义;后来引伸为以一物代表另一物,后来,广义地说,语言也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