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子夜》中西方文学叙事传统的影响《子夜》受中国古典小说叙事传统的影响茅盾曾说:“我开始写小说的凭借,还是以前读过的一些外国小说。”茅盾的创作伊始“依仗”和“凭借”他们所读过的“外国作品”只能把它理解为一种诱发的因素,而不能概括他们创作的全过程。所有评论者都习惯把“博览群书,学贯中西”来概括茅盾的文化积累,也以大量的传记材料来说明他受到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不过,在论证过程中又常常不能具体说明中国传统文化与他的创作之间深刻的渊源关系。有的评论者则往往过分强调外国文学的直接借鉴组偶欧诺个,而忽视中国传统文学的参透作用。比如,王富仁就提出这样的观点:“要具体反映吴荪甫,赵伯韬诸如此类的资本家的生活,不仅中国古代小说《水浒传》、《三国演义》、《红楼梦》等没有更直接的借鉴的意义,而且高尔基等人的作品也还不足以为之提供更多、更直接的具体经验。”仅仅从题材的角度去探讨借鉴的作用,是难以说明茅盾和中国传统文学的渊源关系的。不少评论者,包括外国的评论者,已经发表了若干精辟的见解。比如美国学者白之就说过:“五四作家有意识地抛弃固有形式而大量借用西方技巧,他们的语言、典故、方言运用、性格刻画、叙述方式与对抒情的嗜好,都可以看出他们依然不断回顾中国文学传统。”但似乎还没有进行全面、系统、深入的探讨。作家在构思作品时,不能不受几千年来传统文化积淀中某而写思维方式的制约。这种制约,有时候,作家是有意为之的,以传统的心里来解释某些任务的精神特征,表达自己的爱憎,但更多时候,这种制约却常常是在作家处于不自觉的窗台所产生的,因而作家不易察觉,读者也难以发现。这种状况带有相当的普遍性,茅盾也不例外。茅盾在构思《子夜》时设置了吴荪甫这个人物,显然是有意为之的。这与西方资本主义世界的金钱统治一切的心理方式是完全不同的,茅盾意义赞赏,显然基于中国的思维方式。很多作家常常在无意识的状态中运用传统的思维方式,正如“五四”时期的一些反封建命题的文学作品中,却反映了比较浓厚的封建意识一样,是不自觉地。茅盾在《子夜》里设置的部分情节就带有这样的特征。比如:茅盾原在《子夜》里设置的结尾是,吴荪甫与赵伯韬在庐山相会,“握手言和后”“乃互交易其情人而纵淫。”他固然是从政治角度去考虑情节的安排,不过茅盾设计的情节明显带有西方小说的特征。也就是说,在一定程度上作为附着传统文化基因,从政治立场上否定了“握手言和”,也就否定了“纵淫”这个情节。这就是茅盾设计吴荪甫强奸王妈这个情节的理论根据。且不说这个情节的设置和吴荪甫性格的整体性是否协调,值得研究的是,茅盾在写《子夜》处于一种什么样的思维方式?在他看来,要表现一个剥削阶级人物的“兽性大发”,强奸妇女是最恰当不过的了。这便是“万恶淫为首”的封建阶道德观念所形成的思维方式所限制的。尽管茅盾在《子夜》中通过围绕《太上感应篇》设计的情节否定了哪些封建的信条,但却不自觉地仍然受到了这种思维方式的制约。我们即使承认茅盾的《子夜》直接借鉴左拉的作品,茅盾也不会如此安排情节。《子夜》里的曾沧海发现自己的儿子和他的“妾”乱伦时,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如果不是农民暴动的队伍已经袭击到他的家门口,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茅盾即使安排冯云卿以自己女儿的美貌与肉体去换取赵伯韬的秘密这样的情节,但也绝无浓化的西方色彩,仍然带有中国传统小说所惯用的“美人计”的痕迹。(一)谋篇布局关于《子夜》布局谋篇和中国传统小说的关系,庆钟庆曾以茅盾的“可分可合,疏密相间,似断实践”的概括来说明《子夜》的结构特色。丁尔刚则提出:《子夜》“结构艺术的大众化倾向”在于实践了“古典小说美学中一条重要的结果原则”,“就是情节的丰富性和任务性格发展的行动性”。他曾把茅盾的《子夜》作如下评述:盘根错节的网式结构、交错发展的多线结构以及人物型和心理型水乳交融的复合结构。若是把《子夜》与《三国演义》相比较,更会发现其中叙事方法和结构形态有不少共同之处。在《子夜》中写了吴荪甫的两次“交易所之战”、徐曼丽的两次跳舞。在《三国演义》中写了曹操两次决水,也写两次诈降。对比来看,情节相似却不雷同。《三国演义》十分重视伏笔,曹操梦马之兆正是后来司马篡魏之伏笔,深得“隔年下种,先时伏着之妙”。《子夜》中的伏笔设置也是妙!吴老太爷仓皇出逃,正是曾沧海暴尸街头的伏笔,而曾沧海的侥幸出逃,而吴老太爷从不离身的《太上感应篇》又为四小姐出现在丽娃丽妲埋下伏笔。《三国演义》的行文结构注重热冷相济。关羽过五关斩六将忽有镇国寺巧遇普净长老,刘备巧遇司马先生,紧张和舒缓的笔调相穿插。而在《子夜》中的前五章情节设置都很紧张,到第六章的时候转写林佩瑶、范博文以及四小姐的感情纠葛,紧张和舒缓设置张弛有度。《三国演义》的谋篇艺术要求前后对称,一面是刘备痛哭死关羽,一面是曹丕对曹植苦苦相逼;一面是火熄上方谷,司马懿获救,一面是灯灭五丈原,诸葛亮丧命。而《子夜》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以吴老太爷仓皇逃入上海开始,以吴荪甫狼狈离开上海结束。冯云卿谋划“美人计”倾家荡产,吴荪甫利用“美人计”也以失败告终。(二)人物情节设置《三国演义》很注重情节的走向变化,在东吴招亲这段情节中,洞房花烛与倒戈相向互相转化,可谓是吉伏于凶。在《子夜》里也有波橘云诡,吴荪甫的胜败一直是怒涛一起一落。《三国演义》采用“似断实联”的结构方式,三气周瑜,六出祁山,九伐中原都是同样的结构。《子夜》以吴荪甫为中心的三线交织也是“似断实联”的结构。茅盾在写《子夜》时,“先把任务想好,列一个人物表,把他们的性格发展和连带关系等重要信息均罗列出来,然后再梳理出故事的大纲,最后分好章节,使其联接呼应。”在《子夜》中人物众多,小说结构宏伟而形成的任务比对、衬托也就更加错综复杂,围绕主人公吴荪甫形成的对比、衬托,吴荪甫与赵伯韬、杜竹斋、周仲伟、孙吉人、王和甫、屠维岳、吴老太爷等都呈现出对比衬托的关系。这种人物设置的特征,在中国传统小说里的《西游记》、《金瓶梅》、《三国演义》、《红楼梦》等也有,比如孙悟空和沙僧、猪八戒;潘金莲和李瓶儿;刘备和曹操;黛玉和宝钗等等。(三)描写手法中国传统小说的表现手法丰富多彩,茅盾的创作无疑受着中国古典小说的熏陶。在心里描写手法上,茅盾秉承了中国传统小说中心理描写动作性之长处,注重人物心理的刻画。而在自然与社会环境的描写上,茅盾笔法则表现为中国传统小说中的情景交融、一石多鸟,比如《红楼梦》里的“宝玉挨打”为人们津津乐道的篇章。综上所述,茅盾的《子夜》在人物设置、谋篇布局上无疑受着中国传统小说的影响。《子夜》受俄国文学叙事传统的影响茅盾曾坦言《子夜》的创作受到《战争与和平》的影响和启发。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是一部史诗体巨著。茅盾的《子夜》同样也是一部史诗体小说。两部作品在结构、写作技巧和艺术手法等方面有许多共性。当然,茅盾并不是简单地在模仿托尔斯泰,而是在借鉴的基础上有自己的创新。翟秋白曾评价《子夜》,说:“这是中国第一部写实主义的成功的长篇小说。”日本著名文学研究家筱田一士曾指出这是一部可以和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相媲美的杰作。《子夜》在整体布局上具有史诗般宏伟,不过细节描写的笔触又极为委婉细致,对于人物心理的剖析极为微妙。吴宓先生曾称《子夜》:“笔势具如火如荼之美,酣姿喷薄。不可控搏。而其细微处复能委婉多姿,殊为难能可贵。”其故事情节是被镶嵌在一九三零年五月到七月这一真实的历史时空里。比如:公债交易、蒋冯阎大战等,均是真实的史实。《子夜》把这类非虚构性的话题引入小说,与虚构性话题融合入,可谓是大胆而富有创造性的文学创作体验。(一)艺术倾向相似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是一部史诗体著作。众多的任务,广阔的场面,磅礴的气势,给读者展现了一个时代。将艺术和历史融合,以豪放的笔法与细腻的人物环境描写构筑了这一部作品。托尔斯泰不仅善于人物心理嬗变的描写,而且还工于人物性格的发展与变化。茅盾的《子夜》也是一部史诗体作品,小说人物众多、情节设置复杂、内容结构宏大、在短短的两个月的时间里就能将复杂的社会内容展现给读者。整部小说呈现纵横交错的结构,即主线副线同时进行且繁而不乱,在小说情节发展的不同冲突阶段,茅盾运用了伏笔、比对、首尾勾连以及呼应等一系列艺术手法,行文节奏急缓有序。(二)史诗风格创作茅盾创作具有史诗的特征,行文脉络清晰、视野开阔,小说的构架与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时间跨度为15年,自1805年7月至1820年12月。小说内容从沙皇到贵族带士兵再到农民,期间有对战争场面的描绘,也有对和平生活的描写。可以这么说,《战争与和平》是对俄国当时社会生活的全面反映。茅盾的《子夜》与之有着相似之处。它描写的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中国,帝国主义经济入侵,军阀割据、民族工业奋力挣扎直至破产以及工人阶级悲惨生活等等。茅盾以两个月的时间就将当时竞争激烈的投机市场、资本家骄奢淫逸的生活、农村的革命斗争、前途渺茫的民族工业、工人阶级的罢工反抗以及都市女性情感纠葛等社会国情反映出来。《子夜》与《战争与和平》这两部小说在本质上有着相通之处,均采用史诗性的艺术创作手法。(三)结构复杂宏大一百万字的《战争与和平》在开始写的是彼得堡位居上流社会的安娜的社交家庭聚会,到场的人谈笑风生,聚会气氛自然惬意,然而从出场的人物瓦西里公爵、安德烈公爵、皮埃尔等人来看,紧张的气氛暗藏其间,参会人员相谈战争,这便为后文讲述战争埋下了伏笔,而通过畅聊说笑、攀亲、跳舞便将小说人物关系厘清。在《战争与和平》里,托尔斯泰运用了多条线索互相交织的方法共同描写了战争的激烈与骄奢淫逸的贵族生活。《子夜》的开头正是效仿托尔斯泰的写法,茅盾巧妙地借助吴老太爷的丧事让小说里的重要人物出场,通过人物之间的交流,让读者理清小说人物的性格特征以及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比如吴氏亲眷地位、气质、教养、性格不一少爷、小姐、太太;上流社会的总经理、老板、理事;投机资本家;商界政界大亨以及军人、教授、医生、大学生、交际花等等,可谓是完美展现了丰富的宏伟之美。当然,《子夜》采用的也是一种复式结构的写法,既写金融战争又写军事战争,既写尔虞我诈又写安闲悠然。(四)都市全景透视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并非在孤立地写某一历史事件或是某一社会关系,而是以全方位且立体的方式将十九世纪初俄国的社会生活、民间现象以及军事战争全面地展现出来。战争与和平按编年史的顺序交替出现,其中包含了该时期的社会生活事件和历史事件,比如:民族存亡、制度变革、乡村习俗以及个人悲欢等等。《子夜》的创作背景是在上世纪30年代都市文化浓厚的上海,以宏大的画面描绘了当时处于动荡之下的中国社会都市景象。其创作视角并非局限于某条小巷或是街角,而是以居高俯视进行场景设置,以宏伟的视角整体展示了现代都市的全貌,即:夜总会的光怪陆离、证券市场上的明争暗斗、资本家的豪宅、工厂里错综复杂的斗争、文人们的高谈阔论、都市女性的情感纠葛等等都被组合到《子夜》的情节里。在《子夜》里,茅盾一方面赞扬现代都市文明的进步,另一方面又在质疑着都市文化对中国传统文明的致命冲击。茅盾对于都市的定位是具有超越性的,《子夜》这部小说里所表现的人性在金钱面前,其欲望空前膨胀并被大胆释放出来。(五)心理描写生动细腻在《战争与和平》和《子夜》这两部作品中心理描写均占据着重要的地位。托尔斯泰和茅盾均善于表现客观现实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情节的曲折源自于对人物复杂情感的探索和描叙。他们均善于深刻细致地描写人物的茅盾心理,使其富有真实感。车尔尼雪夫斯基曾评价托尔斯泰:“善于抓住一种情感向另一种情感,一种思想向另一种思想的戏剧性变化。”茅盾正是学习了托尔斯泰的这一创作写法,经过实践逐渐形成了有别于中国传统心理描写的写作风格。除此之外,托尔斯泰和茅盾均运用夹叙夹议的心理描写手法,通过细腻的笔触将主观评价和人物心理有机巧妙结合起来,一边真实刻画,一边简括评述。比如:在《战争与和平》中对娜塔莎与安德烈订了婚又经不住阿纳托尔引诱的苦恼的描写,将娜塔莎内心危机而引起的一系列反省、辩白展现给读者;而在《子夜》中也有类似的写法,茅盾将经济学教授李玉亭自从遭遇“冷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