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柯布西耶:建筑起源的追溯与原型的展开《建筑师》杂志主编黄居正2010年2月一.为什么还要研究柯布西耶?阿尔福莱德·诺思·怀特海在评述柏拉图哲学时指出——关于全部西方哲学传统的普遍特征,可以最稳妥地概括为:全部西方哲学传统都是对柏拉图的一系列注脚。那么,对于勒·柯布西耶,最好的概括也许是:现代建筑的发展都是对勒·柯布西耶的一系列注脚。纽约五与柯布西耶的影响艾森曼:专注于关于建筑空间的观念性的形态操作;格雷夫斯关注形态的视觉效果及其表现出对拼贴的浓厚兴趣;格瓦斯梅在住宅设计中采用几何学形态的同时,关注现实中满足实际功能的要求;而并不追求方案实施的海杜克,主要关注于平面规划中动线的诗意性的表达;迈耶的住宅具有十分优美的形式感,经常采用吹拔的设计处理手法,形成动态的空间构成。艾森曼,住宅第2号(1969)格雷夫斯,汉塞尔曼住宅(1967)格瓦斯梅,布里奇汉普顿住宅(1970)海杜克,住宅第10号(1966)迈耶,萨路茨曼住宅(1967)“我们的过去和现在不是互相排斥的。我们不希望忽视传统的遗产,正是传统改变自身并且展现出只有少数人能够理解的新见解。”——七人小组他们都想把意大利古典建筑的民族传统价值与机器时代的结构逻辑性进行新的更具理性的综合。尽管他们对机器时代具有热情,但他们对重新解释传统比之于现实生活中的现代性更为重视。意大利理性主义的代表作:法西奥宫,特拉尼,1936年日本仙台媒体中心(2001年):伊东丰雄对柯布西耶多米诺体系的当代转换乌托邦幻想——远古社会路易·康:从制度、习俗层面反思建筑形式的起源。只有从制度源头上的认知和改变,才能产生新的形式。“未来源于融化的过去”“在每一个时代都憧憬着下一个时代景象的梦幻中,后者融合了史前的因素,即无阶级社会的因素。关于这种社会的经验——储存在集体无意识中——通过与新的经验交相渗透,产生了乌托邦观念。从矗立的大厦到转瞬即逝的时尚,这种乌托邦观念在生活的千姿百态上都留下了痕迹”。(《巴黎——19世纪的首都》,本雅明著,P6)艺术史是“各种传统不断迂回,不断改变的历史,每件作品在这历史中都回顾过去,又导向未来”(《艺术的故事》,贡布里希著,封面)二、勒·柯布西耶的“起源”问题《走向新建筑》(Versunearchitecture)现代著名的哲学家、历史学家卡尔·雅斯贝斯在《现时代中的人》中曾经写道:“我们西方人得以充分发展的基础归功于古典世界,在西方,自我的每一次提升,都是由于与古典世界的重新接触而引起的。”(《西方现代思想史》,罗兰·斯特龙伯格著,P13)瑞士拉·夏德芳勒·柯布西耶的出生地1887年1.底层架空的起源对古代的意象,柯布西耶憧憬的是象征地中海精神的帕提侬神庙。如查尔斯·詹克斯指出的,有书籍论述过柯布西耶拒绝1910年前后德意志功能主义的理由在于让纳雷的出生地与古典的希腊文化具有同质性。其精神应该是地中海的、古典的,而不是北方的、哥特式的,是由静谧、白色、直角所构成的。因此,让纳雷所考虑的地域文化的复兴实际上就是与地中海的古典主义的同一化。AdolfMaxVogt提出了完全不同观点。在《勒·柯布西耶:高贵的野蛮人——现代的考古学》一书中,追寻到勒·柯布西耶的建筑中最具有特色的要素底层架空,与瑞士的湖畔原始时代的干栏式住宅遗迹的考古学发现有着紧密的关联。根据Vogt的看法,1860年代,在考古学的领域,瑞士的干栏式住宅与不断发现的爱尔兰的被称为(Grannog)的木结构的水上住宅群,两者之间的相似性十分引人瞩目。······这种土著人民,大概与石器时代末期瑞士湖沼(lake-dwellers)为同族,他们在公元2000年左右,就已越过阿尔卑斯山,占领意大利北境的湖沼区域。(摘自《世界通史第二卷》,周谷城著,P407)少年让纳雷在9岁时读的教科书上记述了在苏黎世湖上发现的干栏式住宅。这一考古学的发现,提高了大家对史前时代的兴趣,以这些发现为素材,瑞士的画家们十分热衷于描绘出原始人的生活想象图。这样的印象给与自身与土地的记忆有着深深连接的勒·柯布西耶,以及远古时代的形象深深地铭刻在他的幼年时期。雪铁龙住宅计划,1920-22都市“Turicum”(湖上都市)《城市规划》Grannog的素描(《住宅与宫殿》)原始人的生活想象图在底层架空的概念中,童年时的印象,与对远古时期水上生活者们所营建的原始共同体的想象,成为双重的镜像。“现代就像那喀索斯一样,在湖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在各种各样的起源中显示出了自己”。在勒·柯布西耶去世前参与的威尼斯医院的建造计划中,可以发现他一贯使用的母题。Vogt指出勒·柯布西耶对“高贵的野蛮人”的憧憬,实际上是受到瑞士出生的思想家卢梭的影响。正如卢梭,对社会的、不平等的、语言的“起源”问题的追根溯源,勒·柯布西耶的建筑历程也与追寻建筑的“起源”相始终。正如里克沃特在《亚当之家——建筑史中关于原始棚屋的思考》一书中以宽广的视野论述的那样,对于这样的“起源”的追问,毫无疑问,“原始的小屋”成为隐藏在现代建筑文化中十分强有力的问题构成之一。里克沃特的论述中局限于“原始的小屋”的最初的原型与其民族学的·心理学的意义上。但本讲中我们要考察和关注的是,勒·柯布西耶一生所追问的,是建筑本身的形式与方法,是建筑的历史与传统在这里是如何被反思的一个过程。2.帕提侬——围绕“起源”问题的策略把帕提侬这一对象几乎可以说是进行了解构,勒·柯布西耶通过巧妙的修辞与意象操作,把建筑的传统重新书写了一次。“线条非常僵硬的柱顶盘使人感到压迫与不安。你会生出一种超乎人类命运的感觉。帕提侬神庙这架可怕的机器居高临下,压抑着游客的心情····”(《东方之旅》P161)。在早上11点到达霍乱流行过的该地区的让纳雷,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与同行的朋友一起避开登上雅典,在日落十分才终于登上了岸。“帕提侬神庙那巨大的身影一出现,就让我挨了当头一棒似的愣住了。·······你把头埋在掌心,无力地倒在神庙的一级台阶上,听凭那诗意将你猛烈地摇撼,于是你周身开始震颤。”(《东方之旅》P167)。“我早就同意这里保存了神圣的标准,是所有艺术批评的基础。为什么要用这样一种建筑,而不是别的建筑?”“可是当帕提侬神庙突然在它石头的基座上出现时,我为什么要在那么多人之后,认定它是个无可争议的主宰,为什么要向它的至尊地位顶礼膜拜,即使心有不甘,带着怨忿,也不得不折服?”(《东方之旅》P167)《东方之旅》是1911年的旅行记录,在勒·柯布西耶去世前的数周前编辑,去世后出版的。在书的末尾记述有“我都20岁了,可我无法回答?”这样的自问,以及同时记有“1911年10月10日,于那不勒斯完稿,让纳雷/1965年7月17日,重读于南热塞与柯利街24号寓所,勒·柯布西耶(P247)。彼斯顿公元前600-500帕提侬神庙公元前447-434亨拜汽车1907年德拉芝汽车1921年在不断接近帕提侬的过程中,勒·柯布西耶在中途几乎与7年前弗洛伊德有同样的心理轨迹。一个在梦中都无法实现的梦,对虚幻的无限向往。在探访雅典卫城等地时,对于勒·柯布西耶来说也是不可能的愿望。“游览雅典卫城一直是我们的梦想,虽说我们没想过怎样实现它”(P166)。然后,在山丘之前伴随的不安、徘徊,甚至愤怒这样一系列的心理抵抗——“在我走进山门的时候,有意存着一份疑虑,一份认为最痛苦的失望在所难免的人才有的疑虑······”。但是,现实的雅典卫城就在眼前,勒·柯布西耶在帕提侬前丢弃了自我。让纳雷在此崩溃,终于被冠名为勒·柯布西耶的主体服从了它而诞生了,《东方旅行》的故事与两个并置在一起的署名,正好讲述了这样的故事。当俯视着被霍乱死亡的阴影笼罩着的街道(“我看见一些穿着东正教黑袍的教士抬者死人在街上行走。死人发绿的面孔露在外面,上面叮满苍蝇。”P176),当与尸体遍野中屹立着的无情的“可怕机器”相对峙的瞬间,对于建筑师勒·柯布西耶来说,不仅仅有决定性的东西。帕提侬对于建筑本身来说就是“决定的瞬间”。“两千年来,凡是看到帕提侬的人,都感觉到那儿有过一个建筑学的决定性的时刻。我们今天就面临着一个决定性的时刻·······”《走向新建筑》(P188)。这样的决定性的时刻并不能特定在过去历史某一时间点上。即是说这并不是作为历史事件的起源。并不是在对帕提侬大加赞美的学院派继承的建筑传统的内部,勒·柯布西耶进行反思。在这里成为问题的是起源的“反复”。对于帕提侬来说,成为决定性的东西是什么,他把“一个建筑”诞生的瞬间不断反复,建筑的历史或者传统的可能性本身在这里值得吟味。原因在于成为核心的是,说到底是“一个建筑”所存在的统一性,不管如何呈现出变化,在此对于建筑所不断思考的意义的统一性,是由于保证了其传统的统一性,该“建筑”的生成只要还是如此,就可以开辟一段新的历史。3.几何学与建筑的“起源”“第一所房子”(《亚当之家》(P2),支撑其统一性的就是勒·柯布西耶称之为“几何学”的东西。围绕着“建筑的宿命的诞生”,勒·柯布西耶在讲述原始寺院建造的寓言的同时,也讲述了关于使用身体尺度与量度,以及关于几何学的秩序。“为了建造得好些,为了比较好地分布应力,为了建筑物的牢固欲实用,量度制约一切,建造者取最简单的、最常见的和最不容易丢失的工具作为量尺:他的步幅,他的脚,他的前臂,他的手指······在度量时他就建立了秩序。他用步幅、脚、前臂和手指头来度量。·······因为轴线、圆、直角都是几何真理,都是我们眼睛能够量度和认识的印象;否则就是偶然的,不正常的,任意的。几何学是人类的语言。”(《走向新建筑》P61、62)。几何学是人类的语言,是人类共同的语言,从人脑中“应该产生而产生的”。“由于给予了普遍的生的律动,我们才能认识到这律动就是几何学”(《住宅与宫殿》)因此,桥梁的美是由于没有暧昧,呈现明晰现象的几何学,是由数学支配的。几何学,Geo-metry——大地的测定。勒·柯布西耶在使用几何学这一术语的同时,所考虑的不仅仅是,立方体、圆锥体、球体等要素的立体的意象,也不仅是基准线、黄金比等美的比例关系。应该在更前,忠实于几何学的历史的起源,“量度”本身对于勒·柯布西耶来说才是建筑造型的核心。“造型性,就是人们看得倒并可以用眼睛量度的东西。”(《走向新建筑》P183)。“建筑不仅仅是布局有序和光线照耀下的美丽的棱体,它是一件使我们愉快的东西,这便是量度。量度。分解成有韵律的,由同等的气息赋予生命的量,使统一的精细的比例处处贯彻,平衡,解方程”(《走向新建筑》P138)。“我所关心的并不是这些,过去几何学从中产生,于是,从那以后作为几千年的传统存续下来,并且到现在还存在着,还生气勃勃地在我们的生活中起着作用,而是回问其最根源性的意义”。(《几何学的起源》,胡塞尔)“对必然的不得不那样的始原性的追问”。胡塞尔所追问的是,这样的作为理念的对象性的几何学,从前科学时代的文化世界中生成的它的起源、几何学的根源性意义形成的环境和气氛。“我们的非诗意栖居,我们的栖居无能于采取尺度,乃起于狂热度量和计算的一种奇怪过度”4.“起源”忘却的“危机”于勒·柯布西耶,“建筑,就是实现秩序”(《住宅与宫殿》P39)。与此相应,他对同时代的建筑情形作了如下的诊断:“建筑的动量,与其说从前机器主义时代至今还没有苏醒的明哲保身的学院派,已经濒临死亡了,还不如说,已经弥漫着腐朽气息,创作活动停止了”(《住宅与宫殿》P9)。在此,走向新建筑的志向已经沉溺在“只是流行的,一般才气的,样式不加反思地采用,与创造出历史性的样式的正常的生气勃勃的环境没有联系的”抒情表现之中。“在今天,建筑已经忘记了它原初的意义”(《住宅与宫殿》P9)。“大多数建筑师现在还没有忘记伟大的建筑起源于人性并且与人类本能直接有关吗?当人们看到巴黎近郊的小住宅、诺曼底沙丘上的别墅、现代化的林荫道和国际博览会时,他们不会确信建筑师是没有人性的人,游于化外,不食烟火,也许是给另一个星球工作吗?”(《走向新建筑》p63)为了克服这样的建筑“危机”,勒·柯布西耶不是逃避到“另一个星球”上去,而是追寻到作为对“地球-大地”量度的“几何学”的原始小屋的建造,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