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其他长篇小说

第十一章明代其他长篇小说•第一节历史演义•第二节英雄传奇•第三节神魔小说•第四节世情小说第一节历史演义一、历史演义与英雄传奇之异同在《三国演义》和《水浒传》的影响下，明中叶后，文坛上出现了历史演义和英雄传奇小说创作的高潮。这两类小说虽都取材于史，但颇有不同。A.就描写重点而言，历史演义重“史”，以描写历史事件演变、朝代兴废为主；英雄传奇重“人”，以塑造传奇式的英雄人物为主。B.就取材范围而言，历史演义以史为据，以求实为原则，最多也只能“七实三虚”；英雄传奇则多吸收民间传说，因文生事，往往虚多实少。C.就各自渊源而言，历史演义从“说话”中“讲史”发展而来，英雄传奇则是“说话”中的“小说”演变而成。D.就其寄寓而言，历史演义多喜借古讽今，故重教训；英雄传奇则旨在歌颂英雄，故重理想。二、明中叶后历史演义小说兴盛的原因明中叶后，沿袭《三国演义》创作道路的历史演义小说，共约二十多部。这类小说，多以一朝一代的兴衰为内容，且从远古到明处，逐朝敷衍，几乎历代都有，“其浩瀚几与正史分签并架”（吴门可观道人《新列国志序》）。历史演义小说在明中叶后的兴盛，是有其深刻的文化背景和社会原因的。首先，我国历史悠久，史籍浩如烟海，正史、野史相互补充，历史记载的完备是世界上任何国家无法比拟的。这为历史演义小说的创作提供了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化宝库。其次，占中国古代主流文化的儒家文化，以其积极用世的思想，培育了中国古代士人和民众深切关注社会和人生的忧患意识。人们既然关注当前的政治与国事，自然也就有探索昨天的政治与国事的兴趣。因此，莘莘学子，有熟读史籍之传统；芸芸众生，也有“听说古话”之习惯。这种传统与习惯也就为历史演义小说提供了广大的读者和作者。而明中叶后封建统治的日趋腐朽，阶级矛盾、民族危机日益加深，社会现实的黑暗也驱使许多文人走上历史小说的创作道路，借鉴历史教训，托古讽今，针砭时弊。第三，明中叶后印刷技术的提高，书商们对历史演义小说情有独钟，这种文化环境也刺激了历史演义小说的多量产生。三、列国题材系列小说明中叶后问世的历史演义小说，大都成就不高，其中较有成就和影响的是列国题材系列的小说。宋元讲史话本中颇多列国系列故事，如元刊《平话五种》中的《七国春秋平话》、《秦并六国平话》。明中叶人余绍鱼“按先儒史记列传”编写的《列国志传》，今存有万历年间所刻八卷本和十二卷本，述春秋战国历史故事，文字甚粗糙。后来冯梦龙在此基础上吸收其他材料加以改编，易名《新列国志》，共108回，篇幅较原书大为扩充，并在文字、故事情节、人物描绘等方面作了许多艺术加工，对史料也作了较认真的考核。清乾隆年间蔡元放又在冯氏的基础上略作修订润饰，加上评语、读法和注释，是为最流行的《东周列国志》。《新列国志》较重视史实，内容基本上都本于《左传》、《国语》、《战国策》、《史记》等史籍。其长处在于文字通畅，能够把春秋战国纷繁复杂的历史编排得有条不紊，有些故事因在史籍中就有较丰富的素材和一定的戏剧性，经过作者的加工，显得有声有色，如“郑庄公掘地见母”、“晋重耳周游列国”、“孙武子演阵斩美姬”等。但总的说来，此书作为文学创作的成分较少，过于平铺直叙，很多地方只是史料的联缀。它在历史知识的传播方面有较大的功用，文学性虽不强，但在明代同类小说中，仍属上乘之作。第二节英雄传奇沿袭《水浒传》创作道路的英雄传奇小说，较有影响的作品主要有：以北宋名将杨继业一家世代忠勇为国故事为题材的《杨家府演义》和《北宋志传》，以朱元璋发迹变泰故事为题材的《英烈传》，以岳飞抗金故事为题材的《大宋中兴通俗演义》，以隋末农民起义为题材的《隋史遗文》等。其中以前二者影响最大。一、杨家将故事系列《北宋志传》，现存较早的版本有万历年间建阳余氏三台馆本，与《南宋志传》（此书主要写宋太祖故事，内容与书名不甚相合）合刊，共二十卷。作者不详，或谓嘉靖时熊大木编。书写北宋末杨家将抗击契丹入侵的故事。内容相类的小说另有《杨家府演义》八卷，初刊于万历三十四年，大约从前者演变而来。杨业、杨延昭为历史上实有人物，杨家将的故事在民间流传日广，增加了许多传奇色彩。《北宋志传》和《杨家府演义》所写，大部分内容也属于民间传奇性质。这两部小说的艺术价值都不高，结构松散，情节简单，但由于传奇色彩很浓，为后来的戏剧和民间说书提供了较好的原始素材。如穆桂英的战事，十二寡妇征西的故事，都很受民间的喜爱。二、《英烈传》《英烈传》，现存最早的有万历十九年刊本，八卷六十则，作者不详，相传出于嘉靖时武定候郭勋府中。书写朱元璋及其诸功臣反抗元朝统治、建立明王朝的过程。其内容大都本于史传及各种杂著、野史，也包括一些民间传说，重大事件均有历史根据，细节则多虚构，类于《三国志通俗演义》，许多故事情节的描写也明显是学《三国志通俗演义》的。这部小说也比较粗糙，但由于它写的是一群下层人物趁时而起、在动乱时代中建立功业的历史故事，富有传奇色彩，所以也容易受到民间的喜爱。第三节神魔小说明代后期荒诞离奇的神魔小说十分流行，其思想内容也相当混杂。这里面既有世俗欲念乃至某种反传统精神在幻想形态中的表现，也包含着许多夸饰宗教、宣扬因果报应的成分。但总体来说，它们大多写得很粗糙，主要是书商营利的产物，缺乏艺术创造。这一类小说较有名的有《封神演义》、《西游补》、《四游记》、《三宝太监西洋记》等。其中最著名的是《封神演义》。一、《封神演义》（一）版本与作者《封神演义》一百回，原刊本现藏日本内阁文库，为明舒载阳所刻，假托钟惺批评。此书卷二题有“钟山逸叟许仲琳编辑”，其他各卷不署作者名；卷首有邗江李云翔序，称“余友舒冲甫自楚中重资购有钟伯敬先生批阅《封神》一册，尚未竟其业，乃托余终其事”。据此推断，此书最初作者为许仲琳，续作者为李云翔（他应是主要作者）。成书的年代，当在明天启年间，以前鲁迅因资料限制，误断为隆庆、万历年间成书。姜子牙辅佐武王伐纣的故事，很早就是民间说书的材料，今尚存有元代所刻《新刊全相平话武王伐纣书》，已包含不少神怪故事。又据原刊《封神演义》卷首舒冲甫识语称“此书久系传说，苦无善本”，李云翔序称“俗有姜子牙斩将封神之说，从未有缮本，不过传闻于说词者之口”云云，则可知明代民间艺人说封神故事的仍旧很普遍。因此，这部小说应当视为许仲琳、李云翔对民间创作的改编。（二）思想内容《封神演义》以商周易代为历史背景，写商纣王无道，周武王在姜子牙的辅佐下顺应天意民心而讨伐之，天上的神仙也分成二派，支持武王的为阐教，支持纣王的为截教。最后纣王自焚，姜子牙将双方战死的重要人物一一封神。按商周之际的历史，悠渺难考，《封神演义》所写尤多荒诞无稽之谈，所以它不可理解为一般的历史演义，只能视为一种发扬想象的神怪书。当然，小说中也运用了一定的历史观念、政治观念作为支撑全书的思想框架，这种观念是封建时代中最基本和一般化的。其要点是拥戴明君的“仁政”，反对昏君的残暴统治；既歌颂忠君的精神（那怕所“忠”的是暴君），也歌颂在“天数”的前提下的反暴君斗争。后者看起来是矛盾的，但在封建道德传统中却是可以同时存在的。所以到最后敌对的双方人物都可以成神。不过，应该说反暴君是全书的核心。小说中对纣王的刚愎自用和残酷昏庸的描写，与当时社会中人们对现实政治的普遍不满，在潜在的心理上恐怕也是有一定关联的。（三）艺术成就这部小说较能吸引人的地方，是写神怪大战时，表现出奇特的想象。他们或具千里眼，或具顺风耳，或能肉翅飞行，或能随意土遁，或有七十二变，又各有各的法宝相助，显得光怪陆离，幻奇无比，从中可以感受到明代文化的浪漫色彩和活跃气质。只是作者的才华颇为有限，在民间传说基础上的加工不够精细，所写的神怪性格单一，不像《西游记》中的神魔具有比较丰富的人性，故事情节也过多雷同，所以文学价值不高。其中写得最好的是哪吒的故事。哪吒即佛教中的护法神“那吒”，后演变为道教的神，在《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中已有他的神奇事迹。《封神演义》在此基础上扩展，写他大闹龙宫、剔骨还父，后以莲花为化身。这一神话人物颇近于孙悟空，反映着民众心理中的反抗意识，而作为一个儿童的形象，又别具可爱之处。二、《西游补》《西游补》16回。作者董说（1620-1686），自若雨，浙江乌程（今吴兴县）人。明末诸生，曾参加复社，明亡后为僧，更名南潜，号月涵。有《董若雨诗文集》。《西游补》约作于崇祯十三年（1640），现存崇祯刊本。书叙孙悟空为鲭鱼精所迷，渐入梦境，忽作美女迷项羽，忽作阎王审秦桧，最后在虚空主人呼唤下醒来，打杀鲭鱼精。作者注明这是补入“三调芭蕉扇”之后，实则是节外生枝，而“于讥弹明季世风之意甚多”（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是一部带有讽刺意味的神魔小说。三、《四游记》及其他《四游记》为四种神魔小说的合编，其中《东游记》又名《上洞八仙传》，吴元泰编著，写民间流传甚广的八仙故事；《南游记》又名《五显灵官大帝华光天王传》，余象斗编著，写华光为救母而大闹天宫地府的故事；《北游记》又名《北方真武祖师玄天上帝出身志传》，亦为余象斗编著，叙真武大帝成道降妖事；《西游记》题“齐东杨志和编”，实为百回本《西游记》的删节本。《三宝太监西洋记》为罗懋登编撰，以神怪情节写郑和下西洋的故事。另有《禅真逸史》、《禅真后史》两书，署“清溪道人编次”，一般认为是方汝浩作。均假托历史，兼及世情，而神怪气息浓重。作者似乎有意把当时小说中主要的成分糅合在一起，但写得很粗糙。第四节世情小说所谓世情小说，是指以恋爱婚姻、家庭生活为题材，反映人情世态的小说，故又称“人情小说”。中国古代不乏以婚姻、家庭为题材的小说，如魏晋志怪小说中的《庞阿》、《河间男女》等，唐传奇中的《莺莺传》、《柳氏传》等。但前者偏于说怪，后者重于言情，于人情与世态之融合上，不甚鲜明。在这方面做出突出成就并标志中国古代小说一个崭新时代的，是明代万历、隆庆前后问世的《金瓶梅》。继《金瓶梅》之后，世情小说创作风行一时。这些作品大致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玉娇李》、《绣榻野史》等，虽也写婚姻家庭，却充斥大量的色情描写，变本加厉的发挥了《金瓶梅》的严重缺陷，思想艺术成就均不甚高。另一类以《玉娇梨》、《平山冷燕》、《好逑传》等为代表，“大率才子佳人之事，而以文雅风流缀其间，功名遇合为之主，始或乖违，终多如意”（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故人称之为才子佳人小说。这类小说虽以写情为主，但多“发乎情止乎礼义”，连篇累牍的封建说教使得小说中的人物有情无欲，成了道德概念的空洞符号。不过这类小说对情的圣洁与真纯的渲染，就小说艺术积累而言，也不乏积极意义，从《红楼梦》中不难看到其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