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柳永词作的风格与艺术特色

1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论柳永词作的风格与艺术特色第一章绪论第一节前言柳永在宋词上，是一个承先启后的人物。自古对他的评价便褒贬不一，有些以为他通俗中自有「唐人高处」（注一），有些以为他不过是「为风月所驱使尔」（注二），但不论如何，都不能减他个人在词史上大放光彩的异彩。自从陈桥兵变，赵匡胤黄袍加身之后，大宋帝国于是焉建立，而宋太祖即位后，除了杯酒释兵权之外，更行中央集权，使得政治大为稳定。继位的君王如太宗、真宗、仁宗，虽有辽、西夏的威胁，却都能和言定盟，维持国际间平静的局面。于是休养生息逐渐有了基础，工商业日益发达，经济的富裕，社会之安定，也使得一片歌舞升平的气象慢慢起来。但是，因为这一片歌舞升平，使得上自君王士大夫，下至平民百姓，都沈湎在声色之中，尤其是首都汴京，更是秦楼楚馆林立、笙歌处处。而词，这一种本为宴歌助兴的歌谣，更是如雨后春笋般在社会各阶层普遍的流行起来，因为这样环境的影响，也使得这时代成为生产词作与词人的温床。而柳永生在这个纸醉金迷的环境中，再加上他个人横溢的才华，遂使词有了更恢弘、更广泛的展现。我们可以如是说，如果不是这样一个环境的培养，加上柳永个人的才华，那么词的进步，恐怕还要经历一段漫漫长路呢！在柳永词的探讨与成就上，前人已经做过许多层面的解析。但是，在他的风格、艺术特色上，却只能笼统的以「特色」或「手法」概括，即使是前人有关柳永风格的评价，那也只是只字片语，很难有全面而条理的分析，面对这个现象，我们不禁要疑惑：柳永真的没有他的风格吗？或者他的艺术特色也同时代表著他的风格？然而事实上，「风格」及「艺术特色」虽有息息相关的关连，但两者的领域却是不同的。「风格」代表一个作家作品的整体展现，他具有概括性及笼统性，能够将某一类表现涵括其中；「艺术特色」则代表作家某一种独特的表现，它可以是擅用的手法，可以是独自的创见，但一定是某一种形式的展现，相较于风格，它便显的狭隘的多。至于「艺术技巧或手法」，由于和艺术特色颇多重复，所以，在此便不再加以独立分析。本文正是企图通过风格与艺术特色的解析，为柳永的词做一个完善而整全的介绍，也由此深入一个词人真正的内心世界。第二节柳永生平与其时代背景柳永其实是一个极其平凡的人，没有辉煌的事迹和高超的理想，所以词史上根本没有他的记载。然而他的词由于为大众所传颂，所以词话中有许多对他毁多于誉的批评，话本小说中也渲染了他的故事，使柳永成为一个既平凡却又奇特的人物。柳永，字耆卿，初名三变，2字景庄，崇安人，北宋景元年间进士，官至屯田员外郎。他的身世，除了北宋王禹□的＾小畜集〉，和＾小畜外集〉有过记述外，只能从＾福建通志〉、＾建宁府志〉、＾崇安县志〉以及某些词话中寻得片段的记载。他的先世自山西河东迁来福建崇安五夫里，从此变成为五夫里人（注三）。柳永算是书香门第之后，其家室背景如下：柳三复柳崇----柳宜----------柳三接----柳淇柳三变----柳兑----柳辅彦他的祖父柳崇少时以「儒学」著名，五代时闽王王延政（注四）赏识他，要给他「沙县丞」的官做，他因不满王延政的苛政虐民拒绝了！而且自誓终身不仕。他以儒家之道修身训子，在五代、南唐时代始终不移志节，致死奉守不渝。他的父亲柳宜，在南唐时曾上疏言时政得失，很受国君重视，并以耿直纯孝著名。他的二个兄长也都成为进士，和后来也当上进士的柳永，时称三绝（注五）。由此，可以知道柳永生于书香门第，成长在仕宦家族之中，可知其家学渊源的影响。然而，他个人的个性却是天纵浪漫，由于出身书香世家，使得他个人在音乐文学上的才华，更加发挥的淋漓尽致。不幸的是，这样天纵浪漫的表现，一方面成就了柳永千古不朽之盛名，一方面也使得他的仕途倍加坎坷。柳永一生的经历乖桀多变，我们大致分为下列几个方向：一、冶游纵乐、性喜邪狎柳永年轻时，正是北宋休养生息、经济繁荣的时代，那时候的京城弥漫著一种享欲纵乐的气息，酒楼妓馆的满布街衢，红妆翠袖的倚廊顾盼，是处处可见。而此时的柳永，一个翩翩佳公子，未尝受到人生的波折，英俊风流，才华洋溢，产生了对自己沾沾自喜的优越感，京城那交错的声色，温柔乡的旖旎，再再的影响著他的心灵，使他沈醉在其中。此时的他，未遭生活之历练，更以天赋的天性浪漫，与歌妓相唱和。在他的词作之中，对前途的信心，对生活的热爱，也都宛然可见；而他的作品清雅典丽，颇受到仁宗皇帝的喜爱，（注六）姑且不论此时的柳永是否有以词作致士的心，但他对自己的信心，那是掩抑不住的！二、不复擢用、流连秦楼而他游荡在歌楼妓院中，应乐工之邀写下写通俗的艳曲，这样的作品在当时皇帝及贵族的眼中是极端蔑视的，而柳永本身流连歌楼，也被视为是一种「失态无行」的作为，在这样双重的认定之下，柳永便被扣下了一个「不宜为官」的大帽子。其后柳永参加科举考试，力争出人头地，却一次又一次的落第！对于柳永这么自负又没有经历过生活困苦的人而言，那是一种莫大的打击，于是他在一次落第之后，写下一首＾鹤冲天〉，作为对自己的解嘲及对朝廷的不满。却没想到，这便成为另一次考试、皇帝认为他「失态无行」的证据。（注七）于是柳永在一连串挫折之后，再也没有少年时的锐气，为了排解精神上的苦闷以及讨生活，他把自己放浪在勾拦酒肆之中，而且自称「奉旨填词」（注八）。三、游宦漂泊、羁旅行役3柳永在仕途上不断受到打击，后来才在景佑年间中了进士，改名永（注九）。此时的柳永，可以想见是喜悦而正待大展鸿图的！然而，等待著他的却不是清云大道！，他曾以词为工具，想博得皇帝的欢心，却没想到引起皇帝的不悦（注十一）。他也曾求助过晏殊，却以词被拒（注十）。自此，他开始了羁旅行役的生活，先后做过睦州推官、馀杭令、泗州判官、定海晓丰盐场外监、西京灵台令、著作郎、太常博士、终于屯田员外郎这样的小官，可见其仕途之不顺遂。但是这时期却是他的作品精华部份，从其中，我们可以看到旅中的愁绪、离别的凄凉、甚而关怀百姓疾苦的作品。如果说一个词人必须有过痛苦才能有优秀的创作，柳永这一段沧桑期，却正是他以人生历练提炼出不朽作品的好时期。四、晚景凄凉、穷愁潦倒到了晚年，柳永热中功名的心终于沈寂，每当醉后酒醒的时候，人生的悲欢离合、百般无奈与万种哀愁，便深深缠绕他。回顾以往，不免「觉今是而昨非」，因此而有了一些堪破名利之作。但是他的晚景是凄凉的，据闻柳永死后，家无馀财，还是生前跟他相好的妓女共同合资才把他葬于南门外，一代词人落此下场，不禁令人欷嘘！我们从上述的叙述中可以明白，柳永实在是一个平凡的人，抛不开世间的名利枷锁的羁绊，既无高超的理想也无人生的目标，即使晚年有所堪破，那也太迟了！唯一受到后人称颂的，便是他的才华，而他在词作上的成就，也使得他的遭遇，也受到千古同叹。注一：语见彭孙□＾金粟词话〉云：「柳七亦自有唐人妙境。」注二：语见张炎＾词源〉云：「柳词亦自披风秣月来。风月二字，在我发挥，柳则为风月驱使尔。」注三：见＾福建通志〉一七五卷柳崇传、王禹□小畜集卷三十。注四：见＾福建通志〉一七五卷柳崇传、王禹□小畜集卷三十。注五：见＾福建通志〉一八九卷柳三变传。注六：＾后山诗话〉言仁宗：「颇好其词，每对酒，必使侍从歌之再三。」注七：＾能改斋漫录〉：「仁宗留意儒雅，务本理道，深斥浮艳虚薄之文。初，进士柳三变好为淫冶讴歌之曲，传播四方。尝有＾鹤冲天〉词云：『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及临轩放榜，特落之曰：『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景佑元年方j第，后改名永。」注八：＾艺苑雌黄〉：「柳三变，字景庄。当时有荐其才者，上曰：『得非填词柳三变乎？。』曰：『然。』上曰：『且去填词』。由是不得志，日与儇薄子纵游娼馆酒楼间，自称云：『奉旨填词』。」注九：关于改名，有各种不同的说法，＾能改斋漫录〉说是中第后，＾绳水燕语〉说是登进士第之后因疾改名为永。＾后山诗话〉则以柳三变改京官，仁宗以无行黜之，才改名为永。今从登第后改名。注十：＾墁话墁录〉：「三变既以词忤仁宗，吏部不敢改官，三变不能堪。诣相府。晏公曰：『贤俊作曲子么？』三变曰：『只如相公亦作曲子。』公曰：『殊虽作曲子，不曾有彩线慵拈伴伊坐』。柳遂退。」注十一：＾绳水燕谈录〉：「柳三变景佑末登第，后以疾改名永，字耆卿。黄佑间，久滞选调，入内都知史爱其才，怜其潦倒，乘机荐之仁宗以耆卿应制，耆卿方冀进用，欣然走笔，词名＾醉蓬莱慢〉。比进呈，上见首有『渐』字不悦，读至『宸游凤辇何处』，乃与御制真宗挽词暗合，上惨然。又读至『太液波翻』，曰：『何不言波澄？』乃掷之于地。永自此不复进用。4l第二章柳永作品的分析第一节柳永的作品内容柳永一生除了作词外，其他无所著述，其词集名曰＾乐章集〉，据宋人陈振孙＾直斋书录题解〉著录有九卷，但明、清以后已有散佚，故现存的＾乐章集〉已非当时原貌，有毛氏＾宋六十家词〉本，而清人＾强村丛书〉本，是最为完善的！柳永词作的内容与他的生平息息相关，而笔下的范围非常广泛，而显示著他词作的多样性，早期词原本狭隘的内容，到了他则得到了扩大，我们依照他词作内容的呈现，分为下列几个方向：一、男欢女爱——写「情」、「欲」由于柳永年少风流，再加上他天性浪漫，常常流连于秦楼楚馆中，身在声色犬马中，所言所听尽是莺声燕语，再加上本身与歌妓的情欲纠缠，所以在他的词作中，有许多描写情欲生活的作品，例如这首＾菊花新〉：「欲掩香帏论缱绻，先敛双蛾愁夜短，催促少年郎，先去睡鸳衾图暖。须臾放了残针线，脱罗裳恣意无限，留取帐前灯，时时待看伊娇面。」根据李调原＾村语词话〉批评他说：「柳永淫词，莫逾于菊花新一阙。」由这首词中描写性爱的的看，其中大胆、露骨的程度令人咋舌，但这并不代表著柳永轻视娼妓，在柳永词中，多的是对妇女不幸的遭遇加以刻画描写，让我们感受到一股真挚情感的表现，虽然对情欲有如此露骨的表现，但我们却可从其中看到柳永坦率、真切、毫不矫情的性格。此外还有＾抛球乐〉、＾玉蝴蝶〉、＾金蕉叶〉、＾少年游〉等等，也多半刻画男欢女爱的种种情事。二、歌妓声容情态——写「容颜」、「歌舞」、「文才」、「情态」柳永乐章集中的作品，其描述十之八九与女人有关，内容尤以娼妓为中心，他很用心的把娼妓的天生丽质、色艺双全、乃至心理情态，都作了相当深刻的描绘。在声容情态中，我们又可细分为四个方向：１。容貌：对歌妓外型的描写，像眼睛、笑靥、云鬓、峨眉、肌肤、腰肢等等。如＾昼夜乐〉描写眼睛、＾小镇西〉描写笑靥、＾两同心〉描写峨眉、＾红窗听〉描写肌肤等等。除了往往刻意雕饰强调容貌某部份的特长外，也有综合性的描写，如＾荔枝香〉、＾合欢带〉等，便是从各种角度将五官、身材作一个全面性的刻画。２。歌舞：由于柳永仕途不遂，常常徘徊在酒楼妓院中，所以有些乐工歌妓便会找他作词，而请柳永填词赋乐的原因，除了由于柳永才高之外，还有就是词名很盛，能得柳永填词则能身价倍增。是以柳永可说是歌妓的代言人，藉著歌词来介绍妓女的歌声舞姿，甚而把他们的名字嵌在词中。像这首＾柳腰轻〉：5「英英妙舞腰肢软，章台柳，朝阳燕，锦衣冠盖，绮堂筵会，是处千金争选顾香砌。丝管初调，绮轻风，佩环微颤。乍入霓裳促偏，逞盈盈，渐催檀板。慢垂霞袖，急趋莲步，进退其容千变。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肠断。」首句就点出赠给「英英」的用意，并把英英的身材、舞姿、作了一个细腻的描绘，所以柳永可以算是一个很好的「广告代言人」。除此之外，这方面的作品还有＾少年游其三〉、＾木兰花其二〉、＾昼夜乐其二〉、＾浪滔沙令〉等等，也都多半是为歌妓乐工应邀之作。３。文才：古代歌妓并非是低下而没有水准的，由于一些文人雅士时常聚集酒楼妓院之中，这些歌妓们或者是耳濡目染，或者是为博得恩客青睬，因而颇能对客挥毫、触景唱词，显示过人的才情。在柳永词作中不乏夸赞妓女的作品，如＾惜春郎〉、＾凤衔杯〉等等，都是为妓女之文才，有所赞誉之作。４。情态：柳永长期流连秦楼楚馆中，对妓女如同朋友一般，丝毫不予轻视的意味，又由于他侧身其中，故对他们的生活的坎坷体验相当深刻，而善于为他们吐漏心中的悲哀。类似的作品如＾锦堂春〉、＾定风波〉、＾驻马听〉、＾隔帘听〉等等，显现他不轻视妓女，并对之怀抱同情，以「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怀来道心声。以上就是柳永描写歌妓之作，我们将第一类男欢女爱、第二类歌妓声色情态的作品，通称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