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790—816),字长吉,是中唐的独树一帜的诗人。生于福昌昌谷(今河南宜阳),是唐宗室郑王后裔,到李贺时家道已经彻底没落了,父亲李晋肃只不过是边疆上的一个小县令。李贺被诽谤讳父名而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后只做过一个九品的奉礼郎,不久辞官归故里而卒,年仅27岁。李贺少年时代就有才名,可惜仕途坎坷,怀才不遇,于是形成了凄艳诡谲的诗风,故被称为“诗鬼”。2010年是李贺诞辰1220周年,这位诗人又翩然回归故里宜阳、洛水之畔。11月16日,李贺塑像在宜阳县城滨河公园李贺广场落成揭彩。《李凭箜篌引》是一篇描写音乐的佳作,和白居易的《琵琶行》、韩愈的《听颖师弹琴》一起被称为“摹写声音至文”。箜篌演奏技艺到唐代达到了极高的水平。李凭是著名的宫廷乐师,唐代有很多诗人都描写过李凭的演奏。李贺这首歌行体的诗作想像瑰丽,境界奇幻,浓墨重彩,尤为出色。《李凭箜篌引》是李贺的代表作,大约作于元和六年(811)至元和八年(813),当时李贺在长安任奉礼郎。李凭:梨园弟子,因善弹箜篌,名噪一时。“天子一日一回见,王侯将相立马迎”,他的精湛技艺,受到诗人们的热情赞赏。引:一种古代诗歌体裁,篇幅较长音节、格律一般比较自由,形式有五言、七言、杂言。箜篌是十分古老的弹弦乐器,在古代除宫廷雅乐使用外,在民间也广泛流传,在古代有卧箜篌、竖箜篌、凤首箜篌三种形制。从十四世纪后期不再流行,以致慢慢消失,只能在以前的壁画和浮雕上看到一些箜篌的图样。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第一段第二段第三段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李凭在明净清远、秋高气爽的境界中演奏,“高秋”既点明了演奏时间,又写出了演奏环境。“张”字不仅仅是演奏的抽象动作,而且很容易引起这样的联想:音乐的情韵高远饱满,直上云天。“空山凝云颓不流”紧承上句,写音乐效果,空旷山野上的流云听到这夺人魂魄的乐声都为之凝神驻足、忘记了流动。“颓”字恰恰和“张”字构成了一种对比,前者饱满,后者无力,“颓”字形象地描绘出流云被音乐击中那一刹那的情态。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江娥啼竹素女愁”巧妙地点出了音乐表情:“愁”。如长堤决口的高潮过去之后,幽怨低回的情绪延展开来,仿佛湘夫人对竹挥泪,为舜的去世而悲痛欲绝,仿佛善鼓瑟的神仙素女愁容满面。此时,音乐的节奏中才有了一个小小的间歇。诗人趁此机会交代了演奏者的情况:原来是李凭在国都长安城弹奏箜篌。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昆山玉碎凤凰叫”描写音乐时而清脆激越如昆山上的玉石碎裂,时而空灵哀婉如凤凰的叫声。用“昆山玉碎”来形容乐声,表现乐声极其激昂,具有很强的爆发力和压倒一切的气势。“凤凰”句在意象上又和“昆山”句构成了一个整体。凤凰在传说中是一种高贵的神鸟,居住在昆仑山。“其翼若竽,其声若箫。”“昆山玉碎”后,栖居其上的凤凰的叫声自然是凄厉婉转。“昆山玉碎”写乐音之强,“凤凰叫”写乐音之弱。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这一乐章也是以山崩地坼的气势开端,然后转为如怨如诉的温婉,忧伤情绪就在这温婉中绵延。“芙蓉泣露香兰笑”描写乐声从悲戚转为欢快。“芙蓉泣露”承接上句,以哭泣的声音摹写乐声的凄惨,又以露水一点一滴在残荷上滚动、滑落的视觉感受比喻乐声的悲切,似乎比“凤凰叫”还要和缓。“香兰笑”写音乐表情的变化,“笑”具有诉诸听觉的属性,描摹出乐音的流丽爽朗,它还能给人以“笑靥如花”的视觉感受,描摹出乐音的流畅鲜明。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十二门前融冷光”写乐声由欢快转为清冷,回到了音乐的主体情绪。“十二门”代指长安,清冷的乐声仿佛使整个长安城都沉浸在寒光之中。诗人用“融”这个充满暖意的字来极力渲染音乐不可抗拒的感化力和渗透力。“冷光”和“高秋”不谋而合,都散发出清寒之气,音乐的境界和自然界和谐一体。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这句诗给人以清空之感,整个长安城仿佛只有箜篌的美妙旋律在回荡。“二十三丝动紫皇”承接“十二门”句所营造的时空感来写。李凭的演奏感动了“紫皇”,“紫皇”一语双关,主要指天上的皇帝,兼指人间的皇帝,巧妙地写出清冷的乐声从人间传到天界。此时,整个宇宙仿佛也只有箜篌的旋律存在。首句的“高秋”和这里的“十二门”“紫皇”等意象营造出无限广袤的宇宙时空,仿佛万物皆空,箜篌的乐声包容了整个世界。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这两句诗的情境承接“紫皇”,在天界展开。清冷的音乐情绪发展到极致,达到整个乐曲的高潮。在女娲炼石补天的地方,连五色石都被乐音震破,引来了一场秋雨,把音乐的震撼力描摹得无以复加。“秋雨”又能够让人产生丰富的联想:“秋雨”是一个忧愁的意象,“石破天惊”之后气势磅礴的秋雨,象征铺天盖地的茫茫愁绪;秋雨落地的声响,恰如紧凑繁复的乐声。乐曲就在这种惊天动地的凄冷情绪中结束了。曲终人寂,诗意本该完结,但是诗人又在“梦幻”中展开了一片神奇的天地。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演奏结束了,诗人还没有从音乐的境界中走出来,神志还徘徊于凄迷的仙境幻觉中。整个演奏过程像一场梦,李凭不是在人间演奏,而是在神山上教神妪弹奏箜篌,仙境中衰老瘦弱的鱼和龙听到乐曲声都随之追风逐浪,在波涛中翩翩起舞。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月宫中的吴刚听到乐曲声也忘记了砍树,倚在桂树上凝神倾听,不知困倦;桂树下的玉兔听到乐曲声也浑然入境,全然觉察不到寒露打湿了全身。诗人回味整个演奏过程,美妙的乐曲使人宛在仙境,进而想像出仙界神灵的痴迷状态,从音乐效果的角度渲染出乐曲的美妙。这首诗用瑰丽的词采、天上人间的想像来描摹听乐的感受,把一首悲戚的乐曲描写得惊天动地。诗本身也和乐曲一样具有了一种凄寒冷艳的气质。李凭演奏箜篌的效果,通过李贺的生花妙笔,表现出音乐繁花似锦、万物动容的“天花乱坠”之感。空山凝云、江娥素女、昆山凤凰、芙蓉香兰、城门紫皇、秋雨、五色石、神妪鱼龙、吴刚玉兔,众多驳杂的意象,虚虚实实,使人有满天花雨的神奇感受。诗人又通过“啼”“愁”“碎”“泣”“冷”“破”“湿”“寒”等表示消极情感的语汇来渲染乐曲悲伤清冷的情调。因此,诗中的境界虽然绚烂,却充满寒意。冷如秋霜,艳如桃李。这首诗运用了通感的手法。诗中的通感往往具有复合通感的性质,在动作中表现感觉,以听觉来涵盖各种感觉。无论是“芙蓉泣露香兰笑”,还是“石破天惊逗秋雨”,都是五音繁汇,听觉中有视觉感受,视觉感受中还有动感。1、把诉诸听觉的音乐充分的形象化、视觉化了,化无形为有形。通过大肆渲染音乐产生的效果烘托演奏技艺的高超绝伦。2、侧面烘托。如用“吴丝蜀桐”“二十三丝”指代竖箜篌,用“十二门”指代长安城。3、借代手法。如“冷光”“紫皇”,以及暗含色彩的“玉”“芙蓉”“补天石”等语汇,都显得富艳高贵。4、色彩意象繁多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