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智慧引言zhy赵云转载本书名为《西方哲学智慧》,因而至少有三个“关键词”首先需要加以说明,这就是:“智慧”、“哲学”和“西方哲学智慧”。不过,这三个概念都具有歧义纷呈、难以捉摸的特点。人们经常说,哲学是让人聪明而有智慧的学问,这可能是学习哲学的最大的“误区”了。因为没有学过哲学的人并不一定就不聪明,学过哲学的人亦并不一定就有智慧。实际上与通常的观点正好相反,按照哲学的本性而论,哲学不是让人有智慧,而是让人知道自己没有智慧因而去追求和热爱智慧的学问。那么,什么是“智慧”?通常人们所理解的“智慧”指的是“辨析判断、发明创造的能力”,“智”是“聪明”的意思,“慧”也是“聪明”的意思,因而“智”与“慧”加在一起,应该是“大聪明”、“大智慧”的意思。就此而论,一般所谓“生活哲理”之类的“小智慧”、“小聪明”当在排除之列。问题是,什么叫做“聪明”?“聪明”意指“智力发达,记忆和理解能力强”。那么,什么叫“智力”?“智力”就是“人认识、理解客观事物并运用知识、经验等解决问题的能力,包括记忆、观察、想像、思考、判断等”。由此可见,在日常生活中,“智慧”等于“聪明”,“聪明”等于“智力”,而“智力”则意指获得知识、解决问题的能力。哲学的“智慧”并不是这样的“智慧”。据说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的朋友曾经到德尔菲神庙请示神喻,询问苏格拉底是不是希腊最聪明的人,神喻的回答是肯定的。苏格拉底知道后感到十分诧异,因为他一向谦虚地以无知自居。于是他到处寻找聪明人与他们对话,以求证明他们都比自己聪明因而神喻错了。然而到头来他却发现,那些据说聪明而有智慧的人实在是虚有其表。由此,苏格拉底终于悟出了神喻的含义:他之所以被神说成是最聪明的人,不是因为他有知识有智慧,而是因为他自知自己无知。一个自以为有智慧的人不会去追求智慧,而一个明知自己无知的人则一定会尽力去追求智慧。由此可见,所谓哲学的智慧指的是知道自己没有智慧的那种智慧。有人可能说,尽管哲学不能使人有智慧,但是它毕竟是训练理论思维的唯一手段,所以哲学可以锻炼和提高人的智力。这话固然不错,却也没有说到点子上。因为哲学虽然的确有助于训练和提高我们的理论思维,但是把哲学仅仅当作训练智力的工具,实在是有点儿本末倒置,大材小用了。锻炼理论思维其实不过是哲学的“副产品”而已,从古至今的哲学家们研究哲学问题从来不是为了提高智力,而是为了哲学本身。换言之,智慧不是手段而是追求的对象,只是由于哲学家们知道智慧是难以企及的,充其量我们只能爱智慧,所以“爱智慧”才成了一门学问。西方哲学向来以“学以致知”为传统,一味地追求“学以致用”是不可能把握西方哲学的精髓的。亚里士多德之所以将哲学看作是唯一自由的学问,就是因为它从不服务于任何外在的目的,乃是为了自身而存在的。因此,虽然在《西方哲学智慧》中有“智慧”二字,我们却不要望文生义,以为可以从本书中学到“智慧”而且是“西方哲学”的“智慧”。恰恰相反,哲学――西方哲学――给我们的启示是,我们永远不可能占有智慧,至多也只能做到热爱或追求“智慧”。不仅如此,事实上自有哲学以来,哲学家们几乎在所有的哲学问题上都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而且越是争论就越是争论不清,因而哲学非但没有让人聪明,反而越来越使人糊涂了。哲学家们争论来争论去,不但争不出个结果来,甚至越追问越争论问题就越多了。在日常生活中许多事情可能是自明的,在哲学家看来却大有问题,例如“我是谁”的问题。看起来我们都知道“我是谁”,然而“我”在哪里呢?“我”究竟是心灵还是身体,抑或是心灵与身体的统一?心灵在成熟,身体也在生长,这是不是说“我”也始终在变化呢?如果“我”是变动不居的,“我”与“我”自己有没有同一性呢?……只一个“我”就可以问出一大堆问题来。实际上,日常生活中许多看上去不证自明的东西都是经不起追问和推敲的。有人可能会对此嗤之以鼻: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的确,哲学问题并不是世界本身产生出来的问题,而是人产生出来的问题,不过它们并不是哲学家闲极无聊制造出来显示自己智力的东西,其实都来源于我们的日常生活。通常我们每个人在7、8岁时都会追问“我是谁”的问题,也会萌生对死亡的恐惧,只不过这些问题不是被我们压制在潜意识中,就是被成人们“扼杀”在“摇篮”里了。问题是哲学的本性,它原本就植根于人类精神之中。既然哲学并不能教给我们智慧,那么我们是在什么意义上说“西方哲学智慧”呢?智慧虽然不可企及,但作为人生在世至高无上的理想境界却是可以追求和热爱的。在哲学家们追求和热爱智慧的过程中,他们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走过了艰难曲折的道路,尽管没有一种方法解决了问题,没有一条道路通达了彼岸,然而这些方法和道路作为人类精神文明的最高成就,不仅开阔了视野,锻炼了理论思维,而且深化了思想的维度,提高了人生的境界。人类千百年来对于永恒的智慧之谜所作的探索、热爱和追求,反映并且塑造着文明的精神。我们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称之为“智慧”的。换言之,哲学或西方哲学并不是智慧,而是对智慧的追求和热爱,不过这追求和热爱乃是一种文明发展和进步的最高体现。但是,既然智慧不可拥有而只能热爱,我们为什么非要追求和热爱智慧呢?这个问题与哲学的本性有关。看来,我们必须首先追问这个问题:什么是哲学?第一节什么是哲学什么是哲学?这个问题看上去很容易,实际上是非常困难的。本来,一门学科“是什么”即它的概念或定义乃是这门学科得以成立的基本条件,然而恰恰在这个最基本的问题上,哲学家们至今尚无定论。通常数学家们或者物理学家们不会在诸如“数学是什么”或“物理学是什么”这样的问题上纠缠不休,哲学家们就不同了,恐怕有多少哲学家就有多少哲学的定义。为了避免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陷入哲学家们的争论因而迷失方向,我们先来看一看哲学这个概念的来源,或许对问题的解决有一些帮助。我们随便翻开一本词典就会看到,哲学这个概念源于希腊语philosophia,由philos和sophia组合而成,意为“爱智慧”。一般说来,举凡知道哲学的人都知道这个意思。然而,在这个人人皆知的词源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却并不是人人都了解的了。为什么哲学的本义不是“智慧”或“有智慧”而是“爱智慧”呢?因为“智慧”之为“智慧”并不是“小聪明”,也不是一般所说的“明智”,它指示着宇宙自然之最深邃最根本的奥秘,标志的是一个至高无上、永恒无限的理想境界。所以柏拉图才会说,智慧这个词太大了,它只适合神而不适合人,我们人只能爱智慧。由此可见,真正意义上的智慧与通常所说的知识是不同的:知识或者科学知识是我们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工具和手段,它们通常都具有功利性或有用性,而人追求和热爱智慧却没有别的目的而只是为了智慧本身,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虽然一切科学都比哲学更有用,但是唯有哲学是真正自由的学问。换言之,哲学家原本或应该是最谦虚的人,他们知道人至多只能爱智慧而不可能占有智慧,因为人生有限而智慧是无限的,而且这种理想的境界甚至不可能依靠人类的无限延续来实现。当然,哲学家们毕竟不甘心于只是爱智慧,加之后来自然科学的进步和发展给予哲学家以很大的鼓舞,于是使哲学从“智慧之爱”变成“智慧之学”就成了他们千方百计企图实现的梦想,虽然这个梦想因为违背了哲学的本性而注定是不可能实现的。我们还可以通过哲学与科学和宗教之间的关系来对比哲学的本性。科学或自然科学是人类认识能力的产物,作为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工具和手段,它们的对象通常是具体、有限和现实的,并且能够形成具有一定的普遍必然性的知识。宗教所依靠的不是理性而是信仰,它们产生于人类精神的“终极关怀”,亦即对宇宙的真实存在和终极奥秘以及包括人自己在内的所有存在物的来源、归宿和实在性的关怀或牵挂,因而宗教的对象是具有永恒无限之特征的超验的和理想性的存在,对于这样的对象是不可能通过认识来把握的,所以只能信仰。在某种意义上说,哲学居于科学与宗教之间:一方面它象科学一样属于理论思维,因而从根子上总是诉诸理性,另一方面它又象宗教一样起源于人类精神的“终极关怀”,追求热爱的是永恒无限的智慧境界。显然,与科学和宗教相比,哲学自有哲学的优越之处,因为科学知识解决不了人类精神终极关怀的问题,而宗教由于诉诸于信仰,从而缺少理性的清晰明确和普遍适宜的特点。但是,哲学的优越之处恰恰也是它的局限所在:哲学既起源于人类精神的终极关怀,它的对象就一定是永恒无限的东西,那实际上是我们的认识能力亦即理性所难以企及的。结果,哲学既缺少宗教单纯诉诸于信仰的便利条件,同时又无法达到科学知识所特有的确定性,这就使哲学陷入了极为尴尬的境地――它试图成为科学却从来就不具备科学所应该具备的基本条件,因而“不可能得到解决”甚至成了哲学问题的标志,以至于维特根施坦说,哲学问题的特征是“我不知道出路何在”。哲学处于这一尴尬境地的明显标志就是它的问题几乎都是无法解决的难题。通常我们所说的问题其实可以进一步区别为“问题”和“难题”两类。所谓“问题”在一般情况下是可以得到解决的,这样的问题有答案而且大多只有一个答案,例如1+1=2之类。难题就不同了。我们所说的“难题”一般是没有答案的,准确地说是没有唯一的答案,只能有各式各样不同的解答方式,由于这些解答方式没有一个可以最终解决问题,因而都是“平等的”或等值的。如果我们细心地想一想就一定会发现,人世间的事情实际上是难题多于问题的。哲学问题就是这样的难题。我们说哲学问题是永恒无解的难题,可以有理论和实际两方面的根据。从理论上讲,哲学所探讨的对象不是经验的对象而是超验的对象,例如宇宙万物的本原、存在、实体或本体,包括人在内所有存在物的来源和归宿等等。当然,哲学也有比较具体和现实的问题,例如认识论、伦理学、历史哲学、社会政治哲学的问题,不过由于这些问题都属于最基本的问题,因而同样没有确定的答案。即使后现代主义者们放弃了“宏大叙事话语”,他们强调多元化和异质性的目的亦恰恰是为了消解问题的统一答案。另一方面,从实际情况看,尽管2500多年来,哲学家们费尽千辛万苦企图使哲学成为科学乃至科学之科学,竭尽其所能来证明哲学是科学,但是他们的愿望无一不是落了空,哲学家们在所有的哲学问题上都是争论不休,从来就没有达到过一种科学知识应该具备的普遍必然性。于是,批评哲学的人就有了一件十分有效的武器,而维护哲学的人则多了一块除不掉的心病。实际上,无论是批评哲学的人还是维护哲学的人,都误解了哲学的本性。我们以为,哲学不是科学,因而不能用衡量科学的标准来衡量哲学。更重要的是,哲学不是科学并不是哲学的耻辱,恰恰相反,倒是哲学优越于科学之处。如前所述,科学不过是人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工具和手段,科学自己不能决定它的目标或发展方向,如果我们要求哲学成为科学,那就意味着哲学也变成了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工具和手段。倘若如此,文明发展的方向由什么来树立或确定呢?显然,就哲学的意义和地位而言,它应该担负起为人类文明树立和确定目标和发展方向的重任。所以仅仅就此而论,我们也不应该让哲学变成科学。科学知识毫无疑问是有效的,甚至很可能是唯一具有确定性的知识(虽然这种确定性也是相对的),不过它只是人类的一种存在方式,而且不是最重要的存在方式。与其他意识形态相比,科学知识的确定性、普适性和有用性是无以匹敌的,但是所有这一切都不能改变其工具和手段的性质。与科学相比,哲学的确不具有确定性、普适性和有用性,然而这一切并不妨碍它是文明的灵魂。因此,与其说哲学的历史是知识的发展史,不如说哲学的历史是问题的演变史更恰当些,所以哲学不是科学。一般地说,科学的发展是“线性的”知识积累的过程,我们用不着非要了解一门科学的历史一样可以学习和利用它的成果,因为它的最新成果就凝聚在当下的某种载体之中。哲学却不是这样“进步”的,它更象是围绕着智慧“圆心”而运转的圆周运动。显而易见,现代人在知识的拥有量上比前人“进步”得多,随便一所医学院校的学生所拥有的知识就是医学始祖希波克拉底也难以望其项背的,但是哲学就不同了。即使是现当代的哲学大师也不敢说他们在思维水平上比柏拉图或者亚里士多德更高明。为什么?因为哲学问题乃是永恒无解因而万古常新的难题,故而一切答案都不具有终极的意义,各式各样不同的解答方式都具有“平等的”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