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败与中国经济增长陈刚(西南政法大学经济学院,重庆.渝北401120)摘要:中国经济的“双高之谜”是否意味着腐败与经济增长间并不存在必然的因果关系?或者是中国的腐败是促进了经济增长而不是阻碍?本文发展了一个可以合理度量腐败程度的客观指标,并以1998-2006年省级面板数据为样本实证检验了腐败对经济增长的总体效应,及其对经济增长各个源泉的影响。我们的研究发现,中国的腐败显著的阻碍了经济增长,腐败程度上升1%将使得经济增长速度降低0.4-0.6个百分点;腐败对经济增长的阻碍主要归因于其抑制了技术进步、人力资本积累和物质资本积累,其对这三者的负效应依次递减,但同时,腐败对中国经济效率的改善作用非常明显,腐败程度上升1%将使得技术效率改善率提高3.9-4.1个百分点,这支持了“有效腐败论”的观点,但这也意味着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入,腐败的经济成本将会进一步上升。关键词:腐败;资本积累;技术进步;效率改善;经济增长CorruptionandEconomicGrowthinChinaChenGang(SchoolofEconomics,SouthwestUniversityofPoliticalScienceandLaw,Chongqing401120)Abstract:KeyWords:Corruption;CapitalAccumulation;TechnologyProgress;EfficiencyChange;EconomicGrowth欢迎评论联系方式:cgcqu@126.com1一、引言腐败是指“为了私人利益而滥用公共权利的行为”(WorldBank,1997)1,其是一国司法、经济、文化和政治制度的反映。腐败不仅有损社会公平和正义,而且还将扭曲法律规则和弱化制度基础从而破坏经济发展,因此,其被认为是“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昀大障碍”(WorldBank,2000)。研究者对中国腐败问题的关注由来已久。Li(2001a)发现,腐败现象在经济改革之前就已经普遍存在,而经济改革的双轨制更是催生了腐败的蔓延。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入,双轨制产生的经济租金逐渐被削减,但由于一些新型腐败形式的不断涌现使得腐败问题并没能得到改善,目前“中国正处于建国以来昀严重的腐败时期,腐败已经成为中国昀大的社会污染”(胡鞍钢,2000),每年因腐败造成的租金和经济损失是相当惊人的(万安培,1998;胡鞍钢,2000)2。但我们不可回避的一个问题是,中国在腐败盛行的条件下却取得了令世界惊呼的增长“奇迹”,这给主流经济学理论提出了一个难以解答的谜团。中国高腐败与高增长并存的“双高之谜”也唤起了我们进一步的研究兴趣,这是否意味着中国的腐败与经济增长之间并不存在必然的因果关系?抑或是中国的腐败是促进了经济增长而不是阻碍?FanandGrossman(2000)认为,中央政府对腐败行为采取“有限容忍”的补偿策略向地方官员提供了推动经济改革和经济增长的激励,根据这一观点自然的推论是,腐败促进了中国的经济增长。腐败能够促进经济增长并不是什么新的观点,“有效腐败论”认为发展中国家存在广泛和低效的经济管制,腐败行为有助于私人投资者绕开这些僵化的政府管制从而提高资源配置效率(Leff,1964;Huntington,1968)。已有的经验研究似乎证实“有效腐败论”在中国是成立的,Li(2001b)利用1980-1989年间769家国有企业为样本的研究发现,官员将计划内物资转移向计划外这种腐败行为提高了资源的配置效率;卢锋、姚洋(2004)的研究也得出了金融资源由享有特权的国有企业流向受到信贷歧视的私人部门的“漏损效应”提高了资源的配置效率和促进了经济增长的结论。在经济增长模型中,经济增长的源泉可被分解为投入要素量的增加、质量的提高和效率的改善,因此,纵然中国的腐败提高了资源的配置效率,这也并不足以支持中国的腐败促进了经济增长的假说。大量的跨国经验研究表明腐败通过降低投资水平、扭曲财政支出结构、抑制资本流动等多种渠道抑制了经济增长(Tanzi,1998;DreherandHerzfeld,2005)也提醒我们须要更为谨慎的判断中国的腐败与经济增长间的关系。本文的研究目的在于实证上检验中国的腐败对经济增长的总体效应,并在分解经济增长的基础上检验腐败对经济增长各个源泉的影响,这是解答中国“双高之谜”的基础性工作。当然,本文的贡献不仅限于此,我们检验腐败对经济增长源泉的影响也构成了直接检验“有效腐败论”的框架,这将有助于调和腐败与经济增长间关系在理论上的分歧,同时,我们的研究以中国的地区面板数据为样本,这避免了跨国研究中因各国文化、制度差异导致的数据异质性问题,在具体估计时我们还控制了更多的解释变量和克服了解释变量的内生性,因此,本文的研究结论将更加稳健。本文余下的结构安排为,第二部分是腐败与经济增长相关文献综述;第三部门介绍了研究中数据的来源和测算,包括度量腐败和分解经济增长;第四部分是计量检验和对结果的解释;昀后是全文的总结。二、文献综述1根据这个定义,腐败同样可以存在于被政府管制的私人活动中,同时,腐败有时并不是为了某一个人的私人利益,而是为了某个政党、某个阶层、某个部族或者某个家庭的利益。2据万安培(1998)的估计,1996年腐败租金约占当年GDP的9.18%;胡鞍钢(2000)的估计,上世纪90年代后半期,仅寻租性腐败、地下经济性腐败、税收流失行性腐败和公共投资与公共支出性腐败等四种腐败所造成的各类经济损失平均每年占GDP比重的13.2-16.8%之间。2腐败是人类历史上一个古老的社会现象。在经济学理论中,腐败对经济增长的效应并不是绝对的。Leff(1964)和Huntington(1968)认为腐败有利于私人投资者避开政府的错误政策和管制,其是对政府失灵的理性反映,能够提高资源的配置效率。他们的这一思想可以被称之为“有效腐败论”,其在“排队模型”(Liu,1985)和“拍卖模型”(BeckandMaher,1986)中被进一步形式化了。Liu(1985)认为时间的价值因不同的人具有不同的收入水平和机会成本而在个体间存在差异,具有更高时间价值的个体将会通过向官员行贿的方式插队以昀小化其时间成本,因此,腐败通过节约具有昀高时间价值排队者的时间而提高了效率。BeckandMaher(1986)在“拍卖模型”中指出,昀有效率的竞标者能提供昀高的贿赂金额,因而,腐败通过将工程拍卖给昀有效率的公司提高了资源配置效率。他们进一步指出,市场竞争和贿赂两种资源配置方式之间的本质区别并不是资源配置的结果,因为同样是对资源评价高的人得到了资源,只不过在市场竞争的条件下,是资源的初始所有者得到买者的出价,而在贿赂机制下,是掌握特权的官僚。ShleiferandVishny(1994)研究了存在政府对企业管制的条件下,贿赂对于资源配置的影响。他们认为,贿赂是一种在政治家和企业之间的利益分配机制。如果没有贿赂机制,政治家可能会通过管制追求一些与企业利益相背离的目标;在存在贿赂机制的情况下,政治家就可能与企业一起昀大化企业的利益,然后分享企业的收益,这时贿赂实际上是允许企业赎买政治家通过其他方式造成的低效率结果的机制,从而改进了企业的效率。“排队模型”和“拍卖模型”中的一些假定条件和结论受到了后来研究者的质疑。他们认为,僵化的政府管制并不是一个经济系统的外生变量(Bardhan,1997;Tanzi,1998;KaufmnnandWei,1999);其次,由于信息不对称,行贿者与受贿者双方可能难以在贿赂金额上达成一致(Bardhan,1997),此时的博弈均衡也许是支付昀高贿赂金额的并不必然是昀有效率的公司或个人,而只是因为其昀擅长于行贿(Tanzi,1998);然后,更为重要的事实是,腐败合约并不被法律所保护,这将诱发合约双方的机会主义行为(Bardhan,1997);昀后,贿赂行为也许会进一步诱发公共官员设置更多的经济管制(Tanzi,1998)。在考虑到如上因素后,腐败就不能达到改善资源配置效率的结果。Liu(1996)在后来的一篇文献中也承认,腐败只有在特定的环境下才能改善资源的配置效率,而在大多数情况下,腐败租金的存在将激励个人更多的脱离生产性活动而从事腐败活动从而抑制经济增长,这与Murphyetal.(1991;1993)的观点如出一辙,后者指出,传统腐败社会中昀有才能的个体将会从事寻租而不是生产性活动,这导致了人力资本的浪费,给经济增长带来了高昂的成本。ShleiferandVishny(1993)则在另一篇文献中详细的讨论了腐败导致高昂经济成本的两个主要原因:一是弱势的中央政府无力阻止其各类代理机构向私人部门索取“单独贿赂”(independentbribes),这将增加私人部门的行贿负担,降低私人部门的投资激励;二是腐败行为的保密需要将会扭曲一国的投资结构,如政府将会过度投资于国防和基础设施等腐败机会更多且保密性更好但经济价值较低的项目,而较少投资到如健康和教育等腐败行为易于被察觉但具有更高经济价值的领域。此外,行贿行为相比于生产性投资收益率的相对上升还将导致前者对后者的挤出效应(Murphyetal.,1993),而腐败的税收效应也相当于施加给新产品和新技术投资的一个初始固定成本(Romer,1994),这些因素都是不利于经济增长的。理论层面上,有关腐败与经济增长间关系的分歧还在继续。也许正如AcemogluandVerdier(1998;2000)所宣称的,现实经济中市场失灵是常态,这须必要的政府干预以纠正市场失灵,而政府干预就必然会导致腐败,因此,在治理市场失灵和容忍腐败之间存在一个昀优均衡。他们在总结中指出:腐败是促进还是阻碍了经济增长?以及,欠发达国家中的高腐败是因为政府(为了治理市场失灵)选择了较高的腐败容忍水平还是因为高腐败导致了经济发展的滞后?等等,这些问题都有待进一步的经验验证。在经验研究方面,Mauro(1995)的工作是开创性的,他利用69个国家样本数据的研究3发现,腐败指数(来自国际商务组织,BusinessInternational)同人均GDP增长率之间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前者提高一个标准差将使后者提高大约0.5个百分点。Mauro(1996)在扩展了数据集基础上的研究进一步证实了先前的结论,此后,KnackandKeefer(1995)、Lietal.(2000)、TanziandDavoodi(1997;2000)和Mo(2001)等众多学者的研究均得出了相似的结论。这些文献还验证了腐败阻碍经济增长的各种可能的渠道,包括腐败降低了一国的投资率(Mauro,1995;1996;Mo,2001),阻碍了FDI的流入(Wei,2000a;b),抑制了小企业的成长(TanziandDavoodi,2000);滋生了地下经济,恶化了政府税收(Johnsonetal,1998);增加了公共投资,并降低了公共投资的效率(TanziandDavoodi,1997;DelMonteandPapagni,2001);扭曲了政府支出结构,降低了对健康和教育的支出(Mauro,1996;1998;TanziandDavoodi,2000),增加了国防等非生产性支出(Guptaetal.,2000),等等。然而,并非所有的经验研究都认为腐败阻碍了经济增长,PellegriniandGerlagh(2004)的研究发现,腐败同经济增长间并不存在统计上的显著关系,Barrto(2001)甚至发现了腐败与经济增长间的正相关关系。RockandBonnett(2004)比较了东亚新兴工业化国家(其中也包括了中国大陆样本)与发展中国家中的腐败与经济增长间的关系,并发现这些国家的腐败与经济增长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同时,其它发展中国家的腐败水平与经济增长间的关系却显著为负。他们对此的一个解释是东亚新兴工业化国家强力的集权政府昀小化了腐败对经济增长的负面效应。RejaandTalvitie(2000)的研究提供了另外一种解释,他们认为东亚国家的腐败合约依赖于私人部门事先同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