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中“丑”的形象31107094李思佩中文1101《庄子·天运》中有个故事“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丑人见而美之,归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之走。”这也我们很熟悉的东施效颦的故事。但是庄子所要表达的不是长得丑的人就是丑陋的,相反,他只是要告诉我们应该做适合自己的事,这才是自然之美。庄子在《山木》另一个故事更加说明了这个观点“阳宋阳子之宋,宿于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恶,恶者贵而美者贱。阳子问其故,逆旅小子对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阳子曰:‘弟子记之!行贤而去自贤之行,安往而不爱哉!’”漂亮的人自以为很漂亮,难免会做作,一旦做作,其实就不美了。而真正的美是无为的,是自然的,是德行良好的。《庄子》讲的虽然不是美学之道,但在文章里其实能找到许多关于美的问题,它所包含的美学思想对后世的文学创作甚至是我们今天的审美观念都产生了巨大影响。比如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美;“天地育有大美”(出自《知北游》)里代表着“道”的大美;“大美无言,大音稀声”(《齐物论》中昭氏鼓琴的故事)超越时空限制超越个人差异的无限美……这些美都不约而同地说明了庄子的美学观点:自然无为是“道”的本质属性,也是美的最高境界。而把这种美放在人上,庄子认为人的外形美也好丑也好其实对一个人的内在美都是没有影响的。他在文章里不仅赞美了一些德美貌也美的人,还同样赞美甚至给予更高评价形体残缺或是面貌丑陋但是却具有内在人格美的得“道”之人。我认为,他的这种观点,在《德充符》中体现得最为明显。文章想象出一系列外貌奇丑或形体残缺不全的人,但是他们的“德”又极为充实,这样就组成了自成部分的五个小故事。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故事是卫国有个奇丑无比的人叫做哀骀它,虽然长得丑,但是非常受欢迎,文章里是这样描述的“卫有恶人焉,曰哀骀它。丈夫与之处者,思而不能去也;妇人见之,请于父母曰:‘与为人妻,宁为夫子妾’者,数十而未止也。”男人见了他就不想离开他,女人见了他宁愿当他的小妾也不愿意做别人的妻子。“与寡人处,不至以月数,而寡人有意乎其为人也;不至乎期年,而寡人信之。”仅仅相处了一小段时间,一个君王就非常相信他了,想“授以国”还担心他不接受。庄子的笔调可以说是非常夸张,那么这样夸张是为了说明什么呢?其实就是人们喜爱一个人是“非爱其形也,爱其使行者也”。人们喜爱哀骀它,是喜爱他的“全德”,喜爱他内在的精神美。《德充符》还有个类似情况的故事,不过这个人不是面貌丑陋而是四肢不全。“鲁有兀者王骀,从之游者与仲尼相若”,这个王骀啊虽然断了足,但跟随他学习的学生居然有孔子那样多。为什么呢?因为他“游心乎德之和”不关心自己的残疾,一心修炼自己的品德。他无心去做人家的老师,学生们却被他这种自然无为的态度所吸引了。连孔子都不得不流露出对他的仰慕之情,还说出了“夫子,圣人也,丘也直后而未往耳!丘将以为师,而况不若丘者乎!奚假鲁国,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这样的话,可见王骀的人格魅力有多么大了!后面几个故事,庄子进一步延展了他的观点,精神的残缺远比形体的残缺可悲。这次庄子又拿孔子开刀(儒家美学是不大赞成丑怪之美的),讲一个名为叔山无趾的鲁国人去拜见孔子的孔子的故事。叔山无趾没有脚,辛辛苦苦去拜见孔子,孔子却对他说:“子不谨,前既犯患若是矣。虽今来,何及矣!”叔山无趾听了之后答,他虽然因为过失失去了脚趾但他没有丢掉自己的“德”,虽然形体残缺了但一心向“德”来拜见孔子,却没想到孔子是这种人。这里叔山无趾和孔子就形成了鲜明对比,形损而德全之人远远比形全却重视虚名德损之人更值得人们敬重。一个跛脚、伛背、缺嘴的人游说卫灵公,卫灵公十分喜欢他;再看看那些体形完整的人,他们的脖颈实在是太细太细了。一个颈瘤大如瓮盎的人游说齐桓公,齐桓公十分喜欢他;再看看那些体形完整的人,他们的脖颈实在是太细太细的了。庄子认为,一个人即使外在上有缺陷,但如果具有美德人们通常就会看不见他们残缺的形体甚至认为那才是健全的形体,再来看看其他那些形体健全而没有人格美精神美的人,反而觉得这样的反差让他们显得丑陋。以上这些本该在人们眼中是“丑”的人却成了“美”的代表。那么,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认知呢?原文中一句话道出关键“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由于这些面貌丑陋或是形体不全的人具有内在的人格美,所以人们就忘记了他们形体的丑陋,看上去反而比形体健全但德行残缺的人更加完美,所以啊,一个人精神的残缺比形体的残缺更加可悲。然而庄子为什么要通过这些“丑”的形象体现出美?我认为这种“丑中之美”是跟庄子所追求崇尚的“大美”“自然美”和“无限美”是一脉相承的。庄子将“美”与“道”相结合,“道”所体现出的人的无限自由的境界是最高的美。“道”本质就是自然无为,所以人的本质同样也是自然无为。上述形象虽然形体残缺,但他们对自己实际的外在抱着自然无为的态度,驰骋于自身内心精神世界,这就是得“道”。庄子认为,人一旦进入“道”的境界就会成为最理想的人,他在《逍遥游》中有一句描写得“道”的神人的形象“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美吗?美的,那些“丑”的形象,其实就如同这般的美。这以上种种其实都是在表达着庄子的一种美学思想或是说哲学思想。庄子讲“物物而不物于物”(出自《山木》),这里的物既包括了实际的物质(例如人的外在)的东西,也包括了非实际的人所不能支配的自然力量和社会力量。人们为了追求这些“物”,去支配这种“物”,做了许多故意的事,但到最后往往却反而被“物”所控制。所以,庄子讲,人得“忘情”(《德充符》最后一节),人不要因为过多在意外界对自己的看法而去做违背自己自由天性的事。人不忘情,到最后人就会异化就会变得丑陋(例如《东施效颦》)。所以,“美”的最高境界必须要消除“物”对人的支配,对人的自由的束缚,从而达到“物”与“我”的统一。长相丑的妾更受到喜爱,孔子为王骀所折服,申徒嘉使子产感到羞愧,孔子的内心比叔山无趾更为丑陋,孔子向鲁哀公称颂哀骀它,闉跂支离无脣和甕盎大瘿为国君所喜爱;然后庄子讲:“有了人的形貌,不一定有人内在的真情。有了人的形体,所以与人结成群体;没有人的真情,所以是与非都不会汇聚在他的身上。渺小呀,跟人同类的东西!伟大呀,只有浑同于自然。”说到最后,庄子论“丑”其实就是庄子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