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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文学第八讲汉代诗歌最初并非主流的汉乐府民歌以其强大的生命力逐渐影响了文人创作，最终促使诗歌蓬勃兴起，取代了辞赋对文坛的统治。第一节楚歌与早期五七言诗一、楚歌命运的剧变：项羽《垓下歌》汉五年（前202）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命运无常的悲观意识在先秦诗歌中几乎不存在。而自《垓下歌》以后，汉代诗歌中充满了这样的感叹，并且在汉末魏晋间达到高潮。江山的无常：刘邦《大风歌》汉十二年（前196）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实际是最早的一篇汉乐府。•刘邦的人生之路的方向与项羽相反，境遇的剧变却是相同。支配这种剧变的命运力量同样是刘邦所难以理解的；并且，他也无法预料他所打下的江山未来命运究竟如何。权力与生死：刘彻《秋风辞》约元鼎四年（前113），时武帝已年近五十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本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屈原《九歌·湘夫人》•武帝的感慨与生活于历史剧变中的项羽、刘邦不同，但作为一代雄主，他在沉湎于神仙方术的同时，深知自己难以逃脱老与死的威胁，从根本上说，这也是人不能支配自己命运的意识。二、早期的五七言诗（一）五言歌谣与乐府•虞姬《和项王歌》：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初见于唐张守节《史记正义》引陆贾《楚汉春秋》）•戚夫人《舂歌》：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大风歌》的注脚，汉宫惊变的第一声不详悲鸣）•李延年《佳人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武帝时乐府诗《江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早期五言诗代表作：班婕妤《怨歌行》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班婕妤，班固的祖姑，成帝时妃嫔，为赵飞燕所妒。此诗又名《团扇》、《怨诗》，对后世“宫怨”诗影响很大。•此诗最初见于《文选》和《玉台新咏》，属乐府歌辞的楚调曲。有人疑此诗为伪托，并没有可靠证据。（二）七言典型的上四下三结构的七言诗句，在汉代以前已经很多见。•屈原《橘颂》：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四言中的七言萌芽）•荀子《成相辞》：请成相，世之殃，愚暗愚暗堕贤良。人主无贤，如瞽无相何怅怅。……（歌谣体中的七言萌芽；七言与三言相杂）•司马相如、李延年等人《郊祀歌》：……空桑琴瑟结信成，四兴递代八风生。殷殷钟石羽籥鸣，河龙供鲤醇牺牲。百末旨酒布兰生，泰尊柘浆析朝酲。微感心攸通修名，周流常羊思所并。穰穰复正直往宁，冯蠵切和疏写平。上天布施后土成，穰穰丰年四时荣。•武帝君臣联句《柏梁台诗》：尚存疑西汉后期的七言诗没有留下完整作品，仅有《文选》注引刘向《七言》的若干残句：博学多识与凡殊。时将昏暮白日午。朅来归耕永自疏。结构野草起屋庐。宴处从容观诗书。山鸟群鸣我心怀。第二节汉代的《诗经》：乐府歌诗一、“乐府”与“乐府诗”乐府：朝廷主管音乐的官府，先秦已有。秦时出现“乐府”名称，汉承秦制。西汉惠帝时有“乐府令”官职（隶属少府）。西汉武帝时，乐府的规模和职能大大扩大，其具体任务包括制定乐谱、训练乐工、搜集民歌及制作歌辞等。西汉哀帝时废除乐府。东汉时乐府职能由黄门鼓吹署（隶属少府）承担。乐府诗：汉代人把乐府配乐演唱的诗称为“歌诗”，这种合乐的歌诗在魏晋以后被称为“汉乐府”。汉乐府包括文人创作与民间歌谣。现存汉乐府主要是东汉时采集的作品。乐府诗的特点：感于哀乐，缘事而发。•引申：乐府含义的不断变化魏晋人用乐府旧题写诗，不论是否合乐概称乐府。唐人有不用乐府旧题、仿照乐府诗写作的“新乐府”。宋元以后乐府又用作词、曲的别称。乐府诗的分类：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将汉至唐的乐府诗分为十二类，其中包含汉乐府的四类：•郊庙歌辞：文人制作的朝廷典礼乐章→文人•鼓吹曲辞：武帝时吸收北方民族音乐而形成的军乐•相和歌辞：“丝竹相和”管弦乐曲，汉代民间主流音乐民间•杂曲歌辞：归类已经失传的作品•《晋书·乐志》：“相和，汉旧歌也。丝竹更相和，执节者歌。”•汉乐府民歌的具体年代判断很困难。过去学术界习惯把成熟五言诗皆归为东汉所作，根据并不充分。二、汉乐府的文学成就（一）盛世的两面：浓厚的生活气息《妇病行》相和歌辞妇病连年累岁，传呼丈人前一言。当言未及得言，不知泪下一何翩翩。“属累君两三孤子，莫我儿饥且寒！有过慎莫笪笞dáchī：行当折摇，思复念之！”乱曰：抱时无衣，襦复无里。闭门塞牖，舍孤儿到市。道逢亲交，泣坐不能起。从乞求与孤买饵，对交啼泣，泪不可止。“我欲不伤悲，不能已！”探怀中钱持授交。入门见孤儿，啼索其母抱。徘徊空舍中，“行复尔耳，弃置勿复道！”•《诗经•国风》虽然也有比较浓厚的生活气息，但反映社会下层生活的特征并不显著，更没有具体深入地反映出这种生活的艰难与痛苦之处。作品选P.369（一）盛世的两面：浓厚的生活气息《相逢行》相和歌辞相逢狭路间，道隘不容车。不知何年少？夹毂问君家。君家诚易知，易知复难忘；黄金为君门，白玉为君堂。堂上置樽酒，作使邯郸倡。中庭生桂树，华灯何煌煌。兄弟两三人，中子为侍郎；五日一来归，道上自生光；黄金络马头，观者盈道傍。入门时左顾，但见双鸳鸯；鸳鸯七十二，罗列自成行。音声何噰噰，鹤鸣东西厢。大妇织绮罗，中妇织流黄；小妇无所为，挟瑟上高堂：“丈人且安坐，调丝方未央。”•三妇织绵鼓瑟题材“三妇艳”在古代乐府诗中频繁出现，成为富贵之家的象征。表现平民疾苦和反映富贵之家奢华的乐府诗同被收录在相和歌辞中，这就形成对比鲜明、反差极大的两幅画面。反映民生疾苦也渐渐成为中国诗歌的一种显著特色。（二）歌行的传统：奠定中国古代叙事诗基础《十五从军征》横吹曲辞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望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看，泪下沾我衣。•与《诗经•采薇》比较。•《汉书•艺文志》：“自孝武立乐府而采歌谣，于是有代赵之讴，秦楚之风，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亦可以观风俗、知薄厚云。”作品选P.374（二）歌行的传统：奠定中国古代叙事诗基础《陌上桑》（《艳歌罗敷行》）相和歌辞……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否？”罗敷前致辞……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间鹿卢剑，可直千万余。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皙，鬑鬑lián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诗经》“桑间濮上”原型的延续；汉乐府虚构性叙事诗的代表作。•以浪漫性的描写开始，以诙谐性的喜剧结束。用伦理爱来否定浪漫爱。•中国古代的叙事诗是在汉乐府民歌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作品选P.364（二）歌行的传统：奠定中国古代叙事诗基础《孔雀东南飞》（《古诗为焦仲卿妻作》）相和歌辞……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此诗最早见于南朝徐陵所编《玉台新咏》，年代存在较大争议。•此诗是汉乐府纪实性叙事诗的代表作。善写人物对话（用对话推动剧情）、动作、心理，结尾处理颇富浪漫色彩。•在中国文学史上，作者第一次从女性婚姻不自主的悲剧中发现了深刻的人生教训和社会意义，并用汉末时已臻于成熟的五言诗体作了完美的体现。•“乐府三绝”：《孔雀东南飞》、北朝《木兰诗》、唐韦庄《秦妇吟》作品选P.376作品选P.360（三）情感的解放：表现激烈直露的感情《战城南》鼓吹曲辞《铙歌》十八曲之一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为我谓乌：“且为客豪（嚎）！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水声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如此描绘战争之惨烈，在《诗经》中完全看不到踪影；楚辞中的《国殇》，也有所不及。（三）情感的解放：表现激烈直露的感情《上邪》鼓吹曲辞《铙歌》十八曲之一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诗经》中即使最强烈的表达，如《唐风·葛生》“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比较之下，也显得平静而理智了。•敦煌曲子词《菩萨蛮》：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作品选P.362（三）情感的解放：表现激烈直露的感情《有所思》鼓吹曲辞《铙歌》十八曲之一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瑇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想思与君绝！……《白头吟》相和曲辞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对于背叛爱情的人毫无留恋，毫无《诗经》、《楚辞》中常见的那种忧伤哀怨。作品选P.361作品选P.373（四）乐生与恶死：抒发人生无常的感叹《薤露》相和歌辞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蒿里》相和歌辞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将生命与朝露对比已是心惊，然朝露虽晞，明朝复落，生命仍不能与之相比！•汉人甚至在欢聚的场合也唱丧歌。《后汉书·周举传》载，外戚梁商在洛水边大会宾客，极尽欢乐，“及酒阑倡罢，续以《薤露》之歌，座中闻者，皆为掩涕”。（四）乐生与恶死：抒发人生无常的感叹《长歌行》相和歌辞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煌）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艳歌》杂曲歌辞今日乐上乐，相从步云衢。天公出美酒，河伯出鲤鱼。青龙前铺席，白虎持榼壶。南斗工鼓瑟，北斗吹笙竽。妲娥垂明珰，织女奉瑛琚。苍霞扬东讴，清风流西歈。垂露成帏幄，奔星扶轮舆。•面对人生无常，《薤露》、《蒿里》抒发悲伤，《长歌行》强调奋发，而《艳歌》之类游仙诗则以幻想方式来反抗。作品选P.404（五）瑰奇的想象《枯鱼过河泣》杂曲歌辞枯鱼过河泣，何时悔复及！作书与鲂鱮，相教慎出入。•这种生动活泼的想象力，是先秦诗歌和汉代文人诗中较少出现的。•沈德潜《古诗源》：“汉人每有此种奇想。”•陈本礼《汉诗统笺》：“其造语之精，用意之奇，有出于《三百》、楚骚之外者。奇则异想天开，巧则神工鬼斧。”（六）杂言与五言：五言诗体优势的确立杂言：汉乐府的杂言诗完全是自由灵活的。•《诗经》已有（如《伐檀》），但为数甚少。楚辞杂言尚有规则，大体以五、六、七言句为主。•后来鲍照等人有意识使用乐府杂言体，李白更把杂言体发挥到极致。五言：汉乐府的五言诗是同汉代文人文言诗相互影响作用形成的。•在汉乐府民歌和文人创作中孕育成熟的五言诗体，成为魏晋南北朝诗歌最主要的形式。第三节东汉文人诗东汉中后期，由于乐府民歌的长期影响与时代生活的需要，以五言诗为主的文人诗歌初步兴盛，取代了楚歌的地位。一、东汉文人五言诗（一）东汉前中期文人五言诗•班固《咏史》：第一首文人五言诗三王德弥薄，惟后用肉刑。太苍令有罪，就逮长安城。自恨身无子，困急独茕茕。小女痛父言，死者不可生。上书诣北阙，阙下歌鸡鸣。忧心摧折裂，晨风扬激声。圣汉孝文帝，恻然感至情。百男何愦愦，不如一缇萦。•虽为咏史，却侧重史笔叙事、“质木无文”。西汉五言歌谣——乐府五言诗——文人五言诗•张衡《同声歌》邂逅承际会，得充君后房。情好新交接，恐栗若探汤。不才勉自竭，贱妾职所当。绸缪主中馈，奉礼助烝尝。思为苑蒻席，在下蔽匡床。愿为罗衾帱，在上卫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