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笔颂伊洛-婉转话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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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笔颂伊洛,婉转话情深摘要《送陈经秀才序》是欧阳修早年为官在洛阳时所写的一篇赠序文。作者以谨严而新巧的构思,在赠序文中创造出奇幻的山水游记之趣,迥出赠序文常态。他模山范水,而又穿插映带,虚实相生,浓墨重彩为洛阳唱出深情的颂歌;他采用铺垫反衬之法,于对比中尽显游赏之乐与闲雅淡泊之志;篇末又以淡笔点染,含蓄婉转表达浓情挚意。文章启示读者,山水之趣,得之在人,闲适在心、知己相随,才能达成与自然的默契,真得山水之乐。关键词:《送陈经秀才序》模山范水虚实相生铺垫映衬淡笔点染中图分类号:i206.2文献标识码:a《送陈经秀才序》是一篇送别友人陈经的赠序文。陈经,又作陆经,字子履,自号嵩山老人,祖籍越州(今浙江绍兴),寓居洛阳,北宋中期的文学家、政治家、书法艺术家,与欧阳修交往密切。据欧阳修《游龙门分题十五首》诗,本文当作于宋仁宗明道元年(公元1032年)春,是欧阳修到洛阳任西京留守推官的第二年。据《宋史》记载,欧阳修于天圣八年(公元1030年)考中进士,天圣九年(公元1031年)到洛阳任西京留守推官,时年26岁。当时,洛阳西京,名士荟萃,以洛阳留守钱惟演为首,以谢绛、梅尧臣、伊洙等为羽翼,又有富弼、张汝士、王复等人的参与,形成庞大的洛阳文人集团。他们文酒诗会、游赏山水。欧阳修在此,如鱼得水,“始从尹洙游,为古文,议论当世事,迭相师友;与梅尧臣游,为歌诗相倡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开始了相伴他终生的政治活动和文学活动。欧阳修虽然只在洛阳呆了三年,以后还有几次“出差”在洛阳短期逗留,但洛阳厚重的文化底蕴、洛阳牡丹的风华绝代、与洛阳文人集团的交游、切磋,涵养、激励了欧阳修的文学创作,也影响了他的一生。他先后创作与洛阳有关的诗歌近120首,其中《洛阳牡丹图》中“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将百花中最美的牡丹名归洛阳。“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气度雍容,于低回中见激昂,表达着欧阳修在困厄当中的泰然、旷达,这是洛阳、是青春给予他的力量。他的《洛阳牡丹记》是第一部关于牡丹的较系统的学术专著。而他对洛阳文人集团的追念则成为形成他散文主体风格“六一风神”的切入口和契合点。所以,洛阳之于欧阳修是财富,欧阳修之于洛阳同样是一笔丰厚的财富。《送陈经秀才序》是欧阳修洛阳三年当中创作的30多篇散文中的一篇。作为“君子赠人以言”的赠序文,一般表达惜别、祝愿和劝勉之意,如宋濂的《送东阳马生序》便是劝勉马生专心向学、刻苦自励。而本文则迥出赠序文常态,它以记游为中心,以浓墨重彩之笔为洛阳唱出深情的颂歌,极写伊洛山水之胜景,与友人游赏之惬意,而只在文末淡笔点染,婉转表达与陈经之间情意相投、自然融洽的友情,可谓独出机杼,别具匠心。一模山范水,穿插映带,盛誉伊洛美景《送陈经秀才序》全文不长,而作者则用大半篇幅浓墨重彩、细致描绘了洛阳龙门的山水特点,盛誉伊洛美景,可谓宣传洛阳的一张名片。文章开篇从大处落墨,纵笔挥洒,由远而近推出洛阳全景图:“伊出陆浑,略国南,绝山而下,东以会河。”四个短句,文字简约,文势紧凑,仿佛伊水滔滔奔流,一泻而下,既交待了伊水的发源地和会于黄河的归宿,又勾勒出其大致走向,尺幅千里,极准确精当,完全可以与地图对读。既是“绝山而下”,那么山又如何?于是作者接着写道:“山夹水东西,北直国门,当双阙。”东西两山夹伊水对峙,这便是今天洛阳城南的东山香山和西山龙门山。两山向北正对着故洛阳城门,犹如宫殿前左右观楼,即双阙。它们是洛阳天然的门阙,这便是“伊阙”之得名。开篇仅用27字,便勾勒出了洛阳的大致构图,座北向南,山水富地。这里的一山一水,都得之有名,深印着历史的足迹。于是,作者将一段历史揽入文中:“隋炀帝初营宫洛阳,登邙山南望,曰:‘此岂非龙门邪!’世因谓之‘龙门’。”这便是龙门之由来。似乎不经意的文字,却诱发读者重温洛阳这座名城辉的煌历史,而隋炀帝面对这片好山好水,心生赞叹,喜不自禁的声情也跃然纸上。然而,身为学者的欧阳修自有他的严谨,他特别指出,虽然“世因谓之‘龙门’”,但却“非《禹贡》所谓导河自积石而号龙门者也”。资料显示,《禹贡》是《尚书》中的篇名,是中国古代的地理著作,中有“导河积石,至于龙门”的话,而其中所说的龙门,即今禹门口,在今山西省河津县西北和陕西省韩城县东北,黄河至此,两岸峭壁对峙,形如阙门,故名。显然此“龙门”非彼“龙门”,但人们却赋予它们相同的名字,何也?作者巧妙用笔,道破其中玄机,原来其险酷似:“然山形中断,岩崖缺呀,若断若镵。”文字寥寥,却逼真生动,显出龙门之险峻。正所谓不写之写的神来之笔。读者也进而明白了隋炀帝登上邙山时的惊奇与激动。然而,作者意犹未尽,忽生发一段议论:当大禹在全国治水,辟山斩木,遍行天下,凡是河水从中断的两山间流出,都是大禹所开凿,随处都有,哪里一定都叫“龙门”?作者的诘问实在是意味深长。表面看,他似乎在戏谑隋炀帝的浅陋,但其实更是在强调洛阳龙门之独特。虽“水之破山而出之者”多多,然如此之“岩崖缺呀,若断若镵”,又处盘龙卧虎风水宝地、历代帝都者仅此一处。要知道,古代帝王是以真龙天子自居的,隋炀帝都洛阳,他看到这洛阳的天然门阙自然龙颜大悦,他的皇宫大门自然要正对伊阙,以“龙门”取代“伊阙”也便顺理成章。故而,虽早出《尚书》之“龙门”已淹没于史籍,而后出之洛阳龙门却声振寰宇,此偶然乎?真是曲曲折折,虚虚实实,互相生发,奥妙无穷。大家手笔,由此可观。如果说上段还是远眺,那么下段便是近观;上段重在写山,突出山之险峻、巍峨,那么下段则转向写水,突出水之清秀可人。“伊之流最清浅,水溅溅鸣石间。”闲闲两笔,已除却了你看山时的畏怯,让你仿佛看到河底摇曳的水草、洁净的沙石,仿佛听到叮咚作响的水石相激声,清悠悦耳。你能不动心吗?“刺舟随波,可为浮泛;钓鲂擉鳖,可供膳馐。”这真是好去处,不仅景色怡人,而且物产丰富,可赏可用,两全其美。上段重写山而又不离其水,此段重写水又兼写其山,山水相依,相得益彰。“山两麓浸流中,无岩崭颓怪盘绝之险”,这便是龙门,它独特而丰富,既巍峨又亲近。然而,这里还有别处更加不可比拟的便利,处大邑之郊,距洛阳城“才十八里”,夏季游玩,可以“朝游而暮归”,而不像有些地处偏远的山水,需付出许多艰辛、许多时间才得一游,需“受筋骸之劳”。故而游人快意,“欣然得山水之乐”,“数至不厌”。综观这两段文字,作者模山范水,而又穿插映带、虚实相生,不仅尽显伊洛山水美景,而且兼及洛阳深蕴,文简意丰,曲折有趣。二铺垫衬托,正反对照,显游赏之乐与淡泊之志伊洛之地,龙门之所,有如此好处,作者又身处洛阳,想必一定“数至不厌”,游兴盎然。依寻常写法,接下来就该写自己的龙门之游了。然而,作者却一笔宕开,用整段文字描述不能得其游兴者。此何人也?达官也。原来在宋代,洛阳被称为西都,与都城汴京遥相呼应,虽已失去帝都的地位,但因其离汴京很近,又是前朝故都、繁华大邑,不仅景色优美、有良好的经济环境,而且又有极其浓厚的历史与文化积淀,因此吸引了众多著名的人士。这里居住的、过往的达官显贵甚多,故而游此山水者也多达官。这些显贵自恃身份尊贵而不愿轻率出游,偶尔一游,则是前呼后拥,“驺奴从骑吏属遮道,唱呵后先,前傧旁扶”,好不热闹,好不气派!只寥寥数笔,便已穷形尽相,达官们的耀武扬威、跋扈、做作、骄矜之态跃然纸上。这不禁让人们产生疑问,他们这样是为了游赏山水,还是为了摆阔气、显尊贵?作者看得多,说得也最透彻:“登览未周,意已怠矣。”是呀,这样前呼后拥、熙熙攘攘、嘈嘈杂杂,哪能凝神观景、静心体味?故而也难得“有激流上下,与鱼鸟相傲然徙倚之适”。游则游矣,只徒然显其形、妄其名矣,而并无游赏之真趣。而果能与天地相俯仰、与自然相冥合者,何人也?作者断言:“惟卑且闲者宜之。”于是作者转入“我”之游的叙写。作者游山水,虽无达官者的排场,但也并不孤单,相期而游于兹者共四人:欧阳修、杨子聪、张应之、陈经。作者一一交待了他们的身份,这既是叙事,又以此区别上文所谓的达官显贵。他们即属“卑且闲者”。而其“闲”,不光在于他们少“案牍之劳形”,更是在强调一种闲适淡泊的心境,一种闲雅的志趣。且看他们如何游山:“夜宿西峰,步月松林间,登山上方,路穷而返。”这是头天游西山的情形。惬意之游,一定有许多可写之处,然而作者只写这一天游赏的尾声:他们选择夜宿山中,在月光朗照下,步于松林间,看斑斑驳驳的树影,听夜风中的松涛,然后登山上方,感受那一份超脱尘世的安宁,直到山峰的尽头,无路可攀才返回。虽是尾声,却又何其精彩!在这里,我们读到的是一份明静、一份超逸,那个纷纷扰扰的世界已完全隐去,这里只有闲适、只有安宁。第二天他们依然游兴未减:“上香山石楼,听八节滩,晚泛舟,傍山足夷犹而下,赋诗饮酒,暮已归。”这应是东山之游。他们登上香山石楼,在这儿留有白居易馨香的地方,与古人悟谈,听八节滩水声,感受那一份古仁者情怀;傍晚泛舟水上,沐浴千年古风,享受那一份山水赐予的闲雅与宁静,心满意足后傍山从容而下。然兴味犹然,众人进而赋诗饮酒,直至天晚方归,真是说不尽的惬意。这段描述,作者娓娓而谈,非常有层次,游踪明晰,景物如绘,人物形象鲜明;虽用短句,但节奏从容优雅,仿佛见他们顾盼流连、谈笑自若之神态。对比上段达官们的喧嚣之游,兴味与疲怠、雅与俗、褒与贬了了分明。至此,我们才真正认识到,上段所写达官之游原是铺垫。至此,我们也更能体会作者对比映衬手法之高妙,布局谋篇匠心之独具,而作者藐视富贵庸俗、淡泊自守的情操与闲静高雅的志趣也展露无遗。文章之妙即在不作正面按断,却令读者悠然会心,欧翁真是深悟此道。读至此,我们不由得会联想到明末小品文大家张岱的《西湖七月半》,那种人分五类、对比映照,严于雅俗之分的写法或正师法于欧翁吧?三淡笔点染,含蓄婉转表达浓情挚意当我们和作者一样,还都沉浸于这浓浓的游赏兴味之中时,作者轻轻一笔:“后三日,陈生告予且西。”这着实让我们一惊,作者的反应是:“予方得生喜与之游也,又遽去,因书其所以游以赠其行。”似乎不动声色,却又含义深长,这里用得最精妙也最值得品味的是两个副词“方”和“遽”:自己还正沉浸在与陈生结识、交游的喜悦之中,这突然的离别消息,让作者不胜遗憾、不胜怅惘,何以表达?文人情愫,著文以赠,记下洛阳这好山好水,记下这一次共同惬意的人生体味,给友人一份珍贵的记忆、永远的牵挂。全文由此得以绾结,文章的赠序文性质得以确认,作者也以此表达二人情意相投、自然融洽的友情。至此,读者也进一步领悟到,上文所写游赏之美好与惬意,不仅得之于好山好水,还得之于游者心境,得之于志趣相投的同游者。虽无挽留之语,而留恋之意、临别怅惘之情则至真至浓。综观全文,作者用笔浓淡有致,语言省净而文理畅达,形象鲜明;虚与实互相生发,雅与俗对比映衬。尤为难能可贵者,作者以其谨严而新巧的构思,在赠序文中创造出奇幻的山水游记之趣,浓墨重彩为洛阳唱出深情的颂歌;而山水之趣,得之在人——闲适在心、知已相随,才能达成与自然的默契,真得山水之乐。这也许是此文蕴含的更深的意味。注:本文系洛阳市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唐宋洛阳散文的文化发掘及利用研究》部分成果(项目批准号:2013b120)。参考文献:[1]刘德清:《陆经诗文酬唱及其对宋代文学的贡献》,《江西社会科学》,2007年第1期。[2](宋)欧阳修,洪本健校笺:《欧阳修诗文集校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3](元)脱脱等:《宋史》(第三一九卷),中华书局,1977年版。[4]王水照:《欧阳修和他的散文》,王水照、王宜媛编:《百花散文书系·欧阳修散文选集》,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5](宋)欧阳修,王水照、王宜媛编:《百花散文书系·欧阳修散文选集》,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作者简介:李会转,女,1968—,河南巩义人,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工作单位:洛阳理工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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