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第七天》研究综述余华的《第七天》,从一面世就面临着褒贬两极分化的窘况,喜欢的人给予极大的褒奖,不喜欢换的人则贬得一文不值,更提出了“余华江良才尽”的疑问,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如何正确地评价一部作品的优劣,不能单从它的销量,故事情节,以及网络的评价入手,应该结合该作者以前的作品,对比在创作新的作品时,有哪些创新,有哪些缺失。余华曾经表示,“如果我按照自己以前的写作套路,我可以写出100本《活着》,100本《许三观卖血记》,但是我需要的是创新。”而余华的《第七天》,确实继承了他自己一贯的创新作风,无论从题材上,还是材料组织上,都是从前的作品没有的。但是余华的创新是不成功的,他设想的很尖锐,很应该发人深省的东西,在行文里并没有表现的淋漓尽致。相反的,整篇文章看上去写得匆匆忙忙,在结构和语言,人物塑造等等方面上都有不成功的地方。(一)表现手法很多读者反映,在读余华的《第七天》时,总有一种隔靴瘙痒的感觉,很多书中本来应该情绪,余华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将那些情绪放大化,所以总觉得故事没有说完,有太多的情绪没有表现出来。像是冒充妓女的男人杀警察案,余华在创作灵感上汲取了“杨佳案”的框架。在创作时,采取了一种戏谑口吻,用夸张的手法将事件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但是事情的结尾仅仅以两个人的死亡作为结束,并没有说警察的父母是否为警察争取到了“烈士”的名号,也没有说明两个生前的死对头为何在死后会成为形影不离的棋友。除了对情节缺失感到莫名奇妙,读者们对人物的结局也不能满意,在杀妻冤案中,妻子失踪,丈夫被控告杀人判处死刑,在丈夫死后疯妻子突然回来了。现实中确实有这样的真人真事,一个男人被指控杀害妻子,在监狱里被关了40余年,后来妻子回来了,男人才被放出来。关于男人的冤狱,现实中警方没能给受害者一个交代,在《第七天》中,余华同样也没能给观众一个交代,事情仅仅是到死亡就结束了。去年七月十三日在北京师范大学励耕报告厅举办的《余华长篇小说第七天学术研讨会纪要》中,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程光炜说,余华在处理这些悲剧性的情节时,故意以一种举重若轻的叙事方式,来抵消着“剧情白热化”这种热度的发展。对于余华给《第七天》设定的这样一个巧妙的背景——即人死后的世界。有的人认为是创新,也有的人认为是无义之举。死去的人,与阳世中活着的人一样,也遵守着冥界的法则,而冥界的法则,几乎与阳界一样。由于对现实过多的影射,虽然《第七天》开头充斥着形形色色的死亡。但是当读者看到火化自己需要排队,排队需要拿号,就好像阳世在银行排队存钱一样,会恍然大悟,这俨然是另一个阳世。一样的社会处事原则,一样的等级划分制度。如排队等候火化时,分平民的椅子、贵宾的沙发和市长的权贵房间,市长还没到时,所有人包括贵宾都不可以烧,要等市长来了烧完才可以烧别人。俨然和现实一模一样。从前所信奉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死去元知万事空”的精神,在这里被全部推翻。生前所拥有的财富和权力,会在死后继续占优势。所以,才会有人感慨,在《第七天》里,阴间与阳世一致,灵魂不是恐怖吓人的存在,死亡也不代表恐惧,只是一种属性。就好像有的人属于南方,有的人来自北方一样。死亡所代表的悲剧意识,在这里被抑制,被弱化。但是我们知道,古往今来,各种体裁的文学作品中,死亡代表着悲剧,而悲剧是最容易打动人心的。可以说“死亡”是直通悲剧的捷径。但是在《第七天》里,死亡的悲剧性被弱化,那么这部小说靠什么来打动读者呢?在《第七天》里,余华描绘的那些离奇事件,读者都会有似曾相识之感。而余华在处理《第七天》里的事件时,采取了冷处理的办法,只是把这个故事讲给读者听,这其中的是是非非,对错曲折,余华不做过多评论,不愿掺杂过多个人感情。余华希望把一个原始的,未经烹调的故事摆在读者面前,以期让读者感受原始的撕心裂肺。但是让余华出乎意料的是,《第七天》吸引读者的地方,不是那些离奇的故事,而是被他抛弃的那些“佐料”和“细节”。他所预想中的心灵震撼与情绪冲击,读者早在网络,新闻中感受过。所以当读者看到《第七天》中形形色色的死亡时,并未感到心灵的震颤。如果余华只是对这些零碎的故事进行类似新闻报道一样的整合,那么这样的小说与新闻报道有什么区别。感情上没有低谷,没有爆发,一直都是平淡的,刻意的,节制性的情绪,对人物的塑造是片面的,扁平的。对故事背后的挖掘也是浅尝辄止的。而人们对余华在《第七天》中叙事手法如此诟病的原因,还有一方面是因为选材。余华替《第七天》所选的材料,其实是很极端化的,并非体现人的本质,这些戏剧化的剧情,抛开创新层面说,每一个故事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但是余华显然在节约自己的笔端,对这些情节进行了节制化的处理。余华早年的作品,字里行间的细腻的笔触仿佛要把读者融进去,这些作品选取的姿势生老病死的普通事件,却轻易唤起我们的情绪,而不是用极端的事例比如含冤而死以及特别的贫穷和不公正。(二)结构和语言方面对于《第七天》的结构,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刘汀认为,“第七天”本来是一个极其巧妙的结构,具有容纳性,七天原本是一个时间的概念,灵魂在七天里穿梭于阳世与阴间。阴阳两界是一个整体的空间,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构筑成了整部文本。“但余华并没有很好地利用这个结构,因为他只过多擭取了其中的“时间和维度”,用杨飞的鬼魂在七天的时间里所经历的事情串起并不复杂的故事,而忽略了“空间和维度”,因而显得单薄和狭窄。”其实《第七天》的结构一目了然,每个故事之间的串联有条不紊。人物依次登场,每个人的剧情依次展开,谢幕。余华在故事结构编排上显然是下了功夫的。余华最初开始预设《第七天》时,想利用一个个独立的事件来反应中国当下社会的真实情况,这种单独成篇的小故事,不会太展开深入挖掘。于是有的人不买余华的帐,他们认为《第七天》的叙述结构太松散。对比余华其它的作品,讲得都是一个人一生的故事或是一个人某个年龄阶段的故事。“这些故事里有着连续的情感,逐渐地渐入佳境,一点点地苍老和绝望,情绪是厚积薄发的苍凉,深沉而感伤。而到了《第七天》,却是短暂而剧烈的控诉”,一个人的去世,死亡时间,死亡原因,依次列出。最后是这个人死前的前因后果以及并不如意的生平。有的读者对余华不满意在于,《第七天》这种组合故事的结构,比专注于写一个人或一个家庭的编年史小说更容易组织材料,也更容易成书。显然这种讨巧的结构读者却并不买账,可以说,余华这次的创新,是一次失败的创新。《第七天》的语言质朴简单,并没有喧宾夺住,只是为故事情节服务。余华早期作品的语言细腻真实,贴近生活。对于生活和人生的真实描写,总是让人触目惊心。余华在创作《第七天》时,显然抛弃了以前的语言特色。有的人认为《第七天》的语言简直糟糕到无以复加,甚至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余华写的。在《第七天》中,有大段这样莫名其妙的写景抒情:“我感到自己像是一棵回到森林的树,一滴回到河流的水,一粒回到泥土的尘埃。”“每一个都是那里的孤苦伶仃者。我们自己悼念自己聚集在一起,可是当我们围坐在绿色的篝火四周之时,我们不在孤苦伶仃。”反对派的声音认为,书中这种大段莫名其妙的抒情对于人物的刻画或情节的推进几乎没有什么作用,显得刻意又做作。而支持者的声音是这样的:“初看可能会觉得语言拙朴简白、近乎不加修饰,细读之下,会感受到这种叙事的势大力沉,它会让人一下子掉进《第七天》的故事洞穴里,体会到一种寒冬腊月被囚禁于积年冰川的寒冷,一种茫茫荒野身心俱疲后,却无着落的绝望。”1反对派的给出的理由近乎挖苦:文学讲究语言的艺术,或婉转细腻或慷慨激昂。《第七天》的语言直白乏味到如此地步,琐碎到如此地步,我相信不是余华语言能力退化,1卑微生活的绝望与温情——读余华《第七天》,荆墨,天津社会保险总第44期,文化走廊,68-69而是他的懒惰在作祟。是以余华的文学修为,还会写出这种可以拗口的修辞,只能说一个作家,如果他变懒了,想应付了事,那么即使如余华这样有一定功力的作家写出的作品也是令人不堪忍受的。还有的读者反映,他们在初看前几章时,碰到不明所以的大段独白,一开始尚可耐着性子逐字逐句读完,但看到后面,尤其是故事的叙述被大段不知所云的的文字打断时,常让人觉得莫名的烦躁。而在痛陈不公正待遇与社会弊端时,近乎新闻报道搬地事无巨细也令人崩溃:“我意识到四周充满欢声笑语,他们都在快乐地吃着喝着,同时快乐地数落起了那个离去世界里的毒大米、毒奶粉、毒馒头、假鸡蛋、皮革奶、石膏面条、化学火锅、大便臭豆腐、苏丹红、地沟油。”对于这种大段独白,康烨是这么说的:当它们出现在小说里,和诗意抒情的文学语言交合在一起时,我们还是立刻被它们灼伤。2有的人批评矛头直指《第七天》的对白,他们认为,过于话剧化的对白也大大削弱了情感的表现力与人物的塑造。如“你的殓衣拖在地上,看上去像婚纱”,“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可以让我靠一下吗?’我说:‘你已经靠在上面了。’”《第七天》面世时,是打着“魔幻现实主义”的旗号进行宣传的,而过于话剧式对白虽符合“魔幻现实主语”的气氛,却忽略了语言和对白本来的职责:语言和对白主要是为了体现人物的性格,烘托气氛。而这些简单的要求则需要一个作者最真实的心灵感悟,写出源于生活,最真实细腻的声音。对于余华的本末倒置,天津师范大学刘卫东老师认为“文学艺术中‘写现实’需要生活细节的质感,‘写荒诞’则需要理性层面的深刻。二者是一种相互对立关系,不可兼得”。3而余华在该细致入微地刻画人物与语言时,却形式主义泛滥。该深刻理性的地方如第一视角的自我独白与自我剖析,却不够精炼。“在将现实转化为荒诞的过程中,《第七天》中的现实失去了质感,而荒诞也缺乏力度4。”对于上述不同的声音,我们不置可否,余华的语言文字与叙述手法与之前的作品大相径庭是事实,至于他的这种改变是创新还是狗尾续貂,我们有待商榷。(三)女性与爱情对于爱情的处理,我们可以说其实余华是很随意的,对于爱情并没有进行过多雕琢。比如男主人公杨飞对前妻李青最开始的印象是这样的“据说她在酒桌上落落大方巧妙周旋,让那些打她主意的成功男人被拒绝了还在乐呵呵傻笑,而且她酒量惊人,能够不断干杯让那些客户一个个醉倒在桌子底下。”先不说情节的真实化,是否贴近生2第七天,上帝无言——读余华新作《第七天》,康烨,文汇读书周报,第十版,文学,2013年7月19日,星期五3挑战文学阅读的碰壁之作,刘卫东,文学自由谈,2014年第一期,744同上活。就措词来说,完全是言情小说的套路。李青这个女性形象是不切实际的,太过于美好和万能。又如杨飞与李青单独呆在电梯里时,杨飞说:“我觉得你很孤独,你好像没有朋友。”如果上述引用的话让读者有暂时的不习惯,那么接下来的情节则会让人更加尴尬——男主哭了。显然这种小儿科戏剧化的剧情遭到了读者的无情嘲笑:“如果这本书是给电影剧本,我想可以拍出来个不错的电影。”5而读者们将《第七天》男女主角的第一次见面与《活着》中福贵与家珍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作对比,特别提到家珍走路时“旗袍在腰上一皱一皱”,比起早年含蓄撩人地描绘女性之美,《第七天》中的女性形象则显得千篇一律地不真实,即女性们都是惊人的美丽,同样的修辞表现出来的美丽,显得千人一面。对于细节,余华没有多缀笔。有的读者对女主角的性格塑造方面也提出了疑问。认为余华对女性角色的设定,特别是性格的设定,前后的描写存在很大的矛盾。在在余华的笔下,婚前的女主角李青是一个完美高贵的人物。表面上在酒桌上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实际上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后来与杨飞的结合,可以看作是余华对男女不平等婚姻的试验点,同时也是李青这个人物命运的转折点。对于李青婚后的出轨,余华给出的官方说法是这样的:李青是一个“有野心和才干”的女人,所以才会和能让她施展抱负的男人在一起。于是有的读者提出了疑问。结婚几年后的李青,如此不甘愿做一个普通男人的妻子,一心向上爬。这说明李青性格中隐藏的什么问题?是否李青在觥筹交错的环境呆的久了,她的身体,心理早已适应。即便李青说她厌倦了纸醉金迷的生活,但是如果要她突然停止这种生活,她会适应吗?难保她心里不会生出巨大的落差。余华曾多次提到,结婚前的李青总是孤独寂寞,渴望有人疼爱。而她嫁给杨飞的初衷就是在电梯里杨飞为他流泪让她“突然感受到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