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层游戏:关于巴厘岛斗鸡的记述如何进入田野,如何让调查对象接受你,这可能是每个有志于田野调查的人类学家将要面临的难题。格尔茨与他的妻子也不例外,他们初到巴厘岛,巴厘人对他们熟视无睹,视他们如“一阵云、一阵风”。十天之后,为了给学校筹集资金,一次大规模的斗鸡将在公共广场举行,在第三轮比赛进行得正酣之际,警察进行了突然袭击,参赛者与围观者四处逃窜,格尔茨与妻子与其他人一样开始逃跑,在无处可逃时,随一名巴厘人进入其院落,这位男子的妻子立刻摆好桌椅及其它相关物品替他们掩饰。第二天情况大不相同,巴厘人正式接受了他们。巴厘岛男人酷爱斗鸡,对鸡照顾极为周到。在当地民间流传着许多有关斗鸡的传说,尽管当时政府公开取缔斗鸡游戏,但当地人仍然迷恋斗鸡。格尔茨认为巴厘岛人如此迷恋斗鸡,是因为表面上在斗鸡场上搏斗的只是公鸡,而实际上都是男人。雄鸡是他们的自身的象征表达或放大,即自恋的男性自我。有时雄鸡又指代男性的某一器官,在当地语言中,不时有相关的隐晦的话语。在斗鸡中,人与兽、善与恶、自我与本我、激昂的男性创造力和放纵的兽性毁灭力融合成一幕憎恶、残酷、暴力和死亡的血的戏剧。每当有大事来临,巴厘岛人总要举行斗鸡游戏。斗鸡游戏大多在午后开始,日落西山终止,由分开的九场或十场比赛组成。入赛的公鸡被安装上矩铁开始比赛,角斗一个回合的时间是二十一秒。巴厘岛人是用一个里面钻了小洞的椰子放入水中计时的,椰子沉下去大约是二十一秒。一个回合之后,胜利者的主人拿起鸡,以防被失败者攻击。失败者的主人则是拿起鸡对它吹气,替它疗伤,想方设法激起鸡的斗志。被判失败的是先断气的鸡。裁判(就是放椰子的人)负责实施规则,有着绝对的权威。在角斗中,失败的鸡若要倒向一边围观者也伴随着鸡的举动出现相应的举动,鸡要失败了,他们也表现出相关的动作。总之,斗鸡场上的鸡就是这些斗鸡男人的化身。斗鸡之所以能够得以运作,关键在于这是一种赌博。在斗鸡游戏中充斥着两种不同性质的赌博:差额和数额相等的钱。一种是赛圈中心进行的参与者之间双的轴心赌博(大型的、集体性的);另一种是散在赛圈周围的观众个人之间的赌博(小型的、个体性的)。第一种赌博数额是对等的,赌额分三种,与外围相比较大,中心的赌注越高,斗鸡比赛在实际上越势均力敌;第二种的赌博总是不对等,赌的往往是劣势鸡,对方也可以讨价还价。斗鸡表面上是一种“金钱赌博”,其实深层的斗鸡是一种“地位赌博”。表面是巴厘人斗鸡是赌钱,其实他们在斗鸡中将巴厘人的社会地位等级移入到这种形式中,因为斗鸡是自恋的男性自我,是他们主人的人格代理者。斗鸡是“地位的血的洗礼”,人们不把赌注押在他自己宗族成员的公鸡的对立面。若有他们宗族的鸡参赛,他们把赌注押在同族的鸡上,若没有,则押在斗鸡双方中与其宗族有关系的鸡上,如果有外村的鸡参赛,他们会派出本村最优秀的鸡,并把赌注押在本村的鸡上。斗鸡如同玩火,只是不引火烧身。格尔茨认为巴厘人在斗鸡事件上表现出的“焦虑不安”以“某种方式”来源于斗鸡的三种属性组合:直接的戏剧形态、隐喻的内容以及它的社会场景。令人“焦虑不安”的原因不是它的物质影响,而是它将自尊与人格连接起来,将人格与公鸡连接起来,又将公鸡与毁灭连接起来。斗鸡最有力地说明的是地位关系,是一种生死攸关之事。声誉,作为一种波利尼西亚的名衔层级和印度种姓制度的融合的特殊产物,尊卑等级是整个社会的道德支柱。斗鸡的功能,在于它的解释作用:它是巴厘人对自己心理经验的解读,是一个他们讲给自己听的关于他们自己的故事。斗鸡在巴厘人男人的生命中居于重要地位,斗鸡是巴厘人对他们的暴力形式的反映;即它的面貌、它的使用、它的力量和它的魅力的反映。斗鸡游戏使得巴厘人能够看到他自身的主体性的一个维度。文化是什么,人类学家的任务是什么。至此,格尔茨用“深层游戏:巴厘岛斗鸡的记述”完成了对自己文化深描说的最好的诠释。文化是什么,文化是一种大众都知道的意义,何谓深描,深描是“解释他人的解释”,人类学家的任务就是通过小事实说明大问题。斗鸡是一种游戏,表层的是斗鸡,深层的是男人之间的较量;斗鸡是一种赌博,表层的是金钱赌博,深层的是地位的赌博。在对斗鸡游戏的再解释中,格尔茨完成了他对文化的深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