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编号:1009-4873(2006)05-0017-03透过唐传奇女性形象看唐代士人心态廖梦云,陈新华(石家庄职业技术学院法律与公共管理系,河北石家庄050081)摘要:从唐传奇中几起美丽、地位显赫的女性形象的悲剧命运,探讨了唐代士人对女性、对爱情、对仕途的心态。唐传奇中的女性是美丽的,但多数是作为男性的观赏对象而存在;唐传奇中叛逆女性命运多是悲惨的,而作者却通过一定的叙事模式使男主人公摆脱了责任;唐传奇中女性身份高贵者众多,这是唐代士子渴望与贵族女性成婚的生活追求的真实反映。关键词:唐传奇;女性形象;士人心态中图分类号:I206.2文献标识码:A中唐以后,唐传奇兴起,并和唐诗、唐文一样达到了绚烂之境。它通过生动的故事描写和人物刻画,展现了有唐一代丰富多彩的生活画卷,多层次地反映了人们的生存状态、生活理想、道德观念和价值取向。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唐传奇塑造了一系列个性独特鲜明、可爱可敬的女性形象,如崔莺莺、霍小玉、李娃、任氏、龙女、柳氏等等,通过她们的悲欢离合、凄婉欲绝的爱情故事,真实地再现了唐代社会的婚恋状况,同时也折射出当时的士人对女性、对爱情、对仕途的心态。一唐传奇中的女性是美丽的,是外在美与内在美的融合。唐传奇对女性的叙述描写,既展示容貌,又显现才识,而且对才识着墨更多。唐传奇中的女性形象,一般说来都是天生丽质,楚楚动人,具有美好的容貌。《长恨歌》中的杨妃:“鬓发腻理,纤中度,举止闲冶,……既出水,体弱力微,若不任罗绮,光彩焕发,转动照人。”贵妃如此,民间女子亦如此,霍小玉“若琼林玉树,互相照耀,转盼精彩射人”。至于那些女性神灵,更是光彩艳绝,别具魅力。她们不仅是美女,而且是才女。唐传奇不仅描写女性的貌美,而且以更大的篇幅集中歌颂女性卓绝的才华。霍小玉“高情逸态,事事过人,音乐诗书,无不通解”;柳氏“喜谈谑,善讴咏”。诸如此类的描写,在唐传奇中屡见不鲜,使这些女性形象具有较高的文化品位。有人认为:“从全部古代情爱文学作品的创作者来看,除了少数民间情歌可能出自女性之手以外,几乎所有的文人制作均出自男性之手。尽管这无疑是由历史所造成的一种偏向,但这一事实决定了在全部情爱文学作品中必然打上深刻的男性文化心理的烙印。”[1]尽管这一论断还有可商榷之处,但它毕竟指出了这一基本事实,唐传奇也不例外。在唐传奇的部分作品中,女性形象是作为一种男性的观赏对象而存在的。她自身的独立价值被抹杀,仅成为满足男性作家情感需要的载体。作家对她的性别关注远远超出对她的价值的肯定。他们对女性的外貌美着重给予描写,在一定程度上是把女性美作为一种物质属性的东西写进去,成为士子大夫狂狎玩味的对象。同时,他们沿袭了前人将女性定为男人附属物的观念,使得唐传奇中的女性美许多都带有较庸俗的功利色彩。比如士子或是借美女以达仕途,或是借写艳遇以抬身价,或是以娶仙女得道成仙为美事等等,全没有单纯的爱情动机。像《任氏传》里,多情美丽的狐女是郑生的“奇货”,可以“展览”给大家;《南柯太守传》、《枕中记》中的名门望女虽然也美丽多情,但在男人的眼里仅是可以借此顺登仕途的工收稿日期:20060606作者简介:廖梦云(1973),女,江西萍乡人,石家庄职业技术学院讲师,文学硕士,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2006年10月第18卷第5期石家庄职业技术学院学报JournalofShijiazhuangVocationalTechnologyInstituteOct.2006Vol.18No.5具,并不在乎她们作为人的思想和感受。总之,唐传奇的作者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审视女性,很少把笔触深入女性的精神世界剖析她们的灵魂,不少作品把男性追求女性的心理活动描绘得很细腻,而对女性的感情变化却轻描淡写,甚至不置一笔。因此,由于男性的优越、自大,唐传奇中的女性只有美丽的躯壳,而缺乏独立的人格。二在唐传奇中还有众多为捍卫自身尊严、大胆背叛封建礼教的压制、纷纷追求平等之爱的女性形象。元稹《莺莺传》中的莺莺就是一个出身贵族家庭的封建礼教叛逆者的典型。她不顾一切后果与张生私自结合,无疑是对封建礼教的最大叛逆。《离魂记》中,倩娘不愿服从父母的安排,化魂追逐表兄,成亲生子后才又归家的故事,也是如此。但是,尽管唐代空前的繁荣与开放,带来相对松弛的社会环境,却终究是在封建礼教制度和门阀制度的束缚下,不免上演出一幕幕女性的悲剧。被誉为足以代表唐代传奇小说最高水平的三大传奇《莺莺传》、《霍小玉传》、《李娃传》,其中女性命运都是悲剧性结局。如《莺莺传》张生始乱而终弃,莺莺只得委身于人。《柳氏传》:“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肯折?”其中的忧愁、苦闷跃然纸上。在这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婚姻观念并没有改变,无论是才貌双全的妓女,“失节”的闺秀,还是“私通”的婢妾都很难与士子结成姻缘。而唐传奇作者必然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如何使文本中的男主人公摆脱抛弃女方的责任,消解相应的在心理上承受的内疚感和负罪感?考察唐传奇文本,我们可以发现作者大致采用以下两种典型的叙事模式来解决这一问题:其一,是男性叙事者对女性采取憎恶和轻蔑的态度,并在某种责任的转移下,使男主人公获得心理平衡及道德伦理上的完满,消解因遗弃女方而产生的负疚感,进而将被遗弃的女子用嫁人的方式安顿于“某妻”之位。这种叙事模式以元稹《莺莺传》最为典型。被遗弃的命运不仅给莺莺带来莫大的精神痛苦,对于造成这一后果的张生及叙事者来说,也必然会产生心理上的内疚感和负罪感。为了摆脱责任,求得良心的平衡,叙事者利用礼教,通过莺莺自谴自责,将所有的罪责都归之于女方。悲剧的根源就在于她自己不该经不起“援琴之挑”,而有“先配”之“丑行”,始乱终弃的挑逗一方反而毫无责任。在这里,主动的男方成了被动者,而实际上是被动受害者的女方却被推上了被告席。此外,叙事者还借张生之口把莺莺与妲己、褒姒相提并论,既然女人是灭国害人的“尤物”和“妖孽”,抛弃她也就成为理所当然的事情了。而且张生在这里还俨然变成了维护伦理道德风尚的象征。其二,叙事者将传奇中的女性形象塑造成鬼神妖怪。任氏是狐妖,她对郑子有无家室遂不予计较。故事结局尽管悲惨,但她是为猎犬所毙,男方便毫无责任。于是,任氏就因是妖女而消解了郑子可能因遗弃对方而产生的内疚。三唐传奇中的女性形象还有一个显著特点,那就是其中地位显赫、身份高贵、法力无边的仙女神女或出身豪门的女性为数众多。她们大都被刻画得明丽动人、雍容华贵,拥有无尽的财富甚至至高无上的权势,如《汝阴人》和《华岳神女》中岳南部将军的女儿与华山神的女儿,《柳毅》和《韦安道》中的龙女与后土夫人。她们或是府邸豪华摆满奇珍异宝;或是荣华富贵一时无人可比;或是权力大到可以支配人间的统治者;或是能够帮助所爱的男子升仙得道。即使是人间的凡女,也有许多是出自名门望族。更令人无法回避的是,明明是青楼女子形象的人物,在作家的笔下也被冠以“博陵王之苗裔,清河公之旧族”的高贵门第。唐传奇中女性形象选择上为何会有如此特点呢?许多研究者明确指出了唐传奇的兴盛与唐代士子阶层的密切关系。唐传奇是创作它们的士子们谋求实现自我价值情感的真实流露。这不仅因为它可以作为士子们科举登第的敲门砖,而且还因为表达着他们的人生理想和价值追求,是他们内心世界的形象展示。唐传奇对于贵族女性或具有这一特征的仙女和神女的热衷,以至纷纷把她们作为描述对象,极力展示她们的高贵,如果从作者内心世界深入探讨,这种行为并非完全是出于对女性的由衷赞美,而是另有隐情所在。因为与贵族女性的结合直接关系到他们的前途命运。正如陈寅恪先生所指出的,“盖唐代社会承南北朝之旧俗,通以二事评量人品之高下,一曰婚,二曰宦。凡婚而不娶名家女,与仕而不由清望官,俱为社会所不耻。”[2]吴志达在分析这一问题时指出:“唐代在婚姻方面,是非常讲究门第的。18石家庄职业技术学院学报第18卷一般知识分子的生活理想,在功名上能通过科举进士及第,在婚姻上能娶世家大族之女,认为这就是最幸福最得意的事。”[3]士子一旦名登科第,得到贵胄豪门的青睐,被招为乘龙快婿,便意味着从此可以领受各种特权的荫庇和仕途上的飞黄腾达。《隋唐嘉话》载薛元超“平生有三恨:始不以进士擢第,不得娶五姓女,不得修国史”[4]。这从反面说明了唐代文人所追求的三大目标。“以进士擢第”乃是挤进官场的必由之路,“娶五姓女”,即与贵族联姻,是“一种借联姻以扩大自己势力的机会”。薛元超已经是官至极品,尚对此耿耿于怀,更何况远不如他者。唐代文人士子的生活追求与精神渴望在传奇作品中暴露无遗,在把这些作品看作是现实生活反映的同时,不妨更注意一下它们对作者内心世界的深刻揭示。当唐传奇的作者们塑造出一个个具有非凡品行和能力的女性之时,也就是他们自我安慰式的幻想得到满足之时。唐传奇作为我国文学殿堂里的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它成功地塑造了众多性格特征较为丰满复杂、情感世界较为真实完整的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这些富有艺术生命力的人物形象,为小说创作中艺术形象的典型化提供了有益的经验,具有较高的文学史意义与美学价值。这些形象丰富和拓展了中国古典文学女性人物世界,呈现出新的美学风貌。在男性文化意识占主导地位并制约整个社会生活,男性的权力时时被强化,女性的声音却几乎听不到的封建时代,唐传奇塑造了如此众多的女性形象,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对前代的超越。然而唐传奇毕竟是时代的产物,它身上残留了那一时代的烙印,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参考文献:[1]朱德发,谭贻楚,张清华.爱河溯舟[M].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1991.[2]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3]吴志达.中国文言小说史[M].济南:齐鲁书社,1994.[4]上海古籍出版社.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G].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责任编辑:刘澍OnthelegendaryimagesoffeminismintheTangDynastyLIAOMeng-yun,CHENXin-hua(DepartmentofLawandPublicAdministration,ShijiazhuangVocationalTechnologyInstitute,Shijiazhuang,Hebei050081,China)Abstract:ThisarticleperformsaresearchofthewomenimagesintheTangdynasty,whenthebeautiesmostlyserveasobjectofappreciation.Whiletherebelliouswomenareboundtoendupinfailureandsadness,thehighlyprestigiousladiesareattractivetomeninpursuitofloveandhappiness.Keywords:legendofTang;womenimages;mentalityofmen19第5期廖梦云等:透过唐传奇女性形象看唐代士人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