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沈从文与他的湘西世界•教学要求•1、了解沈从文的主要文学创作及其代表作品•2、理解沈从文对“湘西世界”与“都市文明世界”的文学态度及其文化意义•3、重点掌握沈从文小说的文体创新•一、沈从文的创作历程•1、沈从文(1902—1988),原名沈岳焕,苗族,湖南凤凰县人。14岁时,沈从文即投身行伍,浪迹湘川黔边境地区。受“五四”余波的影响,1923年离开湘西,独自来到北京求学,1924年开始文学创作,在北京《晨报副刊》《现代评论》等报刊上发表作品。1929年与胡也频、丁玲在上海合编《红黑》,出现他创作上第一个高潮。•2、30年代是沈从文创作成熟期,•出版了《石子船》、《沈从文甲集》、《从文子集》、《虎雏》、《都市一妇人》、《如蕤集》、《月下小景》、《从文自传》、《八骏图》、《新与旧》、《主妇集》等短篇小说集,《一个女剧员的生活》、《阿黑小史》、《边城》等中篇小说以及《湘行散记》散文集等。•3、由于抗战爆发,沈从文于1938年随学校到达昆明,在西南联大担任现代文学、习作课程。在昆明期间,沈从文发表了长篇小说《长河》,《芸庐纪事》等中篇小说,以及《看虹录》《摘星录》等短篇小说,散文集《湘西》、《烛虚》、《七色魇》等。•二、沈从文的文学世界•沈从文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乡村世界的主要表现者与反思者。他在《从文小说习作选·代序》说:•“请你试从我的作品里找出两个短篇对照看看,从《柏子》同《八骏图》看看,就可明白对于道德的态度,城市与乡村的好恶,知识分子与抹布阶级的爱憎,一个乡下人之所以为乡下人,如何显明具体地反映在作品里。”•1、沈从文的“都市世界”•沈从文笔下的乡村世界,是在与都市社会对立互参的总体格局里获得表现的。•在《绅士的太太》中,沈从文通过叙述者之口,开宗明义地说:“我是为你们高等人造一面镜子。”《绅士的太太》、《八骏图》、《自杀》、《来客》、《大小阮》等以都市为题材的小说,恰似一面面镜子,映照出由达官贵人、旧家子弟、名嫒、大学教授等构成的上流社会的面影。•沈从文以都市为题材的小说中上流社会的“人性的扭曲”,是在“人与自然契合”的人生理想的烛照下获得显现的,正是这种价值尺度及其内涵的哲学思辩,构架起沟通沈从文笔下的都市人生与乡村世界的桥梁。在沈从文由乡村题材构筑的湘西世界里,展示出与其笔下的都市社会迥异的人生图景。•2、沈从文的湘西世界•①《龙朱》、《月下小景》、《神巫之爱》、《媚金、豹子与那羊》等类似民间传说的小说,是沈从文乡村题材小说的一个特殊类型。•这些小说故事情节的设置,都是民间传说中常见的难题婚姻这一母题的变型,求爱(相爱)——难题出现——爱的实现(或完成),是其共有的情节环链。•在这里,难题的提出与解决,是属人的爱的取证。•小说的时空背景点明了这些故事发生在前封建社会少数民族带原始特征的文化环境中。沈从文试图从中提取出一种未被“现代文明”扭曲的准乎自然的生命形式。•②沈从文更多以乡村写实为题材的小说将这种近于原始的生命形态放置到现代环境中,叙述其人生的必然历程。•《柏子》、《萧萧》、《夫妇》、《会明》、《贵生》、《新与旧》等作品,充分地展示出“乡下人”的性格特征、精神现实及其在文化已经变异的现代环境中发生的人生悲喜剧。•这些作品里的“乡下人”,一方面,其道德状态与人格气质与古老的湘西文化相连接,他们热情、勇敢、诚实、勤劳、朴素、人性准乎自然;但另一方面,与其道德状态、人格气质同源的理性精神的蒙昧,又使他们无法适应现代生存环境,从而导致他们的悲剧命运。•乡下人的悲剧命运不仅仅表现为现代社会环境——诸如雇工制、童养媳制、卖淫制对“乡下人”生命自由的钳制,更表现为一种深刻的精神悲剧,即身处悲剧地位而不自知,从而反映出作者对“乡下人”生存方式的沉痛反省。•三、人性的小庙:《边城》•由于感慨于乡下人的现代悲剧处境,其理性蒙昧导致的对自身真实处境的不知,以及因历史流变发生的性格、灵魂的变异,《边城》与《长河》唱出了沈从文的理想生命之歌。•《边城》是沈从文的代表作,是封建文化与拥有生命自由的原始文化即湘西区域文化的产物。•一切总永远那么静寂,所有人民每个日子皆在这种单纯寂寞里过去。一分安静增加了人对于“人事”的思索力,增加了梦。在这小城中生存的,各人也一定皆各在分定一份日子里,怀了对于人事爱憎必然的期待。但这些人想些什么?谁知道。•由于边地的风俗淳朴,便是作妓女,也永远那么浑厚,遇不相熟的人,做生意时得先交钱,再关门撒野,人既相熟后,钱便在可有可无之间了。妓女多靠四川商人维持生活,但恩情所结,则多在水手方面。感情好的,互相咬着嘴唇咬着颈脖发了誓,约好了“分手后各人皆不许胡闹”,四十天或五十天,在船上浮着的那一个,同留在岸上的这一个,便皆呆着打发这一堆日子,尽把自己的心紧紧缚定远远的一个人。尤其是妇人感情真挚,痴到无可形容,男子过了约定时间不回来,做梦时,就总常常梦船拢了岸,一个人摇摇荡荡的从船跳板到了岸上,直向身边跑来。或日中有了疑心,则梦里必见男子在桅上向另一方面唱歌,却不理会自己。性格弱一点儿的,接着就在梦里投河吞鸦片烟,性格强一点儿的便手执菜刀,直向那水手奔去。•他们生活虽那么同一般社会疏远,但是眼泪与欢乐,在一种爱憎得失间,揉进了这些人生活里时,也便同另外一片土地另外一些年轻生命相似,全个身心为那点爱憎所浸透,见寒作热,忘了一切。若有多少不同处,不过是这些人更真切一点,也更近于糊涂一点罢了。短期的包定,长期的嫁娶,一时间的关门,这些关于一个女人身体上的交易,由于民情的淳朴,身当其事的不觉得如何下流可耻,旁观者也就从不用读书人的观念,加以指摘与轻视。这些人既重义轻利,又能守信自约,即便是娼妓,也常常较之讲道德知羞耻的城市中人还更可信任。•1、沈从文从翠翠、傩送身上,发现了乡村世界的另一种生命形式,它内涵着勤劳、朴实、善良,信守着人性的本来。在爱情、婚姻关系上,它表现为自然、纯真、健康,能自主自为,不为外物所诱,坚定不移地抗拒着“命运”施加的压力。•2、在《边城》中,另一个重要人物形象老船夫,是沈从文笔下的老乡村的儿子。一方面,在他的身上具备“乡下人”的传统美德,同时又承袭了乡下人信天守命的精神遗产。•3、翠翠与傩送的爱情悲剧,归根到底是一种文化的悲剧。走车路—走马路,要碾坊—要渡船,是两种不同文化形态的对立。•走车路——托人提媒说亲,一切由双方家长作主;走马路——以歌求爱,“一切由自己作主”。要碾坊,则意味着金钱物质对婚姻的介入,金钱财富成为婚姻的等价物,并导致婚姻的属人本质——爱的丧失;要渡船,则意味着得到的只是“一个光人”,却拥有生命的自主自由与婚娴的属人本质。前者是典型的封建文化的表现形态,后者则是拥有生命自由的原始文化即湘西区域文化的产物。因此,翠翠与傩送的爱情悲剧,归根到底是一种文化的悲剧。•小说正是通过湘西朝现代演变的文化转型过程中“乡下人”的人生哀乐,寄托了湘西少数民族和个人的历史隐痛。但这并不意味着沈从文主张人类社会同归原始野蛮,而只是期望将“乡下人”准乎自然的生命形式“保留一些本质在年青人的血里梦里”。而这一创作追求正是建立在对以金钱为核心的“现代文明”扭曲人性的批判基础上的。在《边城》背后,正是那个道德沦丧,人的本质被出让的都市上流社会。•四、沈从文笔下人生世界的基本结构:乡村与都市的对峙•1、从文化的构成看,是都市“现代文明”,即20世纪中国社会的封建文化与资本主义文化的混合体,与原始民性的对立;•2、从哲学角度看,则是“人性的扭曲”和“人与自然的契合”的对立——从时空角度看,它又表现为现在与过去、未来的对立。•这里的现实,是人性扭曲的都市人生图景与湘西乡村社会在时代巨压下的人性变异;这里的过去,是人与自然契合的原始人性;这里的未来,是人性向自然的复归(既保留人性的本来,又具有理性精神的觉醒,加入新的世界竞争)。•这种思辨的思想来源,是五四以后开始的人的独立与精神解放的思潮(西方文化的积极部分对中国封建专制文化的反拨,是中西文化撞击的产物)与中国传统哲学主要是老庄崇尚自然的人生哲学——它更多地植根于南方文化传统,而这一传统又恰恰在沈从文所属的南方少数民族文化中得到更多的保留——对儒家文化的惰性部分的反拨,是苗汉文化撞击的产物)相互渗透与融汇的结果。•3、沈从文对人类进程提出的哲学解释,触及到历史行进中伦理主义和历史主义的二律背反。即人类社会的历史进步是以伦理的相对退步为代价的,而人类的理性精神又恰恰要求在新的历史发展阶梯上的伦理主义复归。•沈从文的创作更多是从伦理主义角度,强调了都市“现代义明”畸形发展带来的人的本质的失落和伦理沦丧。但他也同时意识到了传统的伦理与民族的封闭性、保守性的不可分。在他对“乡下人”——一个原始民族弱点的反省中,提出了如何组织他们到一个新的竞争中去的问题。•五、沈从文乡村文化小说的艺术风格:•1、近于乡村风俗画的集成,作者有意渲染的乡村牧歌情调与乡村谐趣,在小说中不止是一种背景,而且着意从中提取一种与自然契合的生命形式,寄寓着沈从文对生命的哲学思考。•反映出沈从文对原始乡村文化弥漫出的宁静、谐和、温馨的人生情调以及乡下人准乎自然、充满原始生命活力的生命形式不无眷恋;•另一方面,在作者所意识到的乡村朴素人性美日渐消失,以及“乡下人”在现代环境中所面临的文化生存危机里,又渗透了沈从文深深的惋惜与沉重的叹息。这种矛盾的文化心态,从一个方面规定了小说舒缓、淡远、伤感而又不胜抑扬的叙事语调。•2、融写实、纪梦、象征于一炉,追求小说的诗意效果,是沈从文小说的另一重要特色。从整体上看,写实是沈从文小说的基本构成因素。但沈从文的小说的总体特征却属于浪漫主义。•融写实、抒情、象征于一炉,使沈从文小说获得了一种诗化效果。沈从文扩大了小说的抒情领域与艺术容量,将中国现代抒情小说推向成熟。•3、沈从文曾被称为“文字的魔术师”。他的小说语言具有独特的风貌:格调古朴,句式简峭、主干凸出,少夸饰,不铺张,单纯而又厚实,朴讷而又传神。•浓郁的地方色彩是沈从文的小说语言又一重要特色。这种地方色彩不仅仅是地方方言的运用,而是凸出乡村人生特有风韵与神采。无论是人物对话的生动而充满谐趣,还是叙述语言的新鲜、贴切,充满泥土气息的比喻,都源于他的湘西乡村语言的积累•六、沈从文为什么被称为“文体作家”。•他创造了三种基本文体形态:•描述湘西与都市下层人物日常生活与命运的写实故事。如《丈夫》《牛》《菜园》等运用的温情的现实主义。•根据民间、宗教故事创作的浪漫传奇。如《媚金.豹子.与那羊》《神巫之爱》《月下小景》等运用的是浪漫主义的手法;•嘲讽、抨击现代都市“上等人”所谓“文明”的讽刺小说。运用的批判现实主义。•(1)创造发展了抒情小说。•他不注重情节与人物,强调叙述主体的感觉、情绪在创作中重要作用。他的许多小说从交代环境开始,衍生人物和故事。•可以叫做文化小说、诗小说或抒情小说•(2)古朴简峭的语言风格。•①沈从文长于着墨不多地刻画出人物整体形象,这种简朴刻画人物整体形象的语言,通常是用居高临下的叙述而很少用客观主义的描写。•短篇代表作《龙朱》中刻画的龙朱这个人物可谓沈从文笔下美男子的典范:•“这个人,美丽强壮像狮子,温和谦逊如小羊。是人中模型。是权威。是力。是光。”•几个简短的比喻,一个完美的龙朱的整体形象形成了。•②沈从文小说中的人物对话通常仅限一行。但不是说得少就无法让人物鲜活,就无法表情达意。沈从文小说中的人物语言往往是个性化的,人性化的,意在言外的。•例如《柏子》中“女人”在整篇文章说的八句话:“悖时的!我以为你到常德府,被婊子尿冲到洞庭湖了!”“猜你妈,忘了为我带的粉吗?”“柏子,我说你是一个牛。”“你规矩!你赌咒你干净得可以进天王庙!”“你命怎么不要去,又跟船到这地方来?”“不要的命才轮到我。”“来你妈!别人早就等你,我算到日子,我还算到你这尸……”“是,我才乐!”•沈从文对这个妓女的语言原味呈现,没有让人感到粗俗不堪,倒是因其朴实真切给人一种真实的动感和生命的鲜活。•③即使是讽刺性语言也写得简朴而有深意。•如《八骏图》中:•其中一个穿着件红色浴衣,身材丰满高长,风度异常动人。赤着两只脚,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