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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南宋后期文学南宋后期朝政日渐腐朽，朝臣结党营私把持权柄，党祸酷烈之馀，士人往往官宦沉滞。与之相应，愈来愈注重心性存养的理学思潮，又引导士人空谈心性而淡漠事功。南宋后期文学，英雄之气消歇。流连于自然风物、男女恋情或日常生活的琐屑情感，逐渐取代了光复故土、豪气干云的淑世抱负。江湖诗派、四灵诗派、江湖诗派等纷纷登上文坛。到了宋末，蒙古铁骑大举南侵，文天祥、汪元量、谢翱等一批爱国诗人又展现出凛然气节，周密、张炎等遗民词人也变调为激昂悲愤。两宋文学最终定稿为悲慨苍凉的风貌。第一节四灵诗派与江湖诗派南宋诗派，在诗坛上形成了颇有声势的两大诗派：四灵诗派和江湖诗派。这两派诗人群体，都曾向中晚唐诗人学习，诗风都有中晚唐诗歌的特征。一、四灵诗派“四灵”是赵师秀（字灵秀）、徐玑（字灵渊）、徐照（字灵辉）、翁卷（字灵舒）四人的合称。他们都出于叶适之门，各人的字中都带有一个“灵”字，合称四灵。他们都诗宗晚唐体。（一）诗歌创作1.四灵的创作以模仿“唐诗”达到逼真为旨归，强调“敛情约性”，相信“心夷语自秀”，强调不要故意放大自己的情感，不唱高调，不挦扯古人，他们所关心的是与自己生活相关的中种种事物，在作品中抒发自己的日常生活感受。2.四灵也有关怀现实的作品，也不乏爱国之情和忧国之志，但他们的性情趣味更多的是在山水林泉、寺庙书斋。3.四灵非常注意“律吕相应”、“按节赴之”，希望以此来救正宋诗，这是针对江西诗派拗体诗的对策。“四灵”的创作还非常注意五律的写景和意境，这也与江西诗派律诗以意胜和以筋骨见长作风完全不同。四灵的诗歌题材以清淡幽静的山水风景为主，他们极力描摹、刻画出这些风景，从而形成野逸、清雅的意境。《乡村四月》翁卷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薛氏瓜庐》赵师秀不作封侯念，悠然远世纷。惟应种瓜事，犹被读书分。野水多于地，春山半是云。吾生嫌已老，学圃未如君。（二）影响1.四灵非常推崇中晚唐姚合、贾岛等人的诗歌，其中原因，除了反拨宋调外，也是由于他们的生活处境和人生遭遇以及面临的政治生态等均与姚合、贾岛相近。“四灵体”也被认为是宋初“晚唐体”在宋末的复归。2.总的来说，四灵才思窘迫，取径不高，规模狭小，琐细无力，创作上不及宋初“晚唐体”，但他们的影响却远超后者。四灵使唐诗风靡于南宋后期，他们用唐诗来反拨宋调，以较为杰出的诗歌创作实绩，与刘克庄、严羽等人的诗论一起，开启了复尊唐诗的风尚，后人继之鼓吹而成延绵千年的“唐宋诗之争”，在中国文化史上具有重要的历史地位。二、江湖诗派“江湖诗派”是南宋后期继四灵诗派后而兴起的一个诗派，因书商陈起刊刻的《江湖集》而得名，后人以《江湖集》内诗作气味皆相似，故称之为“江湖诗派”。《江湖集》所录诗人或为布衣，或为下层官吏，他们往往身份卑微，常以江湖习气相标榜。时时抒发欣羡隐逸、鄙弃仕途的情绪，也经常指斥时弊，讥讽朝政，表达不与当朝者为伍的志愿。“江湖诗派”中成就较大的是戴复古和刘克庄。1.江湖诗派面对前人留存的大量诗歌，走过了盲从、辨别、选择、学习之路，几乎对所有的诗人、诗派都进行讨论，找出其优缺点，然后努力效仿。江湖诗派诗人对“众体诗”非常推崇，他们泛阅众作的目的就是希望最终能够超越前人。2.江湖诗派推崇“韵”，这种“韵”偏重于风韵、幽韵、清韵、韵致、韵度，与江西诗派的神韵、气韵不同。富有情韵、风姿绰约的晚唐“异味”受到江湖诗人的赏爱，韵度飘逸成了不少江湖诗人的追求。而这种追求使他们的诗歌比江西诗派等宋调平添了一些风致。3.江湖诗派也追求高雅脱俗，与江西诗派相比，江湖诗派更加标举清雅，强调惧俗、避俗、去俗。4.提倡诗歌语言的流利与连贯，要求创作要“意连句圆”，这正是对江西诗派为代表的宋诗典型特征“以文为诗”的创作方式的发展。宋诗自南渡以来日益向流利浅易方向发展，江湖诗派诗人顺应了这一发展趋势。5.江湖诗派诗人受制于个人才力和生活局限，并没有创造出崭新的诗歌风貌，但他们在“崇雅”、“复唐”的同时，诗歌也表现出浓郁的平民意识以及俗文化的特色，表现出俗文化强大的生命力。《夜宿田家》戴复古簦笠相随走路岐，一春不换旧征衣。雨行山崦黄泥坂，夜扣田家白板扉。身在乱蛙声里睡，心从化蝶梦中归。乡书十寄九不达，天北天南雁自飞。《国殇行》刘克庄官军半夜血战来，平明军中收遗骸。埋时先剥身上甲，标成丛塚高崔嵬。姓名虚挂阵亡籍，家寒无俸孤无泽。乌虖诸将官日穹，岂知万鬼号阴风。第二节姜夔姜夔，字尧章，号白石道人。姜夔以其雅词的成就，在南宋出于词坛宗主的位置，他与北宋词的集大成人物周邦彦并称为“周姜”。姜词之雅源于文人士大夫高雅的情怀，他自身的艺术修为使他倾心于字句、情境的锻炼，倾向于对审美的追求，他也努力使自己的作品区别于市井歌楼的俗曲艳词。一、姜夔词的音乐性与语言艺术姜夔精于乐律，能自制曲，他的词集中有十七首词上有自注的工尺旁谱，这是至今唯一完整的宋代词乐资料，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姜夔代表词作《暗香》《疏影》。1.姜夔词一般以抒情为主，较少议论与用典，崇尚空灵纯净、冷寂荒寒的意境，孤冷幽峭，具有清雅疏淡、幽远冷逸的词艺风貌。《点绛唇》丁未冬过吴松作姜夔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第四桥边，拟共天随住。今何许。凭阑怀古。残柳参差舞。2.姜夔诗词对语言艺术的审美追求是执着且卓有成绩的，他在南宋词坛即成为许多词人效法的对象。清初的浙西词派专奉姜夔为不祧之宗，其地位甚至超越了苏轼、周邦彦和辛弃疾，从而掀起了清代词坛规模庞大的醇雅风尚。二、姜夔的词序1.姜夔的词几乎每首都有序，他的词序除了具有引言、纪实、标举词式等传统功能之外，又具有小品文一般的审美特质，文学质量极高，可以作为单独的文学作品来鉴赏，在词序发展史上是浓墨重彩的一笔。2.姜夔词序往往言简意赅，字数较少，但笔下的景致却如画似绘，情调上又传递的是魏晋文人清虚舒缓之美，悲情与凄景完美地融合渲染，凄丽哀感的情绪也会随着字句流转。三、姜夔的诗作1.姜夔诗作长久以来多为词名所掩盖，但姜诗精思独运，在南宋当时也颇有名气。2.姜夔诗歌清婉拔俗，大有萧散自得之趣，和他清空醇雅的词风是一脉相承的。《除夜自石湖归苕溪·其一》姜夔细草穿沙雪半销，吴宫烟冷水迢迢。梅花竹里无人见，一夜吹香过石桥。第三节史达祖、高观国与吴文英一、史达祖史达祖，字邦卿，号梅溪。在南宋上层的文人结社吟词活动中，史达祖和高观国当年得名甚盛，为社中所标榜，常常被后世并提。1.史达祖的咏物词颇有成就，他继承了姜夔深于寄托的咏物艺术，虽是咏物，却包涵了无限之事。2.史达祖又长于炼句，为人所称道，但这种专注于句子的精磨，也使得全篇的词境不够浑融。《双双燕·咏燕》史达祖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二、高观国高观国，字宾王，号竹屋。1.高观国常与史达祖相唱和，词作也以咏物居多，皆呈现出“工而入逸，婉而多讽”的艺术特点。2.高观国的字句锻炼之功也不下于史达祖，句法挺拔，清俊疏快，颇为世人传颂。《少年游·草》高观国春风吹碧，春云映绿，晓梦入芳裀。软衬飞花，远连流水，一望隔香尘。萋萋多少江南恨，翻忆翠罗裙。冷落闲门，凄迷古道，烟雨正愁人。三、吴文英吴文英，字君特，号梦窗，晚年又号觉翁。吴文英一生未第，游幕终身。（一）词作特点1.梦窗词运意深远、用笔幽邃，词意迷幻，意象流动，常常运用跨越时空、化虚为有的写作手法。2.梦窗词的结构往往是一个个缺乏逻辑、不合理性的片段，全靠作者内心流淌的思绪组合在一起。张炎有经典评论，梦窗词“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拆碎下来，不成片段。”《齐天乐·与冯深居登禹陵》吴文英三千年事残鸦外，无言倦凭秋树。逝水移川，高陵变谷，那识当时神禹。幽云怪雨。翠蓱湿空梁，夜深飞去。雁起青天，数行书似旧藏处。寂寥西窗久坐，故人悭会遇，同翦灯语。积藓残碑，零圭断璧，重拂人间尘土。霜红罢舞。漫山色青青，雾朝烟暮。岸锁春船，画旗喧赛鼓。3.吴文英的词作比较专注于长调，但也有一些隽永清蔚、疏快剔透的小词，这也反映了吴文英词体创作的多面技巧。《卜算子·凉挂晓云轻》吴文英凉挂晓云轻，声度西风小。井上梧桐应未知，一叶云鬟袅。来雁带书迟，别燕归程早。频探秋香开未开，恰似春来了。（二）影响吴文英的接收史较为跌宕，他在明代几乎不为人所知，后来清人周济将吴文英列为宋词四大家之一，改变了吴文英长期被人冷落的局面，等到晚晴词坛，吴文英已经成为了晚晴词坛典范。第四节王沂孙、周密、蒋捷、张炎王沂孙、周密、蒋捷、张炎被誉为宋末四大家一、王沂孙王沂孙，字圣与，有碧山、中仙、玉笥山人诸号。1.王沂孙最工于咏物，他的许多咏物词都隐晦地抒发故国之思、遗民之痛，这使他的词有了深厚的情感力量，具有了“沉郁”的气质和深度。《齐天乐·蝉》王沂孙一襟余恨宫魂断，年年翠阴庭树。乍咽凉柯，还移暗叶，重把离愁深诉。西窗过雨。怪瑶佩流空，玉筝调柱。镜暗妆残，为谁娇鬓尚如许。铜仙铅泪似洗，叹携盘去远，难贮零露。病翼惊秋，枯形阅世，消得斜阳几度？馀音更苦。甚独抱清高，顿成凄楚？谩想熏风，柳丝千万缕。2.王沂孙的词作还有缠绵钟爱的特点，为清中叶以后提倡比兴寄托的常州词派所推崇；等到晚晴时期，家国之仇重起，时代氛围的相似性使王沂孙又为人们所钟爱。二、周密周密，字公谨，号草窗、苹州，又号四水潜夫、弁阳老人、弁阳啸翁等。周密的草窗词与吴文英梦窗词并称“二窗”。周密亦是取法姜夔，追求典雅清丽的词风；在特殊的年代，他的词中又多了份沧桑之感。《一萼红·登蓬莱阁有感》周密步深幽。正云黄天淡，雪意未全休。鉴曲寒沙，茂林烟草，俯仰千古悠悠。岁华晚、飘零渐远，谁念我、同载五湖舟？磴古松斜，崖阴苔老，一片清愁。回首天涯归梦，几魂飞西浦，泪洒东州。故国山川，故园心眼，还似王粲登楼。最负他、秦鬟妆镜，好江山、何事此时游！为唤狂吟老监，共赋消忧。三、蒋捷蒋捷，字胜欲，号竹山，宋亡后遁迹不仕。蒋捷词作炼字精深，调音谐畅，造句洗练缜密，语多创获。《贺新郎·兵后寓吴》蒋捷深阁帘垂绣。记家人、软语灯边，笑涡红透。万叠城头哀怨角，吹落霜花满袖。影厮伴、东奔西走。望断乡关知何处，羡寒鸦、到著黄昏后。一点点，归杨柳。相看只有山如旧。叹浮云、本是无心，也成苍狗。明日枯荷包冷饭，又过前头小阜。趁未发、且尝村酒。醉探枵囊毛锥在，问邻翁。要写牛经否。翁不应，但摇手。四、张炎张炎，字叔夏，号玉田，又号乐笑翁。张炎是两宋词坛的殿军人物，与姜白石并称为“双白”。1.张炎幼承家学，早年即工长短句，风格高雅飘逸；当国难家仇排山倒海而来，宋亡后的张炎词，由风月雅转变为凄楚哀感。2.张炎还有论乐理、词艺的理论著作《词源》，书中提出“清空”“骚雅”等概念，成为后世词学研究中重要的审美范畴，他对其他词人的评价也被后人封为准绳。清初浙西词派尤为重视张炎词，他的词集在清代一再被翻刻。《高阳台·西湖春感》张炎接叶巢莺，平波卷絮，断桥斜日归船。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鸥边。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