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自然辩证法导言(恩格斯)现代自然研究同古代人的天才的自然哲学的直觉相反,同阿拉伯人的非常重要的、但是零散的并且大部分已经无结果地消失了的发现相反,它唯一地达到了科学的、系统的和全面的发展。现代自然研究,和整个近代史一样,是从这样一个伟大的时代算起,这个时代,我们德国人由于当时我们所遭遇的民族不幸而称之为宗教改革,法国人称之为文艺复兴,而意大利人则称之为Cinque-cento[五百年代],但这些名称没有一个能把这个时代充分地表达出来。这是从十五世纪下半叶开始的时代。国王的政权依靠市民打垮了封建贵族的权力,建立了巨大的、实质上以民族为基础的君主国,而现代的欧洲国家和现代的资产阶级社会就在这种君主国里发展起来;当市民和贵族还在互相争吵时,德国农民战争却预言式地提示了未来的阶级斗争,因为德国农民战争不仅把起义的农民引上了舞台--这已经不是什么新的事情了,--而且在农民之后,把现代无产阶级的先驱也引上了舞台,他们手里拿着红旗,口里喊着财产公有的要求。拜占庭灭亡时抢救出来的手抄本,罗马废墟中发掘出来的古代雕像,在惊讶的西方面前展示了一个新世界--希腊的古代;在它的光辉的形象面前,中世纪的幽灵消逝了;意大利出现了前所未见的艺术繁荣,这种艺术繁荣好象是古典的古代的再现,以后就再也不曾达到了。在意大利、法国、德国都产生了新的文学,即最初的现代文学;英国和西班牙跟着很快达到了自己的古典文学时代。旧的orbisterrarum[1]的界限被打破了;只是在这个时候才真正发现了地球,奠定了以后的世界贸易以及从手工业过渡到工场手工业的基础,而工场手工业又是现代大工业的出发点。教会的精神独裁被摧毁,德意志诸民族大部分都直截了当地抛弃了它,接受了新教,同时,在罗曼语诸民族那里,一种从阿拉伯人那里吸收过来并从新发现的希腊哲学那里得到营养的明快的自由思想,愈来愈根深蒂固,为十八世纪唯物主义作准备。这是一次人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最伟大的、进步的变革,是一个需要巨人而且产生了巨人--在思维能力、热情和性格方面,在多才多艺和学识渊博方面的巨人的时代。给现代资产阶级统治打下基础的人物,决不是受资产阶级的局限的人。相反地,成为时代特征的冒险精神,或多或少地感染了这些人物。那时,差不多没有一个著名人物不曾作过长途的旅行,不会说四五种语言,不在好几个专业上放射出光芒。列奥纳多·达·芬奇不仅是大画家,而且也是大数学家、力学家和工程师,他在物理学的各种不同部门中都有重要的发现。阿尔勃莱希特·丢勒是画家、铜板雕刻家、雕塑家、建筑师,此外还发明了一种筑城学体系,这种筑城学体系,已经包含了一些在很久以后被蒙塔郎贝尔和近代德国筑城学重又采用的观念。马基雅弗利是政治家、历史家、诗人,同时又是第一个值得一提的近代军事著作家。路德不但扫清了教章的奥吉亚斯的牛圈[2],而且也扫清了德国语言的奥吉亚斯的牛圈,创造了现代德国散文,并且撰作了成为十六世纪《马赛曲》的充满胜利信心的赞美诗的词和曲。那时的英雄们还没有成为分工的奴隶,分工的限制人、使人片面化的影响,在他们的后继者那里我们是常常看到的。他们的特征是他们几乎全都处在时代运动中,在实际斗争中生活着和活动着,站在这方面或那一方面进行斗争,有的人用舌和笔,有的人用剑,一些人则两者并用。因此就有使他们成为完人的那种性格上的完整和坚强。书斋里的学者是例外:他们不是第二流或第三流的人物,就是唯恐烧着自己手指的小心冀翼的庸人。2{自然科学当时也在普遍的革命中发展着,而且它本身就是彻底革命的;它还得为争取自己的生存权利而斗争。同近代哲学从之开始的意大利伟大人物一起,自然科学把它的殉道者送进了火刑场和宗教裁判所的牢狱。特别是,新教徒在迫害自然科学的自由研究上超过了天主教徒。塞尔维特正要发现血液循环过程的时候,加尔文便烧死了他,并且是在活活地把他烤了两个钟头之后;而宗教裁判所只是把乔尔丹诺·布鲁诺简单地烧死便心满意足了。自然科学借以宣布其独立并且好象是重演路德焚烧教渝的革命行动,便是哥白尼那本不朽著作的出版,他用这本书(虽然是胆怯地而且可说是只在临终时)来向自然事物方面的教会权威挑战。从此自然科学便开始从神学中解放出来,尽管科学和神学之间个别的互相对立的要求的争执一直拖延到现在,而且在许多人的头脑中还远没有得到解决。但是科学的发展从此便大踏步地前进,而且得到了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可以说是与从其出发点起的(时间的)距离的平方成正比的。仿佛要向世界证明:从此以后,对有机物质的最高产物、即对人的精神起作用的,是一种和无机物的运动规律正好相反的运动规律。从那时开始的自然科学最初一个时期中的主要工作,是掌握手边现有的材料。在大多数部门中必须完全从头做起。古代留传下了欧几里得几何学和托勒密太阳系,阿拉伯人留传下了十进位制、代数学的发端、现代的数字和炼金术;基督教的中世纪什么也没留传下来。在这种情况下,占首要地位的,必然是最基本的自然科学,即关于地球上物体的和天体的力学,和它靠近并且为它服务的,是数学方法的发现和完善化。这里取得了一些伟大的成就。在以牛顿和林耐为标志的这一时期末,我们见到这些科学部门已经达到某种程度的完成。最重要的数学方法基本上被确立了:主要由笛卡儿确立了解析几何,由耐普尔确立了对数,由莱布尼茨,也许还由牛顿确立了微积分。刚体力学也是一样,它的主要规律彻底弄清楚了。最后,在太阳系的天文学中,刻卜勒发现了行星运动的规律,而牛顿则从物质的普遍运动规律的观点对这些规律进行了概括。自然科学的其他部门则离这种初步的完成还很远。液体和气体的力学只是在这个时期末才得到更多的研究[3]。如果把光学当作例外,那末本来意义上的物理学在当时还没有超出最初的阶段,而光学得到例外的进步是由于天文学的实际需要。化学刚刚借燃素说从炼金术中解放出来。地质学还没有超出矿物学的胚胎阶段;因此古生物学还完全不能存在。最后,在生物学领域内,人们主要还是从事于搜集和初步整理大量的材料,不仅是植物学和动物学的材料,而且还有解剖学和本来意义上的生理学的材料。至于各种生命形式的相互比较,它们的地理分布和它们的气候等等的生活条件的研究,还几乎谈不到。在这里,只有植物学和动物学由于林耐而达到了一种接近的完成。然而,这个时代的特征是一个特殊的总观点的形成,这个总观点的中心是自然界的绝对不变性这样一个见解。不管自然界本身是怎样产生的,只要它一旦存在,那末在它存在的时候它始终就是这样。行星及其卫星,一旦由于神秘的“第一推动”而运动起来,它们便依照预定的椭圆轨道继续不断地旋转下去,或者无论如何也旋转到一切事物的末日。恒星永远固定不动地停留在自己的位置上,凭着“万有引力”而互相保持这种位置。地球亘古以来或者从它被创造的那天起(不管哪一种情形)就毫无改变地保持原来的样子。现在的“五大洲”始终存在着,它们始终有同样的山岭、河谷和河流,同样的气候,同样的植物区系和动物区系,而这些植物区系和动物区系只有经过人手才发生变化或移植。植物和动物的种,一旦形成便永远确定下来;相同的东西总是产生相同的东西;而当3林耐承认有时由杂交也许可能产生新种的时候,这已经是作了很大的让步了。和在时间上发展着的人类历史相反,自然界的历史被认为只是在空间中的扩张。自然界的任何变化、任何发展都被否定了。开始时那样革命的自然科学,突然站在一个彻头彻尾保守的自然界面前,在这个自然界中,今天的一切都和一开始的时候一样,而且直到世界末日或万古永世,一切都将和一开始的时候一样。十八世纪上半叶的自然科学在知识上,甚至在材料的整理上是这样地高于希腊古代,它在观念地掌握这些材料方面,在一般的自然观上却是这样地低于希腊古代。在希腊哲学家看来,世界在本质上是某种从浑沌中产生出来的东西,是某种发展起来的东西、某种逐渐生成的东西。在我们所考察的这个时期的自然科学家看来,它却是某种僵化的东西、某种不变的东西,而在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看来,则是某种一下子造成的东西。科学还深深地禁锢在神学之中。它到处寻找,并且找到了一种不能从自然界本身来说明的外来的推动力作为最后的原因。如果牛顿所夸张地命名为万有引力的吸引被当作物质的本质的特性,那末首先造成行星轨道的未被说明的切线力是从哪里来的呢?植物和动物的无数的种是如何产生的呢?而早已确证并非亘古就存在的人类最初是如何产生的呢?对于这样的问题,自然科学只是常常以万物的创造者对此负责来回答。哥白尼在这一时期的开端给神学写了绝交书;牛顿却以关于神的第一次推动的假设结束了这个时期。这一时期的自然科学所达到的最高的普遍的思想,是关于自然界安排的合目的性的思想,是浅薄的沃尔弗式的目的论,根据这种理论,猫被创造出来是为了吃老鼠,老鼠被创造出来是为了给猫吃,而整个自然界被创造出来是为了证明造物主的智慧。当时哲学的最高荣誉就是:它没有被同时代的自然知识的狭隘状况引入迷途,它一从斯宾诺莎一直到伟大的法国唯物主义者一坚持从世界本身说明世界,而把细节方面的证明留给未来的自然科学。我把十八世纪的唯物主义者也算入这个时期,因为除了上面所述说的,再没有其他的自然科学材料可以供他们支配。康德的划时代的著作对于他们依然是一个秘密,而拉普拉斯在他们以后很久才出现。我们不要忘记:这个陈腐的自然观,虽然由于科学的进步而被弄得百孔千疮,但是它仍然统治了十九世纪的整个上半叶[4],并且一直到现在,一切学校里主要还在讲授它(一个人甚至在1861年还能如何固执地相信这种见解(他的科学成就曾提供了废弃这种见解的极其重要的材料),可以从下面的典型的话中看出来:“我们的太阳系的所有安排,就我们所能洞察的而官,是以保持现存的东西及其持续不变为目的的。正如从最古时期以来地球上的任何动物、任何植物都没有变得更完善而且绝没有变成另外的东西,正如在一切有机体中所看到的只是一个阶段邻近另一个阶段,而不是一个阶段跟着另一个阶段,正如我们自己的种族在肉体方面始终是同样的,一甚至同时并存的天体的最大的多样性,也并没有给我们一种理由来假定这些形式仅仅是不同的发展阶段,倒宁可说一切创造出来的东西就其本身来说都是同样完整的。”[5]。在这个僵化的自然观上打开第一个缺口的,不是一个自然科学家,而是一个哲学家。1755年出现了康德的《自然通史和天体理论》。关于第一次推动的问题被取消了;地球和整个太阳系表现为某种在时间的进程中生成的东西。如果大多数自然科学家对于思维不象牛顿在“物理学,当心形而上学呵!”这个警告中所表现的那样厌恶,那末他们一定会从康德的这个天才发现中得出结论,免得走无穷无尽的弯路,并节省在错误方向下浪费掉的无法计算的时间和劳动。因为在康德的发现中包含着一切继续进步的起点。如果地球是某种生成的东西,那末它现在的地质的、地理的、气候的状况,它的植物和动物,也一定同样是某种生成的东西,它一定不仅有在空间中互相邻近的历史,而且还有在时间上前后相继的历史。如果立即沿着这个方向坚决地继续研究下去,那末自然科学现在就会进步得多。但是哲学能够产生什4么成果呢?康德的著作没有产生直接的结果,直到很多年以后拉普拉斯和赫舍尔才充实了他的内容,并且作了更详细的论证,因此才使“星云假说”逐渐受人重视。进一步的发现使它最后获得了胜利;这些发现中最重要的是:恒星本身的运动,宇宙空间中存在着有阻抗的媒质这一事实得到证实,通过光谱分析证明了宇宙物质的化学上的同一性以及康德所假定的那种炽热星云团的存在。[6]但是,如果这个刚刚萌芽的观点——自然界不是存在着,而是生成着并消逝着——没有从其他方面得到支持,那末大多数自然科学家是否会这样快地意识到,变化着的地球竟担负着不变的有机体这样一个矛盾,那倒是可以怀疑的。地质学产生了,它不仅指出了相继形成起来和逐一重叠起来的地层,并且指出了这些地层中保存着已经死绝的动物的甲壳和骨骼,以及已经不再出现的植物的茎、叶和果实。必须下决心承认:不仅整个地球,而且地球今天的表面以及生活于其上的植物和动物,也都有时间上的历史。这种承认最初是相当勉强的。居维叶关于地球经历多次革命的理论在词句上是革命的,而在实质上是反动的。它以一系列重复的创造行动代替了一次上帝的创造行动,使神迹成为自然界的根本的杠杆。只是赖尔才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