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玉传》与《伤逝》,一古一今,却都是关于女子被抛弃而逝的悲剧。二者有其共同的本质原因,一是同样离开不了当时的造成悲剧的社会背景,二是这两位女子都把爱情当成生命的全部,只能如女萝一般依托着男子。《霍小玉传》是在唐朝讲究门当户对的封建思想下造成的悲剧,出生贫贱的歌伎只能是这些纨绔子弟、风流才子的玩物。霍小玉一开始便不是和门族清华的李益在一个平等的关系上,虽是霍王之女,却沦落风尘,纵使卖艺不卖身,在世人眼里也只是一个低贱的娼门歌伎。但身为下贱却心比天高的霍小玉勇于追寻自己的爱情,仰慕着少有才思,丽词嘉句的李十郎,因此才有媒婆的穿针引线。而李益自己也“思得佳偶,博求名妓”,可见当时的士大夫以风流为佳谈,视歌伎为玩物。二人一见倾心,霍小玉为李十郎一个“才”字倾心,而李十郎也如天下男子一般肤浅,重那琼林玉树般的美貌。或者是霍小玉觉得遇上对的那人了,第一面便委身于他。或者她觉得自己出身娼门只能由此来留住他。只可惜霍小玉不明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一旦你放低了自己去迎合他,你在他眼中大概也只能低到尘埃里。霍小玉也算是有自知之人,知以色爱,一旦色衰,便只能是秋扇见捐的命运,于是半夜哭泣,我看一半是真心悲伤,一半却是借以逼李益承认她。霍小玉真是天真了,温柔乡里的男子的山盟海誓那能相信吗?纵使李益当时是真心诚意的,之后呢?欢爱时间总是易逝的,李益要离开,霍小玉那番话却是让我对其刮目相看。霍小玉分得清形势,李益终究是要有家室的,而自己一个风尘女子如何入得了李家,于是她便说出了自己的短愿,请求李十郎给她八年欢爱时间,之后李十郎再娶妻室,自己去遁入空门。我们无法苛求这样一个弱女子不要把爱情当成生命的全部,她可算一片拳拳之心为李十郎考虑,只求再留一点点欢爱时间,便自动退出,走得干干净净,不留给李十郎一丝烦思,真真是一浪漫而天真的女子。我想当时李十郎是真心感动的,“与卿偕老“的话也是发至肺腑,或许当时还心生勇气地想要说服父母,但李益终究是太过怯弱,面对严毅的母亲定下的婚约,却是一言不敢辞,这样的男子太没有担当,太过自私,比之霍小玉的全心付出,真是糟蹋了。李益既然做了爱情的叛徒,便索性把消息全面对霍小玉封锁起来,一面是想让霍小玉死心忘了他,一面却是想逃脱责任,所以李益是怯弱怕事的,只知一味的逃避。李益更是残忍的,给予本不抱奢望的霍小玉以希望,又重重地摧毁。于是爱情至上的霍小玉病倒了,长安城中也多知此事。这时文中最奇崛的一笔出现了,黄衫豪侠为玉打抱不平,便诱骗并挟持李益和一干士子至霍小玉家中使其相见。这便是我认为的文中最浪漫的一笔,后人有诗说:一代名花村落茵,痴心枉自恋诗人。何如嫁与黄衫客,白马芳郊共踏春。可惜病中霍小玉只是回光返照,刚烈地含恨咒怨李益“必为厉鬼,使君妻妾,日夜不安”。这一笔我却不喜,负心之人是该讨伐,但李益之后的妻妾却是无辜的,冤有头,债有主,报复李益就行,何必殃及鱼池,况且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呢,同是当时的苦命人呀。不过我却欣赏霍小玉敢爱敢恨的刚烈,试想多少秋扇见捐的女子只能默默地含恨而死,何谈报复?传奇借用鬼神理论宣扬现世报,让人解恨,却也终究只是虚妄。霍小玉的悲哀便在于看不起自己,妄想依附于男子,不过这也是封建时代的女子难以摆脱的束缚,女子当自强,说来古代也只有武则天能真正做得到。《伤逝》是在“五四”退潮后依然浓重的封建黑暗背景中,虽说依旧是女子见弃的悲剧,但在一个这样承前启后的时代里,便多了不同的意味。在“五四”时代恋爱自由的作品,大多致力于描写青年男女冲破封建束缚、追求个性解放和恋爱自由的斗争过程,并往往以自主婚姻的实现作为结局。但鲁迅先生却是写自主恋爱之后的婚约悲剧,鲁迅先生不愧为一代思想家,鲁迅在《娜拉走后怎样》的演讲中已说过:“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后无路可走。”童话总是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现实不是童话,涓生和子君私奔同居,最后抵挡不了社会舆论与经济困难的压力而使爱情而走向结束。从子君的角度出发,她是两个形象的体现,一个是新潮的一个是传统的。在与涓生恋爱时她是新时代的新女性,她敢为了爱情而与自己的封建家庭对抗,乃至最后与她的叔叔断绝关系,她也敢说出“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的话”甚至面对旁人的轻视、嘲笑,她可以往若未闻。对于涓生的浪漫求爱,她勇敢的接受,断然的决定与涓生同居。这是对自由恋爱和婚姻的斗争。但她也是传统的,在婚后她的身上慢慢的体现出传统思想在他身上的作用。子君以为追求的目标达到了,便日渐沉浸在小家庭琐碎的生活中,不再去上进了,变成了一个目光短浅的甚至有些庸俗的家庭主妇,甘愿做靠丈夫养活的附属品。实际上,子君尚未得到真正的自由就停止了追求。之前所接触的泰戈尔、雪莱等外国名人及其作品早已远离,她最多的享受就是怀旧谈,特别是涓生的求爱片断,她的生活是固定的惨淡的,这也成为涓生离开的理由。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而且在生活中她的身上也体现出出嫁从夫的思想,譬如对于涓生的埋怨她毫无反抗的接受,对于涓生的决定她也默默地忍受,黯然的跟随她的父亲回到家中,不带走一切东西,最终在孤单悲伤中离开人世。而涓生是自私的、觉醒的不够彻底的,胆小懦弱的,同居后面对沉重的经济压力,他的精神更加的委靡,甚至到最后不自觉的把这种压力转化为对生活的埋怨和对子君的猜测中,如在扔弃小狗阿随后,就猜测子君已认为他是忍心的,在收到解雇书时,涓生就说到那声音在我听去却只是浮浮的,写的是子君的变化,其实是暗指涓生本身的情感变化,是他本身已对生活产生害怕。还写到灯光也十分暗淡,其实是反映出涓生内心的暗淡。经济的压力使涓生把怨恨转到家庭小事上,变得斤斤计较。如在家中觉得没有一间静室,觉得子君没有先前那么幽静,连生活中必有的碗碟、煤烟都成了他的阻碍。在小说中涓生梦魇地反复在说:我突然想到她死。但同时又忏悔了,自责了。这种心态甚至都无法用爱情破碎来解释。我无法想象一个男人可以会想到让自己曾经深爱的女人去死,虽然他立刻自责和忏悔了。在涓生的眼里。吉兆胡同时期的子君活脱脱是个家庭妇女,让她明白自己工作不能被吃饭时间干扰居然花费了五个星期,可见两人在沟通方面是这样的困难,恋爱时期的默契荡然无存。涓生和子君爱情悲剧的原因,既是封建社会制度和腐朽思想的破坏与迫害,也与他们本身的弱点——软弱、自私、目光短浅和过于依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