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课程理念”“概念重建运动”与学习凯洛夫教育学王策三《课程教材教法》2008年第7期摘要:有论者主张要像新中国教育的早期建设、学习前苏联教育学那样,来开展“新课程理念”“概念重建运动”;同时宣称,建国以来我国教育科学“汲取的是前苏联教育科学的糟粕——凯洛夫教育学”,它应该并已经被“抛弃”。这是否具有充分的事实和科学根据?值得认真研究。课程教学论当前面临这个现实重大课题。这两件事情或两个“运动”不能等量齐观,不可同日而语,很难相提并论。凯洛夫教育学反映了现代学校教育的基本规定性,提供了操作性强的教育实践规范,是现代教育学发展的重要历史成果。虽然它本身有局限和缺陷并时过境迁,但具有基本合理性,至今仍有意义。“新课程理念”反映了对现代学校教育局限性的忧虑和改革设想,有一定思想启发性和积极成分。但是它矫枉过正,本质上不符合现代学校教育基本规律,且思想驳杂,含混模糊,缺乏实践操作性,不能指导课程改革。基于理论和实践品格、意义和历史命运的强烈反差,两者在中国的境遇也截然不同:建国初学习凯洛夫教育学过程中虽有缺点,但主要产生了积极正面效应;“新课程理念”“概念重建运动”脱离学校教育实际,并采取“大破大立”的激烈方式,不符合教育改革特点。因而时间或短或长,代价或小或大,人们终究不会完全接受。其理论是非和对实践的消极影响需要严肃反思检讨。关键词:凯洛夫教育学;“新课程理念”;“概念重建运动”;现代学校教育一从一番议论谈起有的倡导“新课程理念”的专家发出这样一番议论:“课程改革需要良好的社会舆论环境的准备和配套经费的支撑。如果说,没有建国之初大张旗鼓地学习前苏联教育学的运动(重点号为本文作者所加)和教育经费的投入,就没有新中国教育的早期建设,那么,建国以来的第八次(从教育思想和课程范式转型的角度说,是第二次)国家规模的课程改革,倘若没有相应的舆论准备,没有新一轮强有力的概念重建运动(同上),没有必要的配套经费的支撑,那是不可想象的。”[1]这似乎是主张:我们国家和全社会应该像当年学习苏联教育学那样,来大张旗鼓地开展一场“新课程理念”“概念重建运动”亦即学习“新课程理念”的运动。[2](经费问题另论)同时,专家在这同一篇文章中宣称,我国解放以来的教育科学“汲取的是前苏联教育科学的糟粕——凯洛夫教育学”。[3]这就是说,“新中国教育的早期建设”,原来是汲取凯洛夫教育学糟粕,可又把“新课程理念”“概念重建运动”与“汲取……糟粕”相提并论。这些说法,好像在逻辑、语法、思想上都有些混乱、矛盾,让人不好理解,姑置不论。重要的问题是,“新课程理念”“概念重建运动”是否具有充分的科学根据和现实可行性?凯洛夫教育学果真是“糟粕”、“已被抛弃”?而“新课程理念”,能不能说它是“史无前例”的、“创新”的、指导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正确理论?[4]讨论、解释和解决这些问题,具有重大意义。无论是对“新课程理念”,还是凯洛夫教育学,都应该给予科学评价。这关乎尊重一切人类智慧,昭示正义公正;也关乎维护和弘扬真理,澄清和拒斥谬误;还关乎作出合理选择,正确作为,不致盲目行动,走偏方向。就“新课程理念”而言,它有深刻的社会历史根源、广泛的思想来源、一定的现实基础、部分的道理,应该重视它所提出的问题,汲取其积极成分,肯定它在整个教育学资源中应有的地位。而凯洛夫教育学在我国传播很长时间,对我国的教育理论与实践影响深广。关于它的评价,更有着特殊的意义。[5]已故的著名教育学家陈元晖先生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总结我国教育学发展的历史时,就曾经指出:“对凯洛夫的《教育学》应有一个适当的评价,这是总结教育学理论的70年发展中的后40年的(20世纪50—90年代---本文引者注)一段历史经验所不能忽视的”。同时,他语重心长地说:这件事情“也是不能再拖延下去的”。[6]如今,又过去快20年了,这个课题的研究成果虽然不少,但还很不够,甚至本书没有重印再出版,[7]很多的人对它难以具体了解和系统研究。这是很令人遗憾的。建国后数十年间,教育学领域许多理论问题,包括凯洛夫教育学在1958年和十年动乱期间曾经先后两次受到大批判的问题,并未得到真正的清理。“文化大革命”中对凯洛夫教育学的批判,达到极致:打翻在地,全盘否定,根本不是进行科学分析的学术批判。它是跟“左”的思想相联系的,是跟批判、否定建国后十七年的教育理论和实践相联系的,也是跟当时“否定知识、取消教育”的实际情境相联系的。但是,对如此重大问题却未能认真反思、汲取教训、得出应有的结论,而是为世人淡忘,沉寂无闻。1978年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在诸多领域开展得比较有力,而在教育界则开展得不够;触及到一些问题又大多只停留于政治层面,而未能以教育本身及其规律为依据,探讨其教育学理上的是非曲直,缺乏充分的学术讨论。接着迎来历史新时期,国家中心工作转移,拨乱反正、改革开放。大好形势的发展,使得许多事情被搁置起来,落下不少历史遗留问题,[8]以致出现一定的相应的条件,这些未曾解决的问题又浮现出来。今天,凯洛夫教育学又面临新的一次大批判。有的论者又不加分析对它全盘否定,宣布为“糟粕”。这明显不够实事求是,简单化。如果中国教育工作者、全国人民,认同、接受这种评价,那么,就等于承认真的吞食了几十年的“糟粕”,还谈得上什么“新中国教育的早期建设”?简直是整个给否定了![9]对于这种评价,一些经历过1958年“教育革命”和十年“文化大革命”的中国教育工作者,早就听惯了“资产阶级”、“修正主义”、“黑货”、“破烂武器”、“反动透顶”之类的词句,已经见怪不怪,认为不值得认真对待。相当多的人没有这种经历,意识不到其严重意义,因而不怎么注意…。这不能不使人深切感到,对凯洛夫教育学作出“一个适当的评价”,真的“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这是一项严肃的历史任务。[10]从另一方面讲,人们却也获得了一个难得的机会,这就是将建国初学习凯洛夫教育学和“新课程理念”“概念重建运动”亦即学习“新课程理念”的运动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进行研究。如果不是专家提出这个问题,人们是不会想到这样做的,甚至没有机会提起凯洛夫教育学来,既然提起,将它们进行比较研究,在某种意义上优于分别、各自单独地研究它们。俗话说得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有比较才会有鉴别,有鉴别才会有正确的判断和选择。通过比较研究,人们会对它们各自的本质及其跟我们教育理论与实践的关系,获得较深刻的认识,这正有利于对两者进行正确的科学评价,也可算是对一个历史遗留问题进行清理的一次迟到的补课。这种研究使我们返回到一个时期,这个时期就时间来说距今不过半个多世纪,但对于我国现在这一代教育学人、特别是青年教育学者、研究生们,却相当陌生。人们对凯洛夫教育学所知很少,或者以为它不过是陈年往事,与现实早已不相干;再或者误信有的专家所言:它毫无疑问的是“糟粕”、应该并已被“抛弃”。由此还出现一种有趣现象:专家在批评跟课程改革“新理念”不同的意见时,屡屡把它说成与凯洛夫教育学沾边,以为这样一说人们就会自然相信它肯定也是糟糕的,因而这也就似乎成为了某种制胜的法宝。而“新课程理念”,近若干年来广为宣传,人们以为它大概真是“史无前例”的、“创新的”、能指导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正确理论。由此也出现一种有趣现象:积极谈论、赞美、支持“新课程理念”成为一种时尚,一种教育思想先进和改革创新者的标志;否则就有落后于时代潮流的嫌疑,就有“自我边缘化”的危险。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通过一定的比较研究,提供实际情况,作些具体分析,还历史本来面目,那么,也许事情的性质和价值判断会与某些人所想所说的相反:人们将对凯洛夫教育学有较多了解,知道它虽有缺陷,不少内容过时,但远不只是“糟粕”,也有合理方面,并且是基本的,是一份重要的教育学资源,与今天现实仍有密切联系,并未完全过时;同时,通过跟学习凯洛夫教育学进行对比,人们还能够知道“新课程理念”“概念重建运动”究竟是怎么回事,其科学性、建设性如何,远非什么“史无前例”的、“创新”的,而是有许多疑问的,虽有某些积极成分值得吸收,但不能作为指导我国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的理论。这样一来,消极的批判可能变成积极的批判,收到一举两得之效:既可以指望澄清一些误解,使凯洛夫教育学不致一再受到不公正的评价,又可以使“新课程理念”的特点更加清楚,有利于人们作出正确的判断和选择。更为重要的是,这种比较研究,其意义恐怕还会超出对凯洛夫教育学与“新课程理念”两者加深认识这一任务本身。它对于把握现代教育发展的基本历史联系,澄清教育理论中一些基本概念,探讨教育研究的科学方法论;等等,也可能提供某些参考。二试作简单的比较尽管凯洛夫教育学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和问题,甚至是严重的缺点和问题,一直受到也理应受到各种批判;尽管“新课程理念”有它积极的一面,一个时期颇为时尚流行,不可简单对待。但相比而言,“新课程理念”“概念重建运动”亦即学习新课程理念运动与建国初“学习凯洛夫教育学运动”这两个“运动”毕竟不能等量齐观,不可同日而语,很难相提并论。两者性质和特点不同。有关社会政治、意识形态等方面的情况已有不少学者论及,不再重复。[11]这里试比较其教育方面、并主要在课程教学方面若干差异之点。(一)两者的境遇不同当年凯洛夫教育学传到我国的境遇是什么呢?建国之初,百废待兴。教育理论和实践落后、贫乏、混乱。从19世纪末到建国前,我国的教育大体上是多种教育体系并存发展交错的局面:(1)我国古代传统教育思想和制度,直到建国前夕始终没有消失;(2)杜威实用主义教育理论和方法风靡一时,不过限于部分教育理论界(教育书刊、师范院校讲坛)和城市里很少数实验学校,并且已经式微;(3)新民主主义教育,虽然生气勃勃,但简陋,不正规,而且只存在于革命根据地很小范围;(4)由20世纪初引进的欧洲17-18世纪夸美纽斯-赫尔巴特等教育理论和我国古代教育理论结合在一起,在全国绝大部分中小学校自发地发挥着影响。在这种时候,凯洛夫教育学被引进来。它的一些特点,使人们有耳目一新之感,十分适应于当时我国教育上改造旧的,建设新的,提高质量,培养人才的需要,很符合全国人民要求好好学习科学文化、建设新国家的强烈愿望。特别应该提到重要的一点,就是凯洛夫教育学和我国古代传统教育理论,以及20世纪初从西方学来的教育理论,如重视学校教育,尊重教师,注重知识的传授和学习……等,有相通合拍之处。[12]就是说,凯洛夫教育学和当时全国绝大部分中小学校实行的教育理论与实践,具有基本一致性,具有共同的基础。这也就是说,当年我们跟凯洛夫教育学之间的关系,是学习,借鉴,建设,提升的关系。因此,建国初期几年里,它得到迅速广泛的传播。虽然,开始很短一段时间,也有部分教育工作者,有些不适应,乃至存在抵触情绪。这一方面由于对它还不甚了解;或者在此前受到与之对立的实用主义教育思想的影响;再或者缺乏现代化眼光、习惯于小农手工式、自发散漫而不正规的教育形式。另一方面,则因为当年也犯过缺乏批判性分析、对凯洛夫教育学完全肯定、以为可以取代一切的幼稚病,对我国自己的优秀教育遗产重视不足,结合我国社会和教育实际不够,还包括全盘否定杜威,完全拒斥西方的教育理论。但很快,随着它实施显示出效验;对它增进理解,特别是实际感受到它跟我国的教育理论与实践具有基本一致性;除了受当时政治的影响一直继续打倒杜威而外,幼稚病也逐渐有了一些改变。整个教育界普遍地接受,虚心、热情地学习,并且,学有所得,学以致用。在国家正确教育方针指导和广大教育工作者共同努力下,建立了正规的学校教学秩序,校风、学风良好,一片欣欣向荣景象,教学质量稳步提高。中小学学生对基本知识技能掌握得比较系统、扎实、巩固,身心发展表现出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凯洛夫教育学在其中发挥了一份积极作用。它的理论和方法中的一些科学的适合于我们的成分,不同程度地逐步地融入我国的教育理论和实践。全国有了相对统一的教育思想,结束了分散、混乱的局面,步入正规化、制度化的轨道,先后涌现出一批好学校、优秀校长和优秀教师,也逐渐成长起来一批教育理论工作者。后来的历史发展表明,他们从开始学习它,逐步结合我国实际,有所超越,自觉创造,不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