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齐王的保健医王遂患病,自己炼制五石汤服食治病。我淳于意前去探访他。王遂对我说:“我有病,希望您能给我诊治。”我就给他诊治,告诉他说:“您患的是内热病。《医论》的书里说:‘内热小便短少,大便秘结的病人,不能服饮五石汤。’矿石炼制的药物精锐燥烈,你服用这种药不能正常地大小便,赶紧不要服用,从面色来看,您将要发生肿痈病。”王遂说:“扁鹊说:‘用寒性矿物药来治疗阴虚内热的病,用热性矿物药来治疗阳虚外寒的病。’矿物药有柔与刚或寒与热不同性味的药剂。所以,内热就用寒性矿物药中平和的药剂治疗它;内寒,就用热性矿物药中刚燥的药剂治疗它。”我就对他说:“您的论说差错得太远了。扁鹊说的虽然就像这样,但是必须详细周密的诊断,依据医学的法度,确立治疗的规范,符合医疗的原则,综合望色和脉诊、表里、虚实、病情顺利和险恶的规律,参合病人动和静跟脉息变化相应的情况,才可以论治。医论著作里说:真热假寒的病,不用慓悍的药和针石治疗。如果慓悍的药入内,那么邪气闭阻了,而郁结之气愈加深入内伏。诊断书上说:假寒真热的病,不能用刚燥之药。刚燥药侵入体内会扰动阳气,阴病就更加衰弱,阳病更加显著,邪气到处流行,因此困剧经俞中,暴发为疮疽。”我告诉他后,过了一百多天,果然在乳房长了疽疮,向上很快蔓延到缺盆部位,后来就死了。这就指出论治的大法,一定有规律法则。平庸笨拙的医生对这些有一点不熟悉,就在医理的领会和临床上阴阳寒热的运用上发生差错了。(二)——与课本不同oTL世人所说的气中病,虽然不曾在医方书上看到,然而突然大喜损伤阳气,突然大怒损伤阴气,心怀忧愁,常不称意,心气逆乱,四肢厥冷,往往多会患这种病,就觉得涎水潮涌且昏迷,牙关紧闭。如果一概当做中风的证候,用药不但不适当,而且常常会治死人。元祐庚午年母亲遭受了这种灾祸,至今受屈抱恨于心,而无由申诉。母亲平时总是吃素,气血贫瘦衰弱,因为父亲去世后她很忧愁苦恼,牙关紧闭,涎水塞口。有一同村医生就当作中风治疗,用三粒大通丸让她泄下,大泄了数次,一个晚上就去世了。此事经常使我悲伤怒恨。我每次看到这种症状的病人,就赶紧化开四五粒苏合香丸,灌入病人口中,立即就苏醒了,然后随着病人气血的虚实寒热来调理治疗,没有不被治愈的。《内经》说:“病人无故而哑,不能说话,脉息不至,不用治疗,本来就会痊愈。”指的是气血突然逆乱,气血平复就好了。确实如此,即使不服药也行。(三)一位姓叶的先生名叫仪,曾和朱丹溪一起跟白云许谦先生学习理学。他记述一次疾病说:癸酉年秋季八月,我患了痢疾,腹痛发作,一点也不能吃喝。接着就困乏疲惫,不能起床,就把床席和垫子中间开个缺口,听任大便自己流下来。当时朱彦修先生客居城里,因为同学的友情,每天来探访看望我,给我服药,只是每天服药而病情却日益加重。老朋友们大声地议论这件事,而朱彦修不加理采。满十天,病情更加严重,痰液阻塞在咽喉中就像棉絮一样,痛苦的呻吟声日夜持续不断。我私自忧虑,就和两个儿子诀别,两个儿子放声痛哭,路上的行人互相传讯说我已经死了。朱彦修听到这个传闻,说:“唉!这一定是传话的人胡说。”第二天天刚亮,他来诊视我的脉象,煎小承气汤给我喝。药往下咽,感觉着使我痛苦的东西从上面往下泻,共排了几次大便,就觉得很轻妙。第二天,就能进粥食,病渐渐痊愈了。老朋友们于是就请问朱彦修的治疗方法。他回答说:“先前诊断患者的寸口脉虚,身体虽似结实,可是面色黄而微白。这是由于平时与人交谈多,说话多的人就中气虚弱;又因为他这个人平时总是一定办完已经在做的事情,常常是错过餐时而饥饿,或者吃得过饱而被食伤胃,那就流变为积滞,积滞得久了就变成这种病证。痢疾这种病证,一般认为应该先排去原来的积滞,然后才能想吃新鲜的食物,而我却投用人参、白术、陈皮、芍药等补剂十多帖,怎么能不一天天加重病情呢?然而如果没有这满十天的补剂,怎么能承受住这两帖承气汤的猛烈的攻下之剂呢?所以先补益好胃气受到的损伤,然后排除他的积滞,那么病就忽然而痊愈了。”众人于是都提起衣襟,表示敬服。(四)我身体一向肥胖,多火多渴,即使是大寒天气,床头上一定要放茶碗,有时候一晚上会喝尽几碗茶,另外,又时常为喘咳急迫所苦。我就把这些症状去询问赵献可先生,他给我说这属于郁火的病证,让我常常服用茱连丸,就没病了。丁巳年(公元1617年)夏天,我在檀州避暑,天气非常酷热,早晚都坐在冷水浴盆里,或者饮用冷香薷汤,自恃来作为清暑良药。到七月,痢疾大为发作,初三日一天一夜泻痢一百多次,红血白脓相杂在一起,一点儿渣滓都没有,腹部胀闷,绞痛得无法说。有人认为应该用大黄来下泻。但赵先生不予理采,竟然用人参、白术、生姜、桂枝给我服用,渐渐痊愈。但还是白脓的积滞不止,服用感应丸才痊愈。后来稍微品尝了一下螃蟹,又大泻大下,身体十分疲乏困顿,就又服用八味汤以及补剂中多加生姜、桂枝才痊愈。一身经历的这一年之间,黄连苦茶,以前从不停口,而现在用纯热之药治愈了这个病。如果不是先生,或者投用大黄凉药下泻,不知道最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另外,妻子怀孕时生病,喘息气逆不能入睡,先生让服逍遥散立刻平安。又患了便血不止的病,先生让服用补中炮姜立刻就止住了,没有用第二剂药。以上种种奇妙的验例,很难详尽叙述完。唉!先生有隔着墙壁能看到人的天赋才能,何必要像扁鹊那样服饮上池之水才能做到呢?我听说过这样的话:善于赠给人礼物的人是用语言,那种永远发誓不能忘记的事情也是用语言。我很不才,不值得被先生厚爱,私下里用这篇文字来记录先生完美德性罢了。四明弟子徐阳泰顿首书写记述。(五)沈明生治疗孙子南媳妇的病,她天生的体质瘦弱单薄,脉息是迟微的脉象,春末时节患了吐血的病症。沈明生认为是脾脏虚弱不能调养血脉,就投用归脾汤,服了几帖,吐血就止住了。考虑到以后会复发,就取用丸剂方药调理,仍然用归脾料配合大造丸几味药给她服用。病人症状平复四五天以后,孙子南偶然遇到一个懂医的人谈到这件事,那个人就惊讶地说:“各种见血的症状都是热性病,怎么可以用人参、黄耆、河车这些性味温热的药来补呢?眼下血虽然止住了,不几天又会来了。”孙子南就请他去给媳妇看病,于是他就赶紧让停止服用那些温补药,而用花粉、知母这些凉性药让病人进下。病人服用了五六剂后,血忽大来,形势十分危险严重。这位自以为懂医的朋友于是就缩手不敢治疗了,认为是先前所服热药的毒性已经很深,后悔也来不及了。孙子南一大早就去到沈明生那里,怨恨之情表现在脸色上,一方面用轻用河车的罪名责怪他,另一方面却大为称赞这位朋友的先见之明,从来没有说起曾经服用花粉、知母等凉药的事,而且要向医师求得疗效,一定要治愈才肯完事。沈明生自己辩解说:“既然是热证,为什么先前用归脾汤温补如同鼓声应着鼓槌那样灵验,现在只增加了河车一味药,哪里就会出现如此的祸害呢?而且一斤左右的药物中,干河车仅用了五钱,其中地黄、龟板这些滋阴的药反而占有大半,总共才服用了四五天,每次服三钱,累积起来计算它,河车不过一两左右罢了。”于是就不再详尽辩论,就去诊察病人的脉息,跟先前比较起来,脉象转微了,就笑着说:“无妨,仍然应当进行大补呵。”他们一家都觉得奇怪,然而认为解铃仍需系铃人,谁做事出了问题仍须由谁去解决,姑且听任他去用补药吧。沈明生于是就用归脾汤的药料,加倍用人参、黄耆,一帖药病人就熟睡了,第二帖药就血止了。从此才领悟到血的复来,是由于用寒凉药把它招来的。我于是感叹说:“医学的道理确实很难认识呵。我固然不敢以有见识的人自居,然而舍弃症状,依照脉象来治病的方法,是得之于古代贤人的格言;血脱了就要补气,也不是胡乱地卖弄自己主观的见解。现今的医生心中往往持有一个能够制胜别人计谋,那就是见到前面的人用凉药,就说:‘这是寒证,应该用热药。’见到前面的人用热药,却说:‘这是热证,应该用凉药。’因为用峻剂攻治它不灵验,跟着就用缓剂补它;因为补它不见效,随接又用攻下药。总想翻个新花样,从来就没有一定的见解,怎么能够让主人、病人一个一个地都精通医道,洞察医理,而不被那些动听的语言动摇呢?在前面的医生,蒙受这种诽谤的害处是很小的;在病人,受到误治的害处就很大了。这就是张景岳‘不失人情’这篇论文写作的原因。”(六)素来对于亏损元精的病证,不只病人自己烦心厌恶,就是从事医师职业的人,也有左右为难的时候。时逢风木正旺的仲春二月,病人患眼疾,面色发黄,紧接着遗精淋浊,不久就又膝盖、小腿肿胀,疼痛不能走路。等到来诊病时,脉象左手弦数,右手搏而长,面色变得深紫,而且时时呕吐。静心思考其中的原因,前面众多的疾病,都是同一种病邪所致,分别造成三种疾病,依次缠绵在身,病久不愈,从上到下,从下到极下,由于元精久亏的身体,又蒸腾向上发为胃病,这是肾胃相关联的缘故。如果不稍微进行消除止息一两种病证,只是采取回阳返本的治法,我恐怕固守元气,病邪难除,就想采取直接治标的法则。因此我谨慎地拟定一法,略微仿效丹溪滋阴之术,不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