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清代文言小说教学目的:了解《聊斋志异》的作者和版本,掌握小说描写爱情和揭露科举制度等方面的内容,以及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方法,熟悉《聊斋志异》对后代文言小说的影响。清代是封建社会的最后时代,也是小说成就最高的时代。王国维先生说过:“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后世莫能继焉者也。”(《宋元戏曲史》)无庸置疑,清代的代表文学样式是小说,可以说,清代铸造了中国古代小说的辉煌。具体表现在三大方面:一是小说流派众多,除了历史演义、英雄传奇、神魔、世情等重要流派之外,又出现了讽刺小说、谴责小说、侠义公案小说等许多流派;二是出现了高峰性小说:文言小说和白话小说均出现了巅峰之作,《聊斋志异》是古代文言小说的集大成之作,《儒林外史》则是空前绝后的讽刺小说,《红楼梦》不仅是世情小说的高峰,而且是中国古代小说的高峰;三是小说理论有了飞跃发展,金圣叹批《水浒》,张竹坡批点《金瓶梅》,脂砚斋评点《红楼梦》,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以独特的方式繁荣了小说理论。《聊斋志异》属于文言小说。在市民阶层崛起、白话小说大行其道的宋元时代,文言小说一蹶不振,每况愈下。明代文言小说的数量、质量均不理想,比较有影响的只有瞿佑的《剪灯新话》,以及模仿此书的李昌祺的《剪灯余话》、邵景瞻的《觅灯因话》,简称为“剪灯三种”。到清代,小说观念有了较大突破,愈来愈多的小说评论家充分认识到,以“三言”“二拍”为代表的拟话本已經成为小说的主流,代表了小说发展的必然趋势。在文言小说领域,只有生活于清初的蒲松龄,独辟蹊径,吸取了魏晋笔记语言精练、唐传奇风格旖旎、拟话本情节曲折的优点,从而创作出文言小说史上的集大成之作——《聊斋志异》。第一节《聊斋志异》的作者和版本一、作者《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1640—1715),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居士,山东淄川(山东淄博市)人。蒲松龄出身于一个世代书香的地主家庭,但家道中落。他的父亲因家境窘迫和连试不售,便弃儒经商,曾积累了一些家业。但到蒲松龄成人时,已经入不敷出,分家后更加贫困。在时代风气和家庭环境影响下,他自然走上科举道路。蒲松龄从小聪明过人,十九岁“初应童子试,即以县、府、道三第一补博士弟子员,文名籍籍诸生间”(张元《柳泉蒲先生墓表》)。然而,他命途多舛,屡试不第。为了生计,大半时间在缙绅人家坐馆,生活的主要内容是教书、读书、写书,是一位地道的贫寒书生。其间,三十一岁时,曾为江苏宝应县知县孙蕙做过一年时间的幕僚,因不习惯于应酬,次年便辞幕回乡。迫于家计,他只能一面准备应试,一面设馆授徒教学以维持生活。但直到七十岁仍是一名穷秀才。次年援例入贡,四年后死去。他撰写的一副对联说:“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这是他一生执着于科举功名的动力与写照。对联饱含哲理,劝人进取。但他拼搏一生,仍然名落孙山的悲剧还是发生了。可怜他至死也没有明白,他失败的根本原因在于,他所处的封建社会末期,黑白颠倒,贤愚异位。他的悲剧是社会和时代所决定的,是不可避免的。蒲松龄的思想比较复杂,他数十年科场拼搏,屡困场屋,怀才不遇。科场的辛酸使他对科举制度的弊端看得格外清楚,但他并不反对科举制度本身;他长期混迹于普通群众之间,对劳动人民的疾苦了解透彻;多年的设帐坐馆和短期的幕僚生涯,使他能接触到下层官吏,所以揭露封建统治阶级的腐朽黑暗时,“刺贪刺虐,入骨三分”(郭沫若题书于山东淄博蒲松龄纪念馆)。但他又宣扬封建伦理纲常、因果报应、迷信宿命等腐朽思想,因此其作品的思想内容具有一定的复杂性。《聊斋志异》的内容基本上是现实主义的,披上了神话志怪的外衣,以独特的面貌,呈现在读者面前。蒲松龄多才多艺,他的诗、词、戏曲、俚曲、小说等都有一定成就。许多作品的内容与风格可以与《聊斋志异》相互印证。他也有些俚曲语言生动通俗,表现出与《聊斋志异》迥然相异的艺术风格,代表了其创作风格的另一面。胡适经过考证,认为《醒世姻缘传》的作者西周生就是蒲松龄,主要理由是其中悍妇的形象与《聊斋志异》所写的悍妇有相似之处。今天看来,这种证据显得苍白无力,不足凭信。目前这一观点基本被否定。《醒世姻缘传》的作者西周生到底是谁?有学者在研究,至今尚未取得一致意见。蒲松龄的这些作品均收录在路大荒编辑的《蒲松龄集》中;今人盛伟编辑有《蒲松龄全集》。二、版本《聊斋志异》的抄本和刻本较多,比较重要的有手稿本、铸雪斋抄本、青柯亭刻本和三会本。手稿本系作者晚年手订,手稿本明确提及所记故事发生的最晚时间是《夏雪》和《化男》,均发生于康熙四十六年(1707),作者时年六十七岁。手稿本仅存半部,不分卷,共237篇,其中《猪婆龙》篇重复,《木雕美人》有文无目。手稿本大致按时间先后排列,有助于了解作者的艺术构思,以及数十年创作历程的变化演进,有很高的版本价值。铸雪斋抄本是现存较早、较完整的抄本,是历城张希杰于乾隆十六年(1751)根据济南朱氏抄本(现已佚)过录的,基本忠实于手稿本。全书分十二卷,收文474篇,其中14篇有目无文。青柯亭刻本是现存最早的刻本。山东莱阳人赵起杲刻于乾隆三十一年(1766),分十六卷,共收文425篇。篇目虽不完备,但举凡《聊斋志异》的重要篇目基本都网罗在内,文字与手稿本基本相同,后来的所有选本、评注本皆以此为据。该刻本对于《聊斋志异》的传播起了很大作用。三会本即会校会注会评本,今人张友鹤编辑。分为十二卷,收文491篇,附录6篇,凡《聊斋志异》中比较重要的版本异文、注释、评语,大都汇集于此本内,是迄今为止最完备的本子,当然是阅读、研究的最佳版本。第二节《聊斋志异》的内容《聊斋志异》是一部文言短篇小说集,取材广泛,内容涉及到一个下层文人所能接收到的各种信息,包括当时自然界和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思想内容比较庞杂。作者性格内向,心情压抑,古钝清高,爱看书,会看书,平时又细心观察,广搜异闻。《聊斋自志》云:“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闻则命笔,遂以成篇。久之,四方同人又以邮筒相寄。”邹弢《三借庐笔谈》称其路设烟茶,“见行者过,必强与语,搜奇说异,随人所知”。他自云:“集腋成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聊斋自志》),说明作品是有所寄托的。王士祯诗云“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则从反面说明其寄托之深。《聊斋志异》中数量最多、艺术魅力最大的是对于青年男女爱情的颂歌。难能可贵的是,作品提出了崭新的爱情观,既不讲究门当户对,也不要求郎才女貌、富贵荣华。作者反复强调,男女双方真诚相爱才是爱情最坚实的基础。这包含着作者的亲身体验和深刻思考。如,《连城》中的乔生与连城倾心相恋,明知最终与连城不能结为连理,但仍然愿意割肉为她疗病。女父欲酬以千金,乔生坚辞不收,说:“士为知己者死,不以色也。······但得真知我,不谐何害?”《瑞云》中的瑞云是杭城名妓。她不嫌贺生清寒,待之以诚;贺生也视瑞云为知己,但因家道艰难,不能与之结合。不久,瑞云因偶然事故变得相貌奇丑。就在万人不齿的时刻,贺生毅然将之赎回作为妻子。他说:“人生所重者知己。”乔生、贺生的形象中,显然有作者的影子,寄托了作者的爱情理想。又如《鸦头》中的鸦头身为妓女,却有自己的择偶标准。诸客酬以千金,她未肯俯就;一旦看中了诚实厚道的王文,便毅然与其私奔。夫妇经营酒店,辛勤劳作。后被其母强行带走,日遭痛挞,迫其改嫁。虽被囚幽室,度日如年,仍思念王生。最后历尽千辛万苦,才得团聚。作品中的男女都不再以才、貌、身份、地位衡量对方,而倾向于两情相悦,基本接近现代的爱情观。其他,如《婴宁》、《小翠》、《狐谐》等等,都表达了较为进步的爱情观,讴歌了妇女对封建礼教的反抗。抨击科举制度的黑暗腐朽是《聊斋志异》的又一重要内容。蒲松龄在科举考场上跌爬滚打了半个世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饱尝其中况味。他满腹牢骚批判科举弊端的血泪文字,如匕首投枪,字字见血。《叶生》中的叶生“文章词赋,冠绝当时”,却屡试不中,抑郁而终。死后魂随丁公,教诲其子,连捷高中。“使天下人知,半生沦落,非战之罪也。”显然,叶生就是作者的化身,批判的矛头直指不学无术的考官。《贾奉雉》中的贾生才高八斗而屡试不中。后听从内行劝告,尽选落卷中的拉杂芜蔓文字,拼凑成篇,“又阅旧稿,一读一汗,读竟,重衣尽湿,自言曰:‘此文一出,何以见天下士矣”。然而,凭这几篇文章,竟然高中。《司文郎》中的王平子、余杭生一起请瞽僧鉴定文章,此僧为前朝名家之鬼,以鼻代目,万无一失。王生先焚文章,瞽僧称“君初法大家,虽未逼真,亦近似矣。”余杭生文章尚未焚完,瞽僧“嗅其余灰,咳逆数声”,曰:“勿再投矣,格格而不能下。强受之以膈,再焚,则作恶矣。”数日放榜,王生落第而余杭生高中。瞽僧叹曰:“仆虽盲于目,而不盲于鼻。帘中人并鼻盲矣。”《考弊司》中外表森严、执法不苟的鬼王,面对“孝弟忠信”、“礼义廉耻”的石碑,却要每个秀才从身上割一块肉给他,怕痛者则向他要行贿。作品不仅抨击了试官的昏庸贪婪,对科举制度毒害下的举子也作了嘲讽。《雨钱》中的秀才品行不端,想做贼行窃,遭到捉弄。《续黄梁》中的曾孝廉梦中作宰,私恩必酬,睚眦必报,排斥异己,鬻爵索贿,无恶不作。《嘉平公子》中的举子错别字连篇,“恨”写成“浪”,“花椒”写成“花菽”,“生姜”写成“生江”,与他相好的妓女愤而作打油诗云:“何事可浪,花菽生江。有婿如此,不如为娼。”举子们胸无点墨,可见一斑。《聊斋志异》中有许多反映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的作品。蒲松龄生于明末,五岁时清兵入关,亲眼目睹了汉族人民的反抗斗争和满清政府的血腥镇压。在《公孙九娘》中反映民族矛盾最为深沉。“于七一案,连坐被诛者,莱阳、栖霞两县最多。一日俘数百人,尽戮于演武场中。碧血满地,白骨撑天,上官慈悲,捐给棺木,济城工肆,材木一空。”仅用54字,就描绘了一幅清军镇压汉族人民反抗的血腥屠城画卷。主人公公孙九娘母子被掳,九娘自刭,在阴间生活凄惨,悲歌一曲,“白杨风雨绕孤坟,谁想阳台更作云?忽启镂金箱里看,血腥犹染旧罗裙”。莱阳生本答应为之迁骸骨,终因无法辨认,致九娘抱恨九泉。还有《林四娘》、《乱离》等也反映了当时的民族矛盾。反映阶级矛盾的篇章更多。《席方平》中的席廉因与富室羊姓有隙,羊死后,贿嘱冥使,痛打席廉致死。其子席方平赴冥府告状,因羊某内外贿通,城隍、郡司、冥王均袒护羊某,对席方平用尽酷刑。小说对于官吏的昏庸贪暴,揭露得入木三分。诚如二郎神判词所云:“金光盖地,因使阎摩殿上尽是阴霾;铜臭熏天,遂教枉死城中全无日月。”《潞令》中的宋国英“贪暴不仁,催科尤酷,毙杖下者狼藉于庭”,他得意洋洋地说:“官虽小,莅位百日,诛五十八人矣。”《商三官》中商士禹被邑豪令家奴打死,两个儿子上告无门,商三官女扮男装,终于手刃仇人。难能可贵的是,作者从最高统治者皇帝(《续黄粱》、《促织》),到诸侯王(《罗刹海市》、《王成》、《八大王》、《聂政》),再到下层官吏,全面深刻地进行了抨击,表现出大无畏的斗争精神。《聊斋志异》还有不少折狱、寓言故事。折狱公案故事有《胭脂》、《诗谳》、《折狱》等,内容赞扬注重调查研究的清官施闰章等,批判了草菅人命的昏官,揭露了封建社会司法腐败的现实。寓言故事《画皮》说明看任何人或事物,不能只看外表;而《崂山道士》则告诫人们学艺切忌浅尝则止;《武技》的启示是“满遭损,谦受益”。作者的笔触深入到社会的各个角落,描绘了各类人物的生活、思想、言行。除了官宦、士子、妓女、烈妇、仙狐鬼怪等外,还有悍妇(《江城》)、猎户(《田七郎》)、强盗(《念秧》)、骗子(《局诈》)、民间艺人(《口技》)、农夫(《农人》)、屠户(《狼三则》)、牧民(《牧竖》)、画匠(《吴门画工》)、侠客(《宫梦弼》)、商贾(《黄英》)等。有的故事反映外国入侵(《红毛毡》)、海外交往(《西僧》)、讽刺卖国求荣(《三朝元老》)等。还有不少篇章记载奇闻逸事,如《山市》、《地震》、《海大鱼》、《查牙山洞》、《义犬》、《古瓶》等等。《聊斋志异》也有其局限性。作者见闻有限,交游不广,对社会矛盾的揭